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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新译诗选

2020-08-04王家新

诗选刊 2020年7期

王家新

捷纳狄·艾基(一首)

捷纳狄·艾基(Gennady Aygi,1934-2006),俄罗斯诗人,生于俄联邦境内的楚瓦什共和国,早年以楚瓦什语创作,后改用俄语。他的作品曾遭到批判,直到1987 年之后,才陆续公开面世,并在俄国和世界上引起关注。

当没有任何人爱我们时

我们开始

爱我们的母亲

当没有任何人写信给我们时

我们想起

那些老朋友们

而我们必须说出言词

因为沉默使我们惧怕

而动作是危险的

但在最后,在偶尔被忽略的公园

我们向着悲哀乐队的悲哀小号

哭泣

W.H.奥登(二首)

“自由的人”

任何一天见他若无其事地停顿,看他

灵利地整理一下装束然后

钻入汽车,乞丐们羡慕的那种。

“那才是自由的人”,人们说:错。

他并非满载归来的征服者,

也从不是远航极地的探险家。

只是稳定在震荡的瀑布间,在剃刀边缘

教会他自己这种平衡的诡计,

那挺立的身姿与迎合的侧面。

而歌声,这血的多变的行动

将会淹没来自铁树林的警示,

也将消除被埋葬者的惯性:

在日光中,从一座房子到另一座,

是通向内心平静的最遥远旅程,

怀着爱的柔弱、爱的坚贞。

1929 年3 月

感恩抒怀

在我年少时我感到

高沼地和森林是神圣的:

而人们显得那样俗气。

就这样,我开始作诗,

我很快就拜倒在

哈代、托马斯(1) 和弗罗斯特脚下。

坠入爱河后,一切变了,

如今看来,至少有人显得重要:

叶芝是个帮助,格雷夫斯(2) 也同样。

接着,没有警示,全部的

经济突然就崩溃了,

那时来教我的,是布莱希特。(3)

最终,毛骨悚然的事

希特勒和斯大林在干,

迫使我思考上帝。

为什么我肯定他们是错的?

狂热的克尔凯戈尔、威廉姆斯和路易斯,(4)

指引我重返信仰。

现在,当我在岁月中成熟

而又栖居在慷慨的风景中,

大自然再一次诱惑我。

谁是我需要的老师?

好吧,贺拉斯,(5) 干练的创作者,

养蜂于蒂沃利,而

歌德,热衷于石头,(6)

他猜想—— 他从未提供证明——

牛顿把科学引入了歧途。

衷心地,我一一想起你们:

没有你们,我甚至写不出

我自己最差劲的诗行。

约写于1973 年

注:

(1)这里的“托马斯”,为英国诗人爱德华·托马斯(Edward Thomas, 1878-1917)。

(2)罗伯特·格雷夫斯(Robert Graves,1895–1985),英国诗人、作家。

(3)贝托尔特·布莱希特(Bertolt Brechte,1898-1956),德国著名诗人、戏剧家。希特勒恐怖时期,曾携家人流亡北欧数国和美国多年。在流亡时期他曾经在诗中写到“只有那个油漆匠(指希特勒)促使我坐到桌前写作”。奥登精通德语,曾把布莱希特的戏剧《大胆妈妈》译成英文。

(4)克尔凯戈尔(Soren Aabye Kierkegaard,1813-1855),丹麦思想家、诗人,现代存在主义的精神先驱。威廉姆斯(Charles Williams,1886-1945),英国诗人、作家、神学家。路易斯(C.S.Lewis,1898-1963),爱尔兰作家、学者,被视为重要的基督教作家,曾执教于牛津大学。

(5)贺拉斯(公元前65 年- 前8 年),罗马帝国奥古斯都时期诗人、批评家、翻译家,代表作有《诗艺》等。因为其诗才,奥古斯都曾赠给他一所在蒂沃利的舒适庄园。

(6)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1749-1832),德国诗人、作家、剧作家,中后期也从事自然科学研究,涉及骨学、植物学、色彩学、化学、气象学、地质学、矿物学等领域。

鲍里斯·帕斯捷尔纳克(二首)

致M.T. (1)

你是對的,你翻开你的衣袋

并说:“好吧,请搜寻,检查。”

所有对我一样,雾为何潮湿。

所有都会证明—— 三月的一天。

树木披着它们柔和的外衣,

牢牢扎根在一片藤黄色里,

虽说它们的枝条因为

痛苦的重负而难以舒展。

一阵露水在枝叶间抖颤,

飘闪,像绵羊身上的毛:

