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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斯捷尔纳克的现实主义诗学理念与诗歌创作

2020-07-26寇若兰

青年文学家 2020年20期
关键词:诗歌创作帕斯捷尔纳克

寇若兰

摘  要:帕斯捷尔纳克认为艺术的对象是“被情感改动的现实”,高度重视创作主体在作品中倾注情感;同时,他又肯定艺术面对历史时具有特定责任。因此他的创作便体现出一种具有浓厚主观性和抒情特色的现实主义风格。本文将以帕斯捷尔纳克现实主义诗学理念为理论基础,以其代表诗歌作品为文本支持,具体分析其诗歌作品如何体现其特别的现实主义美学追求。

关键词:帕斯捷尔纳克;现实主义诗学理念;诗歌创作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20--02

引言:

谈起帕斯捷尔纳克,我们所熟知的是在荒谬疯狂的境地下仍然坚守人道主义,不曾放弃思考和写作的日瓦戈医生。少有人知,他还是继承了俄罗斯优秀诗歌传统,融合了象征派、未来派和阿克梅派现代俄罗斯诗歌三大流派精华的天才诗人。他独特的现实主义美学理念既是指导他诗歌创作的“启明星”,又是随着他创作进程的延伸而不断深化的理论结晶。

一、“力”与“象征”

“现实主义”是文学艺术的基本创作手法之一,其实际运用时间相当久远,突出的美学特色是“不美化现实”。现实主义经典的创作手法是以冷静客观的态度观察现实生活并精确细腻地描写它,力求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

帕斯捷尔纳克在“象征主义与永恒”(“Символизм-бессмертие”,1913)的报告、“若干论点”(“Нескольпо-ложений”,1918)的文章以及“安全保护证”(“Охраннграмота”,1930)[1]的随笔中表达过自己对“现实主义”美学问题的思考。他认为“活跃的现实世界是想象的唯一成功的、一旦取得成功就能无限延续下去的构思”。他确认现实的客观存在是艺术的基础,这一点与传统现实主义观点要求冷静客观地观察现实有一致性,但也有分野。不同之处在于帕斯捷尔纳克认为艺术的对象是“力”:“艺术所感兴趣的是力量的光线透过的生活,处于被穿越状态的生活。……在自我意识的范围内,这力量被称为情感。”在帕斯捷尔纳克看来,作家笔下的现实是被他的情感所改变了的现实,是“力量的光线”穿越而过的生活,带有强烈的主观性。

帕斯捷尔纳克诗里的二月是怎样的?

二月。蘸好墨水就得哭!

当噗噜噗噜响的泥水

泛着黑色春光的时候,

写二月就免不了流泪。[2]

不同于艾略特近乎冷漠地写下“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季节”,也与贺知章神来一笔写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的熨帖细节不同。帕斯捷尔纳克不是一个冷静客观的观察者,他眼里含着泪水,凝神望着的是悲怆而怜悯的力量光线穿透的俄罗斯二月。

如何表现这一艺术对象呢?帕斯捷尔纳克不主张艺术直接摹写“执拗而粗糙的世界”[3],而将艺术看成现实呈现出来的一种新的形式,认为它其实属于现实的一种状态,这一点与传统现实主义观点要求的按照生活的本来样式精确细腻地加以描写拉开了距离。帕斯捷尔纳克引入了“象征”的概念来阐明这一问题:“艺术作为活动是现实的,作为事实是象征的……说艺术是象征的,是因为它自身的具有全部吸引力的形象……形象的可互换性,也就是艺术,是力的象征。”[4]

“形象的可互换性”落实到具体诗篇里,就是夸张、陌生化等手法在修辞上的体现。“对诗人来说,比喻不是技巧手法,而是他诗学中的创造性的动因。”[5]其目的在于增加感觉的困难,延长欣赏时间。如同我们在托尔斯泰小说里感受到的那样,万物仿佛都重新被命名。帕斯捷尔纳克借鉴了象征派精巧的意象构造手法,发展了阿克梅派诗人对外部世界的敏锐观察,吸收了未来派的口语体用词风格、音调和超现实主义意象。与此同时,他又拆掉了“我”与“物”之间的藩篱,把自己隐身于自我以外的现实还不够,还要让二者换位,造成一首诗浑然不见人只余物的韵味。“这种比喻完成着一件伟大的工作—— 复现世界上物质与精神之间的统一。”[6]

帕斯捷尔纳克是如何写白桦的?

