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菲 董玉超

摘 要：绅士化一词最早由英国学者提出，描述的是资本力量对城市空间的重塑。随着绅士化概念的演化，现代绅士化的定义一般包含两个要素，一是资本力量对某一区域物质环境的重塑或改善;二是此过程直接或间接造成对原住居民的置换。随着我国城镇化进程的大大加快，很多城市在旧城改造、城市更新、郊区城镇化过程中都出现了绅士化现象。福州城市化进程中也出现三类明显的绅士化现象，并在实践中利弊皆现。扬长避短，探索社会主义空间生产应遵循的公平、正义、和谐原则，是我国未来城市化发展中的重大课题。

关键词：福州;绅士化;类型;评价

一、绅士化概念及学术史简述

绅士化（gentrification）一词最早是在1964年由英国学者鲁思·格拉斯提出，后得到了學术界的认可而被广泛使用。一般来说，传统城市绅士化概念包含两个要素：一是资本力量对内城衰败社区的修缮与更新;二是中产阶级居民对工人阶级居民的置换;中产阶级在城市绅士化中实现了对内城空间的重新占领，完成了其居住空间高级化的转变。此后，随着城市更新实践活动日趋多样化和复杂性，绅士化概念和空间范围也在不断扩展：不仅仅包括中心城区物质环境与土地使用功能的转变，乡村和郊区也有类似的现象出现;在城市中心区内部，绅士化区域也不仅仅局限于劳工阶层街区，一些新建的高端房产开发区域、原工业区、滨水区以及城市角落的贫民窟都参与其中。因此现代“绅士化”的定义，应从简单的中产阶级对于内城社区的改造，转变成资本力量与阶级力量对城市乃至乡村空间的重构和重建过程。本文认为，只要某一区域在经历了物质环境改善的同时，带动了所在区域或周边房价的上涨，并直接或间接造成对原住居民的置换，就可以称其为“绅士化”。

我国对“绅士化”现象的研究起步较晚，20世纪90年代中期，台湾学者李承嘉开始关注欧美国家一些城市中心城区的再开发，开创了我国研究绅士化的先例①。此后一些学者对这一现象进行了理论探讨，值得一提的是，近年来，有学者结合实证研究，对个案进行分析，比较有说服力②。

二、福州绅士化的几种类型

我国大城市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都经历了内城更新，使老旧居住区的空间景观与职能等方面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第一个表现是居住用地的减少;商业、服务业用地的增加。由于城市中心区的地价最高，在市场经济规律的作用下，很多城市通过旧城改造，改变了原有城市中心区的土地利用性质。中心城区的建筑也逐渐趋向高层化和多功能化，即改建、新建后的中高层建筑，部分用于住宅，部分则为住宅和商业、服务业共用，这也导致了大量内城区旧住宅被拆除、原有居民搬迁、以及人口的郊区化现象。另一个表现是，随着旧城改造的不断推进，城市中心区住宅的等级质量不断提高，居住环境得到优化，基础设施也得到改善。这些改变满足了中产阶层的居住需求，于是一些大中城市相继出现了中产阶层向中心区聚集的现象，这说明，绅士化现象在我国城市更新中有普遍意义。福州在旧城改造中也显现出较为明显的绅士化特征，具体可以归纳为以下几种类型：

1. 旅游绅士化是指由于旅游和娱乐项目开发而引起的对城市的某些区域的重建[1]。随着旅游产业在城市发展中的地位越来越突出，旅游绅士化对城市空间的转换也有了更多的表现形式。有些是对历史文化古迹进行保护性改造，通过创造具有历史感的场所来吸引游客;有些是依托山水景观进行直接开发，以其特有的休闲场景与优美的环境吸引游客。不论是何种形式，都会嵌入一定的商业元素，并创造出一种新的商业空间模式。福州三坊七巷③为其典型代表。三坊七巷是福州市鼓楼区南后街两旁从北到南依次排列的十条坊巷的简称，它们是国内现存规模最大、保护最完整的历史文化街区，是全国独一无二的古建筑遗存，被誉为“中国城市里坊制度活化石”。

