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光潜

有一段时间，我学作诗填词，往往一时兴起，心里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自以为写得还不坏。后来，我把这些习作拿给一位精于诗词的朋友看，他仔细看了一遍后，很坦白地告诉我说：“你的诗词来得太容易，你没有下过力，你喜欢取巧，显小聪明。”听了这话，我有些不服，后来对于前人的作品多费了一点心思进行学习品鉴，才恍然大悟，那位朋友批评我的话真是一语破的。

我的毛病确实在于没有下过力，我过于相信自然流露，不知道第一次浮上心頭的意思往往不是最好的意思，第一次浮上心头的词句往往不是最好的词句。意境要经过洗练，表现意境的词句也要经过推敲，才能脱去渣滓，达到精妙的境界。洗练推敲要吃苦费力，要朝抵抗力最大的路径走。

福楼拜自述写作的辛苦时说：“写作要有超人的意志，而我却是一个人！”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我缺乏超人的意志，不能拼死力往里钻，只会朝抵抗力最低的路径走。

人生来是精神所附丽的物质，免不掉物质所常有的惰性。抵抗力最低的路径常常是一种引诱。我们可以说，凡是引诱之所以能成为引诱，都因为它是抵抗力最低的路径，最能迎合人的惰性。要克服惰性，我们必须动员坚强的意志力，不怕朝抵抗力最大的路径走。走通了，抵抗力就算被征服，要做的事也就算是成功了。

（余娟摘自《故事家·高考季》2020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