我渐渐醒来。黎明像秋天般灰暗,

晨风带着白桦朝远处奔去,

随风狂跑的白桦在天空拉成一排,

就像狂雨追赶着一车麦秸。[7]

黎明时刻半明半昧的光景我们都体味过;狂暴的晨风吹着成片高耸入云的白桦林的景色我们都可以想象;大雨要落,拉着一车麦秸的农夫要躲,这是寻常的农活。它们被用家常的口吻穿在一起,編织成了一幅不见人只见物的画卷,带着一丝魔幻的气息,凌越了现实,诗味便扑面而来。物质和精神不再对立分割,成了浑然天成的一片和谐。

二、“情”与“历史”

1922年《生活——我的姐妹》和1923年《主题与变奏》的出版使得帕斯捷尔纳克加入到俄罗斯最杰出的诗坛巨匠行列。这两部诗集的主题还集中在大自然与爱情上。20年代后期,帕斯捷尔纳克就转变了写作方向,重大的社会主题借由史诗体裁被书写。著名的长诗《一九五O年》和《施密特中尉》都是在这一时期写就的。

《施密特中尉》第二、三部完稿后,帕斯捷尔纳克先后致信茨维塔耶娃,谈到自己不久前形成的“历史主义”决定了写作时的某种严肃性,邀请对方评价这部作品。[8]在茨维塔耶娃看来,尽管诗人试图体现“历史主义”,他的“抒情主义”本性却没有改变。她注意到,两部长诗的切入点都是诗人童年时代的回忆。童年的神话世界被历史的演进所封尘,诗人试图重返并构造它,这是抒情诗的视角。即便在“历史主义”应当发挥作用的部分,诗人也缺乏对主人公的“引导”和“强化”,并不得心应手。

如果说,强调“抒情主义”是浪漫主义的题中之意,那么推崇“历史主义”就和现实主义的主张密切相关了。茨维塔耶娃认为帕斯捷尔纳克是全然偏向浪漫主义一方的。但是抒情主义和浪漫主义,历史主义和现实主义,并不能完全等同。帕斯捷尔纳克对浪漫主义的认识,经历了一个转变的过程。青年时代他被马雅可夫斯基所征服,受别雷很深的影响,风格大胆夸张,写下的诗篇是这样的:

我一大早就被惊醒,

原来是窗玻璃丁丁响动。

只见水上漂浮着威尼斯,

就像一个泡透的石头面包圈儿。[9]

这显然是抒情主义意味很浓的诗句,但是后期帕斯捷尔纳克就表明浪漫主义“不适合他的华丽风格会限制他的技艺”,[10]并认为:现实主义“形成了艺术的独特视角,造成了创作者最高程度的精确性”

我们需要注意到,这里诗人排斥的只是“华丽的风格”而非“抒情倾向”,也就是说他所不赞同的只是浪漫主义中过度的华丽风格的部分,而非彻底否定浪漫主义的抒情倾向。在《致友人》中,诗人面对彼时俄罗斯政府的暴虐统治,发出的控诉可谓椎心泣血,令人联想到秉承自然主义原则却在《萌芽》中为起义的煤矿工人发声的左拉:

或许我不知道,若是钻进黑暗,

夜晚也就永世不会进入光明,

我——是个畸形儿,千万人的幸福

抵不上百来人无所事事的命运?[11]

俄罗斯作家总是带着为整个俄罗斯民族乃至全人类承担苦难的责任感进行写作。他们是永远在思考和为民请命的普罗米修斯,这是俄罗斯文学的传统精神。不同于要把普希金从船上扔下去的其他现代派同仁,帕斯捷尔纳克很好地继承并发扬了这种传统精神,这就决定了他无法保持“客观而无动于衷”的态度,不能“退出作品”。他提倡现实主义,不是如茨维塔耶娃所认为的那样全然偏向浪漫主义,但他的现实主义一定带着浓厚的主观色彩,有着不可否认的抒情倾向。

