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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后头的枣子树

2020-07-14湘小妃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0年6期
关键词:黄皮姐妹俩枣子

湘小妃

老屋后边的地头,长着一棵小枣子树。说它小,因为它大不过拇指,也开浅黄色的细碎的花,这花朵让我们姐妹极为兴奋。

我拉着父亲的衣角,仰着脸问:“爷,什么时候有枣子吃啊?”爷就是父亲。在我们老家,妈妈称娘,父亲称爷。

“梨子熟的时候就有枣子吃了吧?”我妹抢着回答,她得意扬扬地望着爷,想得到他的表扬。梨花早已落了,枣花才开。说它们一起熟,怎么可能呢?

父亲正挑着一担肥料从我们姐妹面前走过,吭哧吭哧的。他弯下腰,小心地把扁担从肩上卸下来,等两只堆得满满的淤桶平稳地落在地里,才回过头来说:“今年怕是不行,枣子结果要三年。”

这棵枣子树是野生的,也不知道是谁吐了一颗枣核在这里,就发芽了,破土了,长成这么一棵瘦瘦的小树。

“它的花真香,真好看!”我妹说。枣子树的花有什么好看的?那么细,那么小,一点都不打眼。

我们身后的地里,开满大朵大朵洋红色的牡丹。奇怪,我们竟然不觉得牡丹花好看,只觉得,这花真大。姐妹俩经常坐在地头,揉搓牡丹的花蕊玩。

种牡丹,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牡丹的根,那是一味药材,叫丹皮,挖出来晒干了,能卖几块钱一斤。父亲不仅种牡丹,也种芍药、百合、黄花,开的花都很好看,都能卖钱。

满爹来找父亲说事。他说要在他屋旁边修一条路,这样就不需要绕路从别人屋前过了。父亲说好,要支持,修路就是修德,是大事。满爹搓了搓手说,那坑眼边上的黄皮梨子树怕是要砍了,要不就拦到路了。

坑眼就是极细的山涧,涧水滋养着那棵黄皮梨子树,哪怕再干旱的年头,梨子树也会果实累累。这是我们家的梨子樹。我家有两棵梨子树,一棵是黄皮的,成年了。还有一棵青皮梨子树,也结果,但树小,还结不得几个。

父亲说,砍了就砍了吧,本来细伢子眼馋这树梨子,肯结,又甜,舍是舍不得的,但修路是大事,我拦不得。满爹说,好,我出五块钱把你,莫讲当长辈的占你屋里便宜。父亲讲,钱不钱的没事。

这棵又甜,结得又多的黄皮梨子树就归满爹了。他既没有修路,五块钱也没有给我父亲,那棵黄皮梨子树也没有砍,每年他都在摘梨子。我们姐妹气不过,也去摘,满奶就骂,骂我们姐妹是贼古子。我们还敬她,你们家还是强盗呢!

枣花落了,一颗枣子都没结。

又一年,小枣树终于结了稀稀落落几颗枣子。我们每天都在树下眼巴巴地望,但舍不得摘。父亲说了,枣子没红不甜,不甜的枣子吃了就可惜了。

下了两场秋雨,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枣子的上半部分终于染成了绛红色,姐妹俩满心欢喜,今天我们要摘两颗枣子尝尝!

手还刚刚伸出,一脸憨厚的民叔挑着担子过来了,一脸惊讶地喊,妹子哎,那是民叔家的枣子树哎!

姐妹俩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我回答:民叔,这树长在我们家的地边边,我爷三天两头施肥,锄草,今年才结了枣子,怎么就变成你家的枣子树了呢?

民叔还是一脸憨厚的笑容:“哦,你们是不晓得,我前年吃了几颗枣子,把枣子骨头吐在这里,这里就长出了两棵枣子树,一棵我挖了栽在自个儿土里去了,这棵冒得地方种,就让它长在这里算了。”

民叔说着,放下担子走过来把树上几颗枣子全摘走了,他也没吃,而是揣进兜里。我知道,他是要拿回去给他的崽吃。

我和我妹哭哭啼啼地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父亲阴着脸,半天没作声。

“爷,爷,我们要吃枣子……”我妹扭糖儿似的缠着父亲。

枣子都给民叔摘走了,哪里还有枣子给我们吃呢?

父亲提着柴刀,走到屋后头,三下两下就把这棵小枣树给砍了。

第二年,我们跟着教书的父亲去外地生活,这一走就是许多年。

这许多个年头里,我们吃过数不清的梨和枣,都没有老家树上结的好吃。

许多年后,我们再回老家,满爹已经故去多年,茅草深得他的坟头都找不到。而民叔去了新疆卖药材,据说赚了大钱,在那里承包了七千亩枣子林。他打电话来说,枣子林望不到边。每年他都会寄几箱枣子给我们家,每一颗枣子都很大,很甜。

我和妹妹特意绕到老屋后头去看了看,记忆中的牡丹花田已经不见了,蓬头散发的灌木,深得人走不进去。

砍掉的那棵枣子树位置,又长出了一棵枣子树,有十几年了,没多高,也不结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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