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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困惑
——评了凡的现代诗《诗人》

2020-07-13祁丽岩广东技术师范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广州510665

名作欣赏 2020年20期

⊙祁丽岩 [广东技术师范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广州 510665]

了凡,本名徐非文,2015 年“诗词中国”最有影响力的网络诗人,上海诗词学会副会长,知名企业家。了凡自2012 年2 月14 日开始在国内大型诗词网站“诗词吾爱网”发表诗词,迅速引起大家的关注,成为该网站最受欢迎的诗人。之后,了凡逐渐从网络平台走向纸质媒体,开始在《当代诗词》《中华诗词》《诗刊》等省级、国家级权威文学期刊上发表作品,并分别在2013 年、2014 年、2015 年、2018 年先后四次被《诗刊》“本期聚焦”栏目专栏推介,2015 年,了凡出版个人诗集《半坡烟雨半坡风》,引起学界个别学者的注意,其作品开始进入学院派的研究视野。然而一直以来研究者更多地将目光投射在了凡的古典诗词作品上,对其现代诗却鲜有关注,事实上,了凡作为诗人的创作道路是从现代诗开始的,早在20 世纪80 年代末,了凡便是华东政法大学名噪一时的校园诗人,毕业后投笔从商,二十年之后他再次拾笔,以诗人的面貌出现在“诗词吾爱”这个拥有十多万会员的大型诗词网络平台。现代诗《诗人》 便是了凡于2012 年7 月19 日发表在该网站个人空间的作品,引起了众多诗友的热评和关注,四年后,在2016 年第二届广东诗歌春晚上,了凡以他浑厚和富有磁性的好声音再次演绎了这首作品,诗人与《诗人》在舞台上完美融合,瞬间吸引和感染了观众,现场反响热烈。本文即以这首现代诗《诗人》为研究对象,在剖析其表层肌理的同时,尝试挖掘隐含在作品内部的深层意蕴,以为当代诗人了凡的研究开辟另一扇窗,发现和还原其作品中久被忽略和遮蔽了的现代诗艺术空间。

一、影像:诗人群像与自我画像的交汇重叠

当《诗人》2012 年7 月19 日在诗词吾爱网了凡的个人空间发表之后,诗友便纷至沓来,各种留言帖子顷刻间就建起了一座巍峨的高楼,大家除了欣赏和点赞之外,不少诗友表达了这样的阅读感受:当阅读这首诗时,眼前立刻出现了戴着眼镜的徐志摩,撑着油纸伞的戴望舒,围着长围脖提着柳条箱的闻一多……的确,从表层上看,这首诗最突出的一个特点就是用诗的形式、诗的语言塑造了现代文学史上最有影响的几位诗人的群像,作者通过落日的余晖、云彩以及最富有标志的“挥一挥衣袖”,把徐志摩的影像融入诗中,又通过柳条箱、长围脖的标配让我们看到唯美学者诗人闻一多的形象,而老旧昏黄的油纸伞和沙沙的细雨声自然而然又让我们跟随着戴望舒的身影一起走进那悠长悠长的雨巷。作者将这几位诗人融入诗中,显然,他们就是作者心目中诗人的典型形象,纵观了凡的现代诗,我们也不难看出他们的影响,在了凡的作品中,既有与徐志摩、戴望舒相似的浓郁的抒情气息和忧郁气质,也有着闻一多式的现实关怀和爱国激情。

从空间的评论来看,一般读者在阅读这首诗时,更多地把关注的焦点放在诗歌表层对现代文学史上徐志摩、闻一多、戴望舒这几位卓越的诗人的形象塑造上,而实际上,我们如果仔细解读文本,不难发现作者对几位诗人群像的塑造,不是最终目的,它只是一个路径,在深层次上,是作者为探寻和塑造诗人自我的形象做铺垫。这一点我们可以通过这首诗的构架和叙事抒情的视角来体会,本诗共有六节,其中前四节是以“你”的人称和视角展开的,“你穿着灰色的长衫/走在落日的余晖里……”“落日下你的身影孤独而修长……”“你的右臂下夹着伞……”“你分明是期待着这样的一场……”作者用第二人称的叙事,一步一步将诗人们的群像展示在读者面前,而到了第五、六节,叙事视角和口吻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我”终于按捺不住,浮出水面:“我发现柳条箱已不再沉重……”“这时我终于听见了声音……”通过叙事口吻和人称的变化把单一视角的客观描摹上升为多重视角的交流对话,“我”与“你”遥相呼应,“你”恍惚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这种对话,不只是对前辈诗人们的致敬,从深层意义上,更是对诗人自我形象的建构,作者通过诗人群像与自我画像的交汇重叠,实现了从他者到自我的自由转换和飞跃。

二、孤独:困境中的自我救赎

透过《诗人》在这首诗中的自我画像,我们可以进一步追溯附着在这幅画像之上的精神内涵,在诗人自我画像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一个怎样的灵魂?我们不妨来看一下诗的第二节:“落日下你的身影孤独而修长/你的左手拎着柳条箱/沉重,满箱的书和满脑的诗情/沉重在你的臂/沉重到你的心/也沉重了你的路孤独而修长”。这一节有一个关键词不容忽视,那就是“孤独”。作者在这里将镜头聚焦,并进一步放大成特写,于是,我们看到诗人孤独而修长的身影在夕阳下熠熠生辉,不仅如此,为了凸显孤独,作者在本节的最后再一次用“孤独而修长”的路的意象加以渲染,孤独的诗人在孤独的路上孤独地行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这一画面伴随着本节的收束被定格。