三、“诗”与“散文”

帕斯捷尔纳克曾在上文提及的“若干论点”一文中谈到自己对诗歌和散文关系的看法:“诗歌与散文是彼此不能分离的两极”[12]。在1934年全苏第一次作家代表大会上,他又一次表述:“处于原初的张力状态中的纯散文,确实就是诗歌。”[13]在帕斯捷尔纳克看来,诗歌与纯散文与其说是两种独立的体裁,还不如说是一体两面的,所以我们在探讨他的现实主义美学观在诗歌中的表现时,是不能忽略他的散文作品的。

帕斯捷尔纳克代表性的散文作品就是《日瓦戈医生》。作者写这部小说的时候,是怀着深切的历史意识的,他如是写道:“当我写作《日瓦戈医生》时,我感到对同时代人欠着一笔巨债。写这部小说正是我为了还债所作的努力。我想把过去记录下来,通过这部小说,赞颂那时的俄罗斯美好和敏感的东西。”[14]“还债”与“称颂”,很好地体现了作者有浓厚抒情倾向和主观色彩的现实主义美学观点。整部小说是现实主义的主题,思考的是革命战争对人的生活和整个国家与社会的巨大影响,如此厚重的内容非散文体裁不能完整承载与表述,但是其间不仅有借由主人公之手直接创作的25首诗歌,行文也处处流露出诗歌的韵味,简直可以看成一首完整巨大的长诗:

既有细致描绘冬日小鸟啄食图的“田园风景诗”:

冬天的小鸟,长了一身霜天黎明般的明亮羽毛的山雀,落在花楸树上,挑剔地、慢慢地琢食硕大的浆果,然后仰起小脑袋,伸长脖子,费劲地把它们吞下去。[15]

又有动情表达心中爱意的“爱情诗”:

我同你就像最初的两个人,亚当和夏娃,在世界创建的时候没有任何可遮掩的,我们现在在它的末日同样一丝不挂,无家可归。我和你是几千年来在他们和我们之间,在世界上所创造的不可胜数的伟大业绩中最后的怀念,为了悼念这些已经消失的奇迹,我们呼吸,相爱,哭泣,互相依靠,互相贴紧。[16]

结语:

最有灵性,最能打动人心的诗歌其实是不拘泥形式的,正如每个创作者和批评家都有权利表达自己独特的美学观点。文学这个大花园一向是欢迎百花齐放的。帕斯捷尔纳克是一位得到诺贝尔文学奖承认的伟大的小说家,同时也是一位被无数喜爱他的诗歌作品的读者承认的出色的诗人。帕斯捷尔纳克的创作之旅不仅践行了他特别的现实主义美学观点,又反过来不断充实和完善了它。

參考文献:

[1]帕斯捷尔纳克,乌兰汗、桴名译.《安全保护证》[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2:26-207.

[2][7][9][11][15][16]帕斯捷尔纳克.力冈、吴笛译.《含泪的圆舞曲》[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88:3-87.

[3]帕斯捷尔纳克.蓝英年、张秉衡译.《日瓦戈医生》[M].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87:111-503.

[4][12][13][14]汪介之.帕斯捷尔纳克的诗学理念与小说创作[J].外国文学研究,2015(4):128-136.

[5][6]阿格诺索夫主编.凌建侯等译.《2O世纪俄罗斯文学史》[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1:459.

[7]汪介之.俄罗斯文学“两岸”诗人间的对话 —帕斯捷尔纳克与茨维塔耶娃的文学关系[J].俄罗斯文艺,2013(1):35-43.

[8]王彦秋.琴键的舞蹈——帕斯捷尔纳克诗歌创作的声形美[J].俄罗斯文艺,2006(4):26-30.

[10]顾蕴璞.饱含哲理的艺术逻辑——解读帕斯捷尔纳克诗的一种切入[J].国外文学,2009(1):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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