改造前这里没有下水道，没有卫生间，许多古建筑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还时常出现房子倒塌等问题，这里完全可以被称为是现代城市的棚户区。2006年《福州市三坊七巷文化遗产保护规划》出炉，依据《拆迁法》等相关文件精神，基本采取异地安置办法解决拆迁。先建房，后搬迁。原居民被安置在距离市中心区3公里以内范围。三年后，“三坊七巷”被改建成为集商贸、旅游、文化娱乐、办公住宅为一体的既有古典神韵，又有现代风范的历史文化街区。三坊七巷原来的3800多住户在这次的修复工程中大部分被重新安置，剩下的116户原住居民的生活条件也得到了极大改善。改造后，51个名人故居和 23个博物馆全部完整再现。三坊七巷仍然保留了原有特色，串起三坊七巷的南后街也延续了原有的商业功能，成为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休闲文化商业街。

南后街在历史上曾聚集了许多福州传统工艺行业，如花灯、裱褙、书坊等。根据相关规划，南后街的定位是传统文化商业街，因此，政府根据老字号的经营现状选择了其中一些品牌予以保留，将剩余的商铺留作寿山石刻、脱胎漆器、软木画等福州传统工艺美术的展示店，并邀请工艺美术大师入驻，大大增加了这里传统文化的氛围。此外，在南后街的商业布局中，还出现了酒吧、咖啡厅、电影院等“新面孔”。不知不觉，此地的消费群体已经由原来的福州本地居民转变为以外地游客为主，一些香港、澳门、台湾和外国的旅游团也将这里作为福州市区旅游景点的首选。2016年这里接待游客已超过1090.8万人次，主营业务收入突破7000万元。近年来，三坊七巷先后获得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地区文化遗产保护奖”、“中国十大历史文化名街区”、“国家5A级旅游景区”和“第三届文化部创意奖”等一系列国内外奖项和命名[2]。综上所述，三坊七巷已完全成为一个旅游绅士化的典型案例。

2. 学生绅士化是指发生在大学城及其周边社区的一种绅士化现象。我国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进行了第二次院校调整;大学城这一全新概念也随之出现。大学城的选址一般是在城市的边缘，作为一个集人口、经济、信息、科学文化为一体的空间系统，其自身的成长与创新会产生关联效应，带动周边相关产业发展，甚至带来整个区域经济及空间结构的变化。

首先，由于学生及教师的大量进驻，大学生周边社区人口素质结构得到改善，整体文化水平得到提升，周边社区服务品质也逐渐提高。其次，学生对于一些文化、娱乐设施有着特殊的偏好，为了满足这一特殊群体的消费需求，必然会新增很多配套服务，也会产生很多新的商机，这些可以刺激绅士化区域的经济增长，提高当地居民收入。与此同时，房地产业在此进行大量开发投资，新建中高档公寓、住宅小区、大型商铺等，这对原有社区居民的生活环境产生直接影响。由于生活环境得到了很大改善，同时生活成本增加，一些原住居民迫于成本压力选择搬离，许多在大学城工作的教师、职工在附近新建的中高档住宅中安居，居民社区因此发生置换。

以福州闽侯大学城为例。福州大学城地处福建省福州市闽侯县上街镇。从省政府“十五”计划建设大学城开始至2013年，大學城已拥有l2所高等院校和l所重点中学，在校人数达到七万以上。2016年专家审核通过了《福州地区大学新校区控制性详细规划》，本次规划范围东至国宾大道、福大教师公寓、旗山大道，西至福银高速公路、溪源宫路，北至邱阳河，南至新保路，规划总用地面积约30171.3亩，片区内规划人口25.1万人，其中居住用地规划人口为7.4万，高校学生数为17.7万人，教师1.5万人[3]。可以看出，学生是带动该区域绅士化的直接动力。

