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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木生活,为一种恒定的温度

2020-07-08菡阁

收藏·拍卖 2020年5期
关键词:古典家具家具生活

菡阁

东方人总认为,世界是由“金、木、水、火、土”五种宇宙的元素构成,谓之“五行”。相较于其他元素,木有不受外界影响,可以恒定地保持一种温度,因此东方人偏爱它,让它成为东方、春天、生命力的伟大象征。

“为木者,始为生计;好木者,而后是生意;为木而痴者,明白后是欢喜。”一个读得懂木,视木为知已的人,就这样打开了他与木灵魂相伴的生活方式。

痴谜于木

中国人酷爱木,是一个谜。这种其实容易速朽的物质,大多数结构松散(少数名贵的硬木类除外),易于推翻和拆卸,要么面临火焰、白蚁、水浸和风化等不可抗拒的天敌。这是种非常古怪的文化现象,热爱永生的中国人,一反常态地追寻无法永恒的木器,至少我们今天见不到真正留存可考的宋代家具实物。而那些来自石器时代的硬物,包括西方建筑灵魂的石材,仅仅被用于那些跟家居无关的建筑物——桥梁、道路、墙垣和猪圈。有时候,石狮子会被戏剧性地摆放在家门口,俨然是朱色大门的看家奴仆,无言地守望着那些趾高气扬的木器。

与此同时,基于金对木的“克制性”(金克木),让金属被逐出了木器的领地。木的榫卯工艺坚定地反对铁钉,它是衡量木匠手艺的一个基本原则。只有在帝国晚期,家具上才出现若干细小金属的身影,如铜锁、铰链和搭扣之类,它们位于木器的关键部位,却保持最卑微的表情,就像是一些悬挂在女子玉颈上的珠串,只为衬托着质朴皎洁的主体。

尽管这些年大规模开采木材导致森林的严重破坏,木材资源逐渐枯竭,但中国人对木的激情至今没有减弱。这种与木器的永恒纠缠,就是东方文化里不多见的狂热本性。

如何痴上了木,可能对刘憬坤而言,也是一个谜。刘憬坤有种好玩的说法,说自己是“啃木”,爱木爱得太深,以至于用了这样深切的一个词。他的日常是这样的:上午10点到工作室。那里凭江临风,可以看到珠江最好的一段风景。室内,琳琅满目都是木器,家具、摆件、把件……应有尽有。每日江风拂面,泡上一壶茶,系上围裙,坐在工作台旁的小凳上开始琢琢磨磨,敲敲打打,用手、眼以及心去感受木的温度……“眼到、手到、心境到”,在与木的生活日常里,刘憬坤永远如此要求自己,保持一种专注度。如果没有访客,或其他什么事打搅,他常常会在工作室呆到凌晨三四点。对他而言,一颗匠心不为俗世所扰,要像蜗牛一样慢工出细活。

许是浸润在此种文化中日深,刘憬坤也就养出了一种木般的古典气质,疏淡且游离于主流之外,保持着一种恒定的温度,也有一种超然的地位,常常让人联想起旧时“员外郎”,以致坊间都亲切地称呼他为“刘老爷”。

让古典家具具有当代性

刘憬坤认为艺术就是工作,工作在生活中就是不停地做工。“技术上的成熟,并不代表艺术上的成就”,这话太考人了。作为一个匠人,一个木匠,要武装自己,可不是一日三餐。独立于名物之外,线条、造型、韵味,在语和无语的琢磨中,何以永生?那得花上一辈子的修炼。

和木生活的开端,是对原材料的认知和收集,尤其是一些珍贵的原材料,他收海南黄花梨,每个月跑几次海口;收小叶紫檀。频频去到东南沿海地区。最让他得意的是手里两根直径达50多厘米的小叶紫檀大料。

家具是与生活息息相关的艺术,造型充满线的变化,从边抹、枨子和腿足等部位的各式刚柔相济,到线脚的有机组合,再到装饰纹样中各种直线、曲线的使用,中国传统绘画中线的艺术魅力通过家具这一载体反映了出来。尤其明代,文人雅士纷纷参与设计,使家具制作跃然达到世界家具史的巅峰,终成经典,迄今仍令世人仰望它的高度。明式家具线条拙朴饱满、挺拔有力;结构简明扼要、紧凑和谐,比例极美。刘憬坤中国画科班出身,美学修养极高,研究并制作明式家具多年,对明式家具的精髓之处了然于胸。他常常自称是一位深埋于木文化中的“木匠”。他的作品一定讲究神、形、气、韵,且用料极其讲究。他经常津津乐道对原材料苛求的好处:“原材料不能捉襟见肘以致求其拼凑,要充足才能做出完美的作品。”他强调“一木一器”,做工、线条、雕花、榫卯讲究,且原材料要搭配合理,家具品质与市场上的大多红木家具迥然不同。刘憬坤专注于经典明式家具,但并不是简单的泥古,反而符合当下的审美而具有了当代性,“我其实足在古制上衍生,所谓衍生者,就是分解古典家具,重新注入新的思趣与意向,展开并延续中国古典家具的美”。他也强调:再贵重的椅子也是用来坐的,一些古家具形制很好,但坐得不舒服,我们就调整其弧度、尺寸,留其韵味,用起来更舒适。