露珠滚动着,像刺猬一样,

鼻尖拱进了干草堆里。

所有对我一样,无论刮来

怎样的风,或什么人的闲谈。

所有的嘀咕在雾里消失了

我听见院子里的春天。

所有对我一样,无论穿着

是否合身,或显得时鲜。

无论命运怎样击打,在诗人

这里,都会像梦一般消散。

当波涛命定曲折地穿行

因屈从而劈出一条条河道,

诗人如烟雾在矿坑里推进,

转向另一个威胁的结局。

他会从浓烟的裂隙上方

升起,尽管已在热气中压扁。

如同谈论泥炭,未来的人们会说:

“他的时代曾那样燃烧。”

1928 年

诺贝尔奖 (2)

犹如被围捕的野兽,我

隔绝于朋友、自由和光,

四周都是追猎之声,

我已经无处可去。

黑暗的密林和池塘岸边,

成片倒下的树木躯干。

没有向前的路,也无退路。

我的一切都完了。

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我杀了人么?或者是盗匪?

我让整个世界哀怜

只因我故土的美丽。

但是尽管死期将临,

我也相信,总有一天

光明的精神必将压倒

残忍、怨恨和黑暗。

围猎圈愈来愈收紧

对一个错误的猎物。

在我右手我什么也不是,

没有人忠实和真实。

这套在喉咙上的绳索

我愿它再勒一次,

我的泪水会揩去

被我右手的某个人(3)。

1959 年

注:

(1)M.T.即玛丽娜·茨维塔耶娃。

(2)帕斯捷尔纳克于1957 年在国外出版《日瓦戈医生》,表现出对十月革命历史独特的个人审视,1958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受到大肆声讨和严厉批判。1959年7月,他写下了这首诗,作为对整个事件的悲愤回应。

(3)右手:在写这首诗的前几天,诗人曾对伊文斯卡娅说她是自己的“右手”。

修蕾·沃尔普(五首)

修蕾·沃尔普(Sholeh Wolpe),美国伊朗裔女诗人、翻译家。出生于伊朗,现居洛杉矶。出版有《伤疤酒馆》《德黑兰的屋顶》等多部英文诗集,曾获多种诗歌奖和翻译奖。保罗·穆顿称赞她的诗“表现出极大的尊严和美丽”。

巴 姆(1)

终于,

人们带来了灯盏和手电筒:

挖掘。

在地上:一个婴儿吮吸着

死去母亲的乳房。

人们把他拽向活着的空气。

那些狗却拒绝离开。

它们站在变黑的风中

向尘埃咆哮。

在此乐园里没有苹果树

电台里的女主播在说着

伊拉克的街道空空荡荡除了

一些枪手在舞蹈。

以我修剪过的指尖

我让她安静下来让花园里

乌鸦的恬噪持续

我们雷德兰兹(2)的街道也是空的

只有一些白色兔子猛窜

穿过芍药边境的小径。

为了保护我们的乐园

我们得进口一些我们的罪

到地狱里来,帮我们日常所需。

一条蟒蛇在我的花园里

但是我告诉它我没有苹果树。

这里,仅仅生长血橙。

自杀的星

每个夏季当你注视流星划过冲入里海

便惊讶为什么它们会选择冰冷的水

而撇下天堂的故乡,

灰色,鬼气森森,俄国和伊朗的溺水孩童们

相遇的地方。你站在松软的羽毛般的沙滩上思忖,

这海如此深,足以吞没一个又一个世界。

若干年后,当医生、教授和建筑师们从伊朗逃亡,

在遥远的国度成了洗碗工,成了出租车司机,

你就明白了星星们的困境:那头朝下的纵身一跃。

到 达

就像蓝色,像静默,像寒冷

他们钓出了你的父亲

就像他们现在对你所做的一样

用冰冷的钓杆,

从你母亲的深处钓出,

她的眼睛盯着

那盏毫无生气的灯。

她的皮肤是湿的。一道盐墙压进。

她嘴唇的细浪还咕哝着你的名字。

禁 诗

在口口口口死去的那一天……

口口口口成为一个男人,佩戴起长头巾。

很快长胡须的天使骑着龙的翅膀而下,

揪着我们淘气女孩丝绸一般的头发,以

天堂母牛的皮革制成的皮鞭,开始暴打。

注:

(1)巴姆(Bam),伊朗東南部古城,2003 年12 月26 日的地震,使该城死伤六万多人。

(2)雷德兰兹,雷德兰兹大学所在地,位于加州。

罗伯特·洛厄尔(五首)

