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来的光阴(组章)
2020-07-04夏杰
锄禾日当午
草如同光阴,永无休止。
但必须除,像艰苦的生活,挨着也要过。
扛着命运的用具,吃力不一定讨好。除去黑发中最年轻的部分,划定脊背上辽阔的版图,让汗水放肆地奔跑,比野马还要无所顾忌,比春风胜过千里仍不如你。
而汗水能永葆青春,不会累,不会病,只是它们透明的身体不适宜久居人间。但至今我没明白,它们都去哪了?如果咸味是对青春的认同,那么,父亲用力甩下锄头时,翻垦起来的,为什么是他日渐枯黄的模样?
再长的根须也抵不过一把铁器带来的闷雷。也庇护不了阳光热辣的心跳,在一双疲惫的眼睛里成为记忆中微弱的叹息。
锄禾日当午,需要躬背,无需屈膝,凉帽在田野里摁下指纹,默认着一个黑影托起的前半生,有多么地光亮如新。
汗,滴落了,仿若父亲被菜刀割伤的手指,血正在微笑中静静滑落……
夕阳西下
老牛哞叫时,不小心把夕阳掉了出来。他羞涩、惭愧,低着头默默地嚼起了偷来的部分浮闲。
蚊蝇在他庞大的身躯之上吸食,而他不理不睬,因为他知道,它们吸食的,只能是漫天黑夜了。
偶尔抬一下头,嘴边白沫一再表露着:挥汗如雨的温情里无须牵绳悬挂,也会“咄咄”向前,给大地一个沉重的歉意。
向前,不紧不慢,他不愿更快地走进黑夜,成为月亮的一个把手。
牛角已安静地勾住东西两端,不经意地甩一甩耳朵,天就被勾破了一些,漏出微曦的第一声呢喃。而牛角暂时无法吹响,光阴之锯还未磨砺出齿痕。
是的,都不容易。
想起年老而瘦弱的父亲黄昏时烧开的第一炉水,沸腾的水泡急不可待地来到人间,似乎有着某种无法说出的缘由,需要它们赶在黑夜之前吐纳翻新。
而他,不紧不慢地倒入窄小的瓶口,然后再次安逸地等待木柴拿出另一半的浮闲。
梯 子
竹子被換一种方式生长,人在换一种方式摇曳。
这些都被光阴默认,但均无知觉。
节节攀升的欲念在它空心的身体内“嘎吱”作响,似乎在提示:不要转身,不要使光滑的竹竿变成悬崖。
因为,悬崖看不见自己有一只惊叫的肠胃,也无功名利禄的悲欢小心思,静默地倚斜于时间粗重的喘息中。
也可用“摆布”稀释混沌的高高在上。镂空的方块里,重量得到种植,并收获赞誉。
而昂首是让梯子接受一个清醒的自己,如同它郁郁葱葱时甩出去的秀发。而如今,它只能借助坚实的墙,与人间达成某种认知。
那天,看见父亲在梯子上寻找屋瓦被光阴咬破的伤口,他沉重的呼吸,使一段风看见了瘦弱的自己,而成为黑夜里某种咳嗽拿出来的协议。
我们顷刻间,畏惧于时光退潮后裸露的错觉之中。
作者简介:夏杰,江苏作协会员,有诗歌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扬子江》等刊物,获奖、入选若干,著有诗集《静静地述说》《恩泽》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