其实现今大多数人对明清家具了解肤浅,只知道大致的轮廓模样,便唯“材”是举,而忽略其形。所谓良工美材、绝器美材,材落其后。有收藏價值的硬木家具,形、韵非常重要,形不达,则神韵不显。刘憬坤收藏的古董家具形韵制俱美。“我是从十多年前修复老家具开始的,经历蛮多。木器收藏,阅历与专业知识尤为重要,眼界的高度取决于个人素养。形、韵是家具的气质,气质不好,用再矜贵的材料打造也是胭脂俗粉,入不了流。其实达到艺术级别的现代木器佳作同样值得收藏拥有。中华文化的体系庞大纷繁,没有相当的知识积累很难深入到各条脉络,到了年纪、融汇贯通了才能领悟。”

木的背后是思想与趣味

收藏古典家具,创作具当代性的古典家具,并不是刘憬坤和木生活的终极追求。他更看重家具背后承载一种特定的哲学思想,一种审美观念的观照。他有自己的斋号——“居本斋”,秉承“正原正本、尚品尚文”的理念,可以看出他独有的文人趣味。也正因如此,他把木的文化理念从家具又延伸到了文房。他认为文玩陈设,书房心结,重在其可触可玩;小器大样,情感磊落,钟情挚爱藏匿其间。在他的居本斋所陈文房文玩、精工治器,无不器形精致,格调古雅大方,凭缘赋类,象形应物。即使是随手拾掇,也能够爱不释手。

苏轼的“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萧散简远”,欧阳修的“萧条淡泊”“笔筒而意足”所共同营造的“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文人审美思想,深深影响着刘憬坤。

那些遥远时代有着这种审美情趣的士大夫们,在生活器用上潜移默化地贯彻这种审美风格。如南宋文人黄伯思为“燕衍之余,以展经史,陈古玩”而作《燕几图》,成为今天可见中国最早的文房画作。简朴淳厚的生活观念和艺术趣味,儒释道思想的合流,使一种清新雅洁、宁静恬适的审美思想和精致生活方式一直影响至今,甚至影响到海外。

明代将这种生活方式称为“燕闲”,其中的文震亨《长物志》提倡“古”“朴”“俭”“萧疏雅洁”“古雅可爱”“便适”“尚用”,反对“雕绘文饰”“专事绚丽”,可谓是明代精英文人对生活艺术的普遍追求,并由此深入到具体器物的论述中。李渔《闲情偶寄》也提出了类似思想,他对“俭朴”“精”“新奇大雅”的推崇,对“奢靡”“丽”“纤巧烂漫”的排斥也可看成是对宋代文人思想的继承与发展,甚至他们还对自己的生活器用进行了亲自设计与制作。

刘憬坤的和木生活也是对这样生活情趣的一种向往与表达。近些年,他把创作的乐趣,更多地用到了文房器用上,特别着迷一些可以随时上手的小小把件。竹、莲、荷花等倾注文人趣味的符号,是他信手拈来的灵感,其作品用料以黄花梨、紫檀为主,以空灵的宇宙思考为内容,从当初的像生式摹写再进步到“以形写意”,再到结合现代人的审美,突破到当代建筑结构的借用与材质上的跨越。曾经上手过一个六边体纸镇,兼具香插功能,整体运用紧凑的建筑形线条,在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再镶嵌入一块猛犸牙几何雕件,却非常和谐。自此,可以看出刘憬坤又在做更新的探索。

记得不久前去1850创意园办事,刚好经过居本斋原址。花木扶疏里露出一段高高的粉墙,墙上绘着一排古典家具的线描图。思绪突然跳回多年前的那个黄昏,刘憬坤把精英文化中的京剧堂会带到广州,居本斋里搭起山西的老戏台,恍惚中那满头珠翠的青衣舞动泥金折扇,半掩朱唇,徐徐吐出“海岛冰轮初转腾……”只是,这场景在岁月中最终如花隔云端。但幸好,他还有木,和木生活,和那种恒定的温度互相守护,和灵魂伴侣明白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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