罗伯特· 洛威尔(Robert Traill SpenceLowell,1917-1977),美国著名“自白派”诗人,生于波士顿,早年曾就学于哈佛,1959 年出版的诗集《生活研究》成为他诗风转变的标志,在美国产生重要影响,此后尚有多部重要诗集出版。1977 年9 月12 日,因心脏病发作逝世。

待 售

可怜的羞怯玩物,

安置在挥霍的憎恶中,

只住了一年——

我父亲在贝佛利农场的小屋,

在他去世的当月就出售。

空洞,敞开,殷勤,

它的乡间住宅式的家具

似在翘首以待

那些紧随着殡仪馆人员

而来的搬运工。

都准备好了,只恐自己

孤零零活到八十岁,

母亲在一扇窗子里晃荡,

就像她是滞留在了

一辆已开过的火车上。

中 年

如今仲冬的啮咬声

落在我身上,纽约

钻透了我的神经,

当我走过

这些被嚼碎的街道。

四十五岁了,

接下来,接下来呢?

在每一个角落,

我遇见我父亲,

在我这年纪,依然活着。

父亲,请原谅

原谅我的伤害,

正如我原谅

我伤害过的

那些人!

你从未爬上过

锡安山,(1) 但却在

我必须行走的那上面

留下了恐龙的

死亡脚印。

伦 勃 朗 (2)

他的臉破了……如果我的也能裂开并呼吸!

他的犹太新郎是忠诚的,手揽放在犹太新娘

羞怯的、饰挂着绣帷的胸脯上;

可爱的女孩,贫苦出身,灵魂交由他严厉指导。

她的乳房,雪花莲,持续忍受在风暴中。

常常,荷兰人被解雇时,他们的女人也会,

这顽固的、古老怒视的未摧折的外表;

但是拔士巴充胀的胃,她沉重的劳作的脚,

正被忠实的仆人恭敬地擦干,

他那带着爱意凝视每一只的眼睛满足地垂下;

她的不幸的身体享有服侍的特权,

容光焕发,顺从,带着所有权的空缺……

看吧,如果我们看下去,透过青铜的雾,

一个陌生的新偶像会出现在集市上。

贝 多 芬

我们的菜谱书是有限制的,像惠特曼的《草叶集》——

金色标题印在绿色上。我已逃脱了它的死亡,

拿两个鸡蛋拌黄油,边抽烟边喝点什么;

我过得谨慎又节俭,也不可能

是那样的人,在多变的浮云上摆下盛宴,

对朋友撒谎而在出版物上发表真实。

做退场的奥赛罗,或退休的林肯?

时尚的时尚,什么能教一个艺术家?

贝多芬是浪漫的,但却太棒了;

是不是国王、共和党人或拿破仑教了他?

他自己就是他的拿破仑。他聋了吗?

那画出的战士在画中是否会出血?

被囚的费德里奥合唱队(3)定会受到限制?

因为好声音听起来总是一种折磨。

阅读我自己

一如众生,我只是骄傲乃至不止是只是,

划着一根火柴就使我的血液沸腾;

我沉湎于那些颠三倒四的把戏——

却从未写出过值得回顾的东西。

我可以认定我不再迷恋蜡制的花朵,

而是赢得了帕耳那索斯山斜坡上的青草……

没有一个蜂巢不是由蜜蜂

一窝挨一窝,一圈绕一圈地筑成,

这蜂蜡和蜂蜜的陵墓——

圆穹证明它的创造者活着,

而昆虫的尸体还生动地保存在蜜中,

但愿这易腐的作品持久长存

足以让偷吃甜食的熊来亵渎——

这本打开的书……我的打开的棺材。

1957 年于墨西哥

注:

(1)锡安山,位于耶路撒冷以南,被奉为圣山,因为这里有耶稣走过的足迹。

(2)该诗首先描述伦勃朗晚年名画《犹太新娘》。画面中男子将手放在女子胸前,女子轻轻地将手覆盖其上。作品中展现的温柔和忠诚,让这幅画上升为世俗感情的祭坛画。然后转向伦勃朗另一名作《在浴中的拔士巴》。据《旧约》记载,大卫王看上了军官乌利亚的妻子拔士巴(Bathsheba),传召其入宫侍寝。在画面中,一名女仆从正在为浴后的拔士巴擦脚,而她手里拿着大卫王的信在思索着。在《旧约》中,“拔示巴”这个名字的意思是“誓言的女儿”(daughterof the oath),而它在字面(Bath-sheba)上却和“洗浴”有关。

(3)费德里奥(Fidelio),贝多芬唯一的一部歌剧,在终曲部分有地牢的囚犯组成的合唱。

伊丽莎白·毕肖普(二首)