近年来，政府在大学城周边大力积极调整商贸布局，引进永辉超市等一批著名的大型商贸企业，建立起了永嘉天地这样的大型购物中心。逐渐开发了如金桥花园、闽都大庄园、博仕后官邸、万科又一城等高、中档居住小区;从市中心延伸到大学城的地铁二号线也于2019年开通，为在此生活的人们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大学城的兴旺和繁荣也带动了上街、乌龙江南岸周边相关产业的发展，未来这一区域的绅士化效果会愈发凸显。

3.新建绅士化是指在原居住区或城市棕地④上，拆除原有建筑，为中高收入阶层建造新的居住空间的现象。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大量的新建社区已成为中高收入阶层实现其城市生活方式的一个重要场所。由于新建住房很多都建设在原先非居住区的城市棕地上，因此新建绅士化不存在直接意义上的居民置换问题[4]。但新建居住区有可能抬高周边土地价格，增加附近社区的居住成本，造成对临近社区低收入居民的置换[5]。

以福州工业路宝龙城市广场为例。工业路曾是福州市重要工业的集中区之一，这里挤满了客车厂、罐头厂等20多家企业。在市场经济冲击下，工业路上许多企业效益纷纷下滑，一些污染严重的企业被改制和关闭。至2005年仅剩下福州抗生素厂、福州味精厂2家企业在生产和五六家企业的闲置厂房。福州市政府收储这些土地，然后将地块挂牌出让。宝龙城市广场和万象商业广场先后进驻工业路。宝龙城市广场是福州首个与国际接轨的时尚消费体验中心项目。宝龙地产于2004年11月开始开发该项目，于2006年11月至2008年分阶段完成。它坐落于福州传统商圈台江区的工业路与西二环路的交汇处，地理条件得天独厚，是未来“大福州”的核心商圈及交通枢纽。周边人口密集，交通四通八达。宝龙商圈的发展所带来的附近住宅价格的上涨是显而易见的，2003年建设的金星四季花城房价为15974元/m2，2006年建设的鸿祥苑为21773元/m2，2009年建设的三迪香颂枫丹房价为23332元/m2，2012年新建的中央第五街房价则高达30389元/m2。原住居民无力承担新建高档社区的房价，一些高收入阶层被这里的区位优势吸引，逐渐聚集在此居住，这也导致了附近社区低收入居民被置换。该商圈内居民人均GDP早已超过3000美元，在10分钟车程内，分布着南北江滨众多高尚社区，因此这里具有惊人的消费潜力。如今，福州宝龙城市广场已成为该区域范围内最重要的生活配套设施。

三、绅士化的评价与问题

首先，城市绅士化有助于改善城市环境。在城市绅士化中，资本力量对老旧住宅和破败的社区进行修缮改造，提升了许多旧社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和公共服务水平。有助于政府与开发商在城市更新过程建设高水平、高质量的建筑，从而避免了低水平的重复、浪费等问题。其次，客观上带动城市空间布局的调整。在政府、城市规划部门和市场机制作用下，城市绅士化可以在较短时间内，改变一个区域原有的社会空间属性，引起整个城市的产业重组和空间再分配，居住空间的变化也会影响消费空间乃至城市的整体规划和发展导向。第三，推进城乡一体化发展。在城市绅士化过程中，郊区和城市边缘地带涌现出许多新住宅区或新城（大学城），这在客观上分散了城市中心人口压力，带动了郊区的城镇化进程。截止到2016年，福州城市建成区面积由1998年的80平方公里扩展到357平方公里[6]，福州市辖区人口由1998年的143.69万人增加到2019年的734万人[7]，城乡一体化取得了显著成果。

尽管如此，绅士化的负面影响也不容忽视。主要有：

首先，造成居住空间分异和社会阶层的隔离。绅士化亦有其不平等的一面。大量当地住房市场面向城市中高阶层，不仅减少了廉租房的供给，使原来低收入的租户失去了部分房源而发生置换;同时高档社区、别墅群等住房的不断涌现，使得居住空间发生了明显分异。地理条件优越、配套设施完善、教育资源雄厚、交通便利的社区与衰败老旧的城市边缘社区形成了鲜明对比，不同的居住环境也造就了不同阶层的生活方式、文化模式，从而造成了社会各阶层差异的不断扩大和空间上的人为隔离。

