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蛙声漫溢的田野，葱茏一片。一个奔跑着的春天，是如此通透、深邃、俊采、空灵。

泥土的芬芳，沿着一枚花瓣浸入春天的每一小块肌肤。

水做的骨肉，水做的波纹，把老家的一切滋润、濯洗与梳拢。尘埃落在低处，被蛙们尖耸的绿嘴巴拱起。故乡的湖，一晕晕地漾动开来。

莲藕的情怀藏在河流的最暗处，被悄然打开，除了河对岸灰砖青瓦的老房子。

小石桥上，翻飞的鸽群已把故乡的发髻眉梢，扑棱出一片片新绿的油彩。生命以各种不同的版本和经纬，复活并存在，在视野内外一一铺展开来。

二

一粒小小的芽孢，在春天有着强大的力量，为我打开了一个明媚的新世界。

一截从初夏开始枯干的树枝，一段就要断流的环村河，一段逐渐稀疏下来的篱笆墙，一根將朽垮的旧木桩，一块风化的大青石，一座斑驳的青砖瓦房……

不经然间，我和父亲愈发接近了： 那发色、皱脸、驼背，那渐缓的步履。

父亲就是那座土坯墙，保存着大地最初的衰老和沧桑，我的父亲就要老成了一把土琵琶。最简单、最质朴的那一粒微尘，必将回归到宇宙的中央，我的愿望是多么强烈，多么迫切。

三

我这个浮荡的埃尘的籽粒啊！

经年缺水、干瘪、霉烂，已不能够承载庄稼在我头上的照耀。 盖成钢筋混凝土结构的现浇板楼房和老家稻田里的土坯房，已扯不上一点亲戚关系。回头看看我们来时的路，从捏在手里的一分镍币、一张毛票、一叠百元大钞，已到了风化的年纪。 我们曾经都是树林中青春着的白杨，如今早已斑驳、风化。

谜一样的忧伤，落在远去的流水线上。 可是，父老乡亲的筋骨还在

一滴月光落在了秋水里，初秋之美，被谁年年打捞？

四

你坐着小船，停泊在我的岸滩，在秋风里唱着童谣。

你是这世上最美的涟漪啊！最美的诗篇，雨丝，流水，露珠，散落的，线装的，精装的都被统统装进秋天这部大书。树的眼睛，草的眼睛，庄稼的眼睛，乡村的眼睛，你和我，都在阅读。

叶子绿着，任花瓣羞落。花朵打我生命里走过，有各种版本的体香、蕊瓣、软萼

东南风捎来，是另一种不腐的水流，硬过我们的骨头。

五

西风紧，如落魂声声凄切，你我又该怎样朗读冬天？

五叶子上的鸟声，以及三十里的蝉鸣，算是大自然仅有的呐喊吧！点燃我麻木骨殖的风，浩浩吹来，美到足以灼痛我的眼睛。回归故土，我该以怎样的姿态在风中飞翔。

每一滴泪珠里都喊出一枚轻落的叶子，风卷走的青春喊着喊着，就泪流了。

热浪消隐，马匹归来。

十万亩高粱黄土里熊熊燃烧，这燃烧的禾苗，这涅槃的植株，这大地的脊梁，任我在旷野里放声歌唱吧。

身体就是江山，淬火打磨，这就是农民。

作者简介：顾梦，本名马洪敏，女，著有诗集《顾梦说》，徐州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某电信支局，爱好诗歌、绘画和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