伊丽莎白·毕肖普(Elizabeth Bishop,1911-1979),美国二十世纪最重要、最有影响力的女诗人之一。生于马萨诸塞州的伍斯特。1934 年毕业于瓦萨学院。毕肖普的一生很多时候都在旅行,游离于美国的文化生活之外。1950 年定居巴西,最后返回波士顿,任教于哈佛大学。1979 年突然去世。

矶 鹞

对他,身边海的咆哮已见惯不惊,

尽管这里的世界势必会经常摇晃,

他跑,他向南跑,机警,而又笨拙地

稳住内心慌张。他是布莱克的学徒。(1)

沙滩像脂肪一样咝咝燃烧。

他的左边,一片侵入的海水涌来,退下,

在他苍黑、脆弱的双足上镀着釉光。

他跑,他径直跑过它,察看着自己的足尖。

—— 或毋宁说,观看着脚趾间的空隙,

那里(没有一个细节渺小),大西洋排水

又迅疾地消退、沉落。

他跑,他瞪视着那些流泻的沙粒。

世界是一阵雾。然后世界是

一个瞬间,浩瀚,清澈。潮涌

时高时低。他不能告诉你是哪一种。

他的嘴喙聚焦;他显得心事重重,

他寻找一些东西,望向一些东西。

可怜的鸟儿,他愣在那里!

亿万粒沙砾闪耀,黑,白,灰,黄,

混合着石英颗粒,玫瑰和紫色水晶。

犰 狳

—— 给罗伯特·洛厄尔

每年的这个时候

几乎每天晚上

易碎的,非法的热气球就会出现。

攀升到山巅的高度,

升向一位圣人,他在当地

依然受到尊崇,

纸内壁里暗红,充满了光

来回飘动,就像一颗心。

一旦升入夜空,就很难

说它们再是什么了——

它们就是行星—— 带色彩的:

下沉的金星,或是火星,

或是浅绿的那个。一有风,

它们就闪耀,颤抖,摇荡,晃动;

天静时则稳稳操控在

南十字星座的风筝之间,

退去了,稀少了,庄重

而安然地離开了我们,

但也许,一阵从山顶倒灌的风

使它们突然变得危险。

就在昨夜,又一个热气球坠毁了。

犹如一只火蛋泼溅开来,

它撞上了房屋后的悬岩。

火焰往下飞窜。我们看见一对

筑巢在那里的猫头鹰惊起

向上飞旋着黑色和白色

下面是一蓬污红,直到

它们厉声尖叫着飞出视野。

那多年的巢穴一定烧毁了。

匆促地,所有都在奔逃,

一只闪亮的犰狳离开了现场,

那玫瑰小尖塔,紧缩的头和尾巴,

然后是一只幼兔蹦了出来,

短了的耳朵,吓我们一跳。

多柔软!一捧无从把握的灰烬

那直瞪瞪的,被燃亮的眼瞳。

多么美丽,梦幻般的模拟!

噢,那坠落的火,撕裂的叫喊

和张惶。一只脆弱的装甲拳头

无知地朝向天空,攥紧!

注:

(1)布莱克的《天真的预言》一诗中有名句“一粒沙中见世界”("To see the world in a grain ofsand"),故称矶鹞为“布莱克的学徒”。

奥克塔维奥·帕斯(三首)

奥克塔维奥· 帕斯(Octavio Paz, 1914-1998),墨西哥著名诗人,早年就读于墨西哥大学,1938 年在巴黎参加了超现实主义文学运动,后来进入外交界,出使法国、日本和印度等国。帕斯一生创作甚丰,并著有散文集和文论集多部, 在世界上产生广泛影响,1990 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风和水和石头

流水淘空了石头,

风驱散了水,

石头留住了风,

水和风和石头。

风镂刻了石头,

石头是流水之杯,

水溜走了又变成风。

石头和风和水。

风在拐弯处歌唱,

水在流动中低语,

静止的石头很安静,

风和水和石头。

一个是另一个又都不是:

在空洞的名字之间

它们一闪而逝,

水和石头和风。

水的钥匙

流过瑞思凯诗圣山(1)之后

恒河依然碧绿。

玻璃的地平线

在群峰之间破碎。

我们漫步在水晶上。

上面和下面

巨大的河湾宁静。

白色岩石,黛色彤云

映在蓝色空间里。

你说:

乡村里到处都是源泉。(2)

那一夜我在你的双乳间沐浴。

火舌,言语

我在一首诗里读到:

言语乃天赐。

但是众神并不说话:

他们创造或不创造世界

在人们说话之时。

他们玩着可怕的游戏

不需要一个词。

精灵们下降,

拖着长长的舌头,

但是不说一个字:

它说着火焰。

被一个神点燃

话语成为

预言——

那火舌和塔

烟尘和崩塌

那燃烧的音节:

无意义的灰烬。

人的词语

是死神的女儿。

我们说话因为我们必死:

词语不是征兆,是岁月

说他们要说的,

我们所说的话

是言说时间:它命名我们。

我们乃时间之名。

死者是哑了的,

但他们也在说着

我们所说的。

语言是万物的

家园,悬在深渊之上。

去言说是人。

注:

(1)瑞诗凯诗(Rishikesh),印度瑜伽静修圣地,坐落于喜马拉雅山脉入口处,恒河从山间蜿蜒流过。常年有大量的印度教教徒和苦行僧来到这里,在恒河的圣水中沐浴。

(2) 原句为法语:Le pays est plein desources.

切萨雷·帕韦泽(二首)

切萨雷·帕韦泽(Cesare Pavese, 1908-1950),意大利诗人、作家,出生在意大利北部农村。在都灵大学毕业后当过中学教员、出版社编辑。1935 年他担任编辑的《文化》杂志被法西斯当局查封,他本人被流放三年。帕韦泽是一位在战后意大利文学界占有重要地位的作家和诗人,诗人约瑟夫·布罗茨基曾在组诗《静物》前引用过他的名句“死亡到来并将拥有你的眼睛”。

我有多么正确?我不知道

我有多么正确?我不知道,

评判,以扭曲的心智

不完美的理解

在一个完美创造的世界?

继 续

银色的蝴蝶,

一支水晶般的歌

你的飞翔!

白色的蝴蝶,透明的薄雾,

从花朵飞向

水晶的花朵……

多么短暂你们的游戏!

太阳饥渴的光线

会把你们喝干……

死去,给予新的生命

而游戏继续……

一种火焰的游戏

在花朵与花朵的余烬间

闪烁。

原 谅 我

原谅我

空白之页

打破你的宁静

以悄声低语

划出

一行又

一行

追踪我的思想,

逼近

寻找

一再搜寻

不知道

它们存在,

不知道

它们隐藏了

我的和你的

宁静。

勒内·夏尔(三首)

勒内·夏尔(1907-1988),生于法国南部沃克吕兹省,年轻时投入超现实主义诗歌运动,二战时德国占领法国期间,曾投入抵抗运动,战后依然保持着旺盛的创作活力,其诗意象奇特,形式简练,富有思想的启示性和饱满的语言张力,为二战后法国最重要、影响持久的诗人。

孚日山脉的残株

美,我的垂直的美,沿着贫瘠的山路,

在这燃灯和封存勇气的时刻;

我可以被冰雪覆盖而你是我十二月的女人,

我未来的生命是你的脸庞当你入睡。

朱 砂

——回答一位画家

无论她作为情妇走向你倾斜的楼梯,

还是从树林的薄雾中呼唤你,

无论她在房间里递送她的言词或注视,

一个妻子都在她的窗边,不被察觉的引信;

她的手,撕开大海,爱抚你的手指,

替换夏日不变的界碑。

夜的风暴在赶制阿格里真托的卵石,

我听见了它—— 歌唱在你的铁墙里。

啊非尘世的春天,徒劳的挫败把它从荒茎中

拔了出来

根源,我们的立足之地。

库尔贝:碎石工 (1)

沙滩稻草柔和地柔和地活着没有祭洒的酒

它们收集向下飘来的鸽子窝的羽毛

舌头和焦渴的水渠一起干透

停留的女孩们赤足走去

刺破她們的蝶蛹

轻轻地草草地饮着井里痛苦的血

我们吞咽着石头中间灰火的祸害

就在他们在村子里谋划之时

男人最好还是待在荒废的道路上

黄昏时果园里的番茄会由空气携带给我们

接下来还有我们的女人的怨恨和健忘

还有我们的双膝所感到的渴望之疼痛

儿子们今夜我们劳作的灰尘

会在天空中看到

再一次油已经从铅中升起。

注:

(1)《碎石工》为法国十九世纪画家、现实主义大师居斯塔夫·库尔贝(1819 -1877)的名作,画面描绘石工在烈日下从事高强度劳动的情景,老人跪在河滩稻草上打石,少年用萝筐搬运石子。除了准确的轮廓、结构和明暗阴影外,特别突出滩地、石块、身体特别是石工厚重的衣服的质感和表现力。夏尔这首诗发表时献给作家塞缪尔·贝克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