第二，加剧了贫困的生产与再生产。在城市绅士化中，由于社区居民的过滤效应⑤，原有混合型的社区不断衰败，成为弱势人群的集聚地，如低收入、低教育水平的家庭。同时，这些社区的公共基础设施存在着老化、损坏、不足等问题，常常被称为城市的“伤疤”和贫困的生产地。这样的社区也因教育资源相对匮乏和较低水平而很难培养出优秀的人才。这里的居民也因缺少发展的机遇和社会流动性，而无力摆脱现状，加剧了贫困的再生产。

综上所述，城市更新中的绅士化现象有其合理性与必然性的一面，也有其不可避免的问题。作为社会主义国家，地方政府不能盲目遵循资本运作逻辑。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前提下，地方政府除了积极通过土地、房地产市场来拉动经济增长之外，还要努力为公民提供良好的公共政策和优质的公共产品。追求空间的正义是未来我国城镇化建设中政府工作的重点。没有经济发展的高效率的确很难实现社会公正，但是若没有了社会公正，经济发展的高效率也失去了其应有之义。

[注释]

①李承嘉.旧都市地区再发展——仕绅化意涵之研究[J].中国土地科学，1996（06）：34-35。

②黄幸，杨永春.中国西部城市绅士化现象及其形成机制——

以成都市为例，地理科学进展，2010（12）;陈嘉平，何深静.广州旧城区传统绅士化现象及其机制研究——以荔湾区逢源街道耀华社区为例，人文地理，2012（4）等。

③三坊是：衣錦坊、文儒坊、光禄坊;“七巷”是：杨桥巷、郎官巷、安民巷、黄巷、塔巷、宫巷、吉庇巷都在东街口附近而已，南后街是其主干道。

④棕地（Brown field），是国际环境科学界对城市中高污染、高能耗企业搬迁后遗留下来地块的统称。过去“棕地”主要集中在城市中心区域，而现在随着农村环境治理力度的加大，产业结构的逐步调整，越来越多的农村地区也出现了大片“棕地”。

⑤在城市经济学中，房地产中的较高收入者迁出，使得遗留的原住宅对于较低收入者能够以较低成本入住的过程，叫过滤效应。

[参考文献]

[1]赵玉宗，顾朝林，李东，黄明丽. 旅游绅士化：概念、类型与机制[J]. 旅游学刊，2006（11）：71.

[2]历史文化街区保护启示录：福州三坊七巷：中国城市网，第二十三期。http：//www.urbanchina.org/n1/2017/0523/c410783-29294391.html.

[3]未来福州大学城：总面积逾3万亩规划人口25万http：//tjj.fuzhou.gov.cn/zz/fztjnj/2016fztjnj/#conTar，2016-8-26.

[4]Boddy M. Designer Neighbourhood： New-build Residential Development in Nonmetropolitan UK Cities—the Case of Bristol[J]. Environment and Planning A，2007，39（1）：86-105.

[5]Davison M， Lees L. New-build Gentrification and London's Riverside  Renaissance[J]. Environment and Planning A，2005，37（7）：1165-1190.

[6]福建统计年鉴1999，http：//www.stats-fj.gov.cn/tongjinianjian/dz99/INDEX1.HTM;我眼中的幸福城_榕城要闻_福州市人民政府  http：//www.fuzhou.gov.cn/gzdt/rcyw/201910/t20191007_3053241.htm.

[7]福建统计年鉴2017，http：//tjj.fuzhou.gov.cn/zz/fztjnj/2016fztjnj/#conTar.

基金项目：福建省中青年教师教育科研项目（项目编号：JAS160053）;福州大学课题（项目编号：18SKZ40）资助

（作者单位：福州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福州350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