在此处被作者反复描摹和咏叹的“孤独”并不是孤立的存在,它可以说是了凡从传统格律诗到现代诗整个创作历程中一个特别钟爱并反复书写的关键词,正如了凡在他微信空间的个性签名:一路浮沉诗在口,百年孤独笔随身。从某种程度上,孤独是了凡自我精神的内核,这个核已深深地扎根在诗人的血液中,化也化不开,强烈的孤独意识成为凡诗歌创作的一个内在动力,孤独成就了写作,写作涵养了孤独,二者相辅相生。“对真正的诗人来说,最可怕的就是‘从众’与‘合群’,因此他们在孤单中空灵与净化与大众保持一定的距离,这个距离让他们清醒地创作,但又不至于高高在上、孤芳自赏”。如此看来,这种孤独意识是了凡与生俱来的气质,是诗人之所以成为诗人的先天决定性因素,而后天的现实境遇以及企业家兼诗人的身份带来的无所适从的尴尬进一步加持了这种气质。

既然孤独已经深入骨髓,无法化开,必然会使诗人陷入困境之中。如何在困境中突围而出,成为诗人一生所探寻的重大命题。对于诗人了凡来说,他选择了两个突围的出口:一个是诗,另一个还是诗。一路浮沉诗在口,诗人首先通过诗歌创作来排解和倾诉孤独,在诗歌广袤的天地中寻找精神的皈依,另一方面,通过诗歌这座桥,寻觅知音,在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悠悠天地之间苦苦地追寻,与古代诗人进行穿越时空的灵魂对话,在现实红尘的茫茫人海中寻找灵魂伴侣,这一精神需求我们可以在了凡的古典诗词中得以印证,了凡于2017 年9 月24 日,在其公众号“了凡诗词”发表《定风波·偶感》:“昨夜无眠自问心,二三子或有知音。万丈红尘游未遍,应叹,梧桐几处落良禽。 肚里文章金不换,何羡,弄权炫富啸当今。厚德传家香更久,知否,诗书存世即余荫。”为了寻觅知音,不惜在万丈红尘中游走,如此看来,了凡的现代诗《诗人》等充满孤独况味的诗歌创作既可以看作是他对自我形象的一种文学建构,也可以视为诗人一种不自觉的心理救赎的过程,借此,诗人得以拥抱孤独,达到与孤独的和解,“我”不再孤独,诗歌与“我”同在,知音与“我”同在。诗歌与知音成为诗人自我形象的一面镜子,其反射出来的光芒必将照耀诗人漫漫求索的“孤独而修长的路”。

三、心中的野渡:远方的远方

《诗人》在自我画像和自我救赎之后,最后走向何方?我们可以继续跟随着诗人的脚步,在“我”的浅吟低诉中去寻觅一些蛛丝马迹,去品味透过诗歌表层语言符号所蕴含的深层审美意蕴。于是,我们发现,在诗的最后一节为我们揭示了一种可能的方向:“这时我终于听见了声音/是雨水的沙沙和你足音的清亮/我始终看不到你的脸庞/在那把伞下,在如织的雨中/你仿佛挥了挥衣袖,走向/我看也看不清的远方/却不肯带走我的向往和迷茫”。毋庸置疑,诗和远方是诗人灵魂与精神永恒的栖息之地,在这里,远方形象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表征诗人“对现实某种程度的逃离,不能在现实生活中出走那就在精神层面实现灵魂的迁徙”。而《诗人》中所描述的这个远方却别有意味,它是模糊“看不清”的,诗人的脸庞也是“看不到”的,远方是如此神秘、令人向往,理想诗人的形象是如此神圣、高大,然而却又是如此虚无。

至此,《诗人》似乎引领我们进入一个扑朔迷离的空间,千辛万苦的跋涉和寻找之后,那个孜孜以求的诗意的远方被无情地颠覆和解构,远方成为一个虚幻的存在,迷茫和困惑油然而生,并落地生根、发芽,那个刚刚得以突围的孤独出口似也被扼住了命脉和咽喉,那么何去何从?在无限的困惑和迷茫中我们倾听到这样的声音:“雨水的沙沙和你足音的清亮”,这个“你”是理想诗人的形象,也是自我的形象,沙沙的雨声让世界瞬间柔软,让心也不再坚硬,而清亮的足音恰如美妙的音符,与沙沙的雨声构成一曲生命的和弦,世界如此美好而安宁,而远方仍在远方,我们终于明白,无法抵达,才是远方,诗人永远行走在寻找的路上。

著名的哲学家尼采有句名言:宁可追求虚无,也不能无所追求。了凡曾经把他所追寻的精神理想称为心中的野渡:夜幕降临,春潮带雨,只有一叶小舟,随波逐流,从来处而来,向去处而去。从某种意义上说,诗人也是一个哲学家,他用诗的视角去观照世界,以诗的语言构成与世界的对话,与自我灵魂的对话,了凡作为一位从古典到现代自由穿越的诗人,始终在寻找的路上不断追逐与探索,这种寻找并不仅仅在于孤独困境的突围和自我的救赎,更包含了一种入世的愿望,一种现实的关怀,在浪漫与现实的碰撞中不断寻找理想的精神家园,寻找心中的野渡和灵魂深处那片自由的天空。

1 吴广平:《诗人的孤独——读吴投文诗集〈忧郁的石头〉》,《艺海》2010年第12期。

2 李新道:《漂泊孤独的“天才”式诗人——兰波与海子共性探究》,《西华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5期。

3 乔世华:《诗人永远行走在寻找的路上——论原甸的〈探索三部曲〉》,《世界华文文学论坛》201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