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贞虎

孩子们，你们大概常听学校老师说“阅读很重要”吧！这些话语，我也不停地提起，你们也不停地听到;每每在作业本上，或者在黑板上，总有相关的字句，提醒着彼此。我很庆幸，这个习惯，孩子们，你们已经慢慢建立了……

是的，你们已经习惯阅读了。在这个美好的时节里，我们共同享受。春暖花开，初夏迎来，在老树的庇荫下，氛围多么悠静。

但我也知道，这样的阅读习惯养成，也绝非一朝一夕便可建立。我曾经跟你们说过：“孩子呀！有个研究指出，一个习惯的养成，少说也要28次，方能成为自然，进而成为主动的行为，乃至影响性格、命运、态度与价值……”

那时候的你们，刚踏入我的教室，一双双眼睛睁得偌大，瞧着我，时而歪着头，时而专注地看我凌乱的桌面，以及我那一举一动的身影。你们这群三年级的小毛头，看起来，傻呼呼的，却又显得精明，我尽可能塑造你们，成为一个我心中的模样——那种喜欢阅读，又饶富气质的模样。

你们还记得吗？那时候，刚开学，我们一起往教室搬书架、丛书、资料夹、剪报本、作文本、课本补充教材……搬来的东西，有八成都是你们阅读写作的资料;我印象很深，一位小毛头突然窜出一句：“我好像搬家工人哦！”这个小毛头，我也不太记得名字了，是一位理平头的小男生，说着说着，全班都汗流浃背，也肚皮乱颤地笑了起来。

那时候，对班级情况也不太熟，不知道每个学生的脾性。我也不太清楚，你们说出来的那些话，我到底要严肃看待，还是一笑置之;但我知道三年级的你们，说出来的话，都是天真无邪的。我时常提醒你们，说话的时候，要注意别人的感受，站在别人的立场，设身处地着想。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开始分配工作：你负责擦桌子，你负责把书分类，你负责把作业本堆起，你负责擦书后的标签编码……第一天开学，我们一起合作，享受单纯的阅读布置乐趣。

当时，你们应该不觉得是乐趣，但现在，你们对于过往的事情，却如数家珍，并且怀念，常常开口闭口，就是几个月前的记忆。

几个月后，学校安排了一场校外的阅读写作讲座。我没有经过你们的同意，便第一个为你们报名，只因我是一位静不下心的老师，一心就想逃脱教学的舒适圈。启程的那一天，空气冷瑟，阴雨霏霏，你们一个个都把脖子缩在毛衣里，为专属我们的户外教学拉开序幕。尽管严冬，你们却期待，仿佛只要能溜出教室，坐上游览车，就是幸福不过的事了。其实，我也是这般地兴奋。

那一场讲座，讲师是一位知名的作家，他频频称赞我们班有礼、聪明，他也随口点了几位小朋友一起上台玩语文游戏，一会儿玩接龙，一会儿编故事，一会儿互动游戏，一会儿变化魔术招式。作家妙语如珠，深得全场小毛头的喜爱，你们从一开始的害羞，到最后忍不住想离开座位，并举手高喊：“老师，选我，选我，选我……”

这次的讲座，让你们有了认识作家、知晓阅读、热爱图书的机会。往后，我们便固定了阅读的时间，每天至少十分钟。你们则在我的安排下，沉浸于书海中，有时化身为鲁夫，有时行侠仗义，有时胆怯怕生。我最喜欢看你们的眼神，看你们专注地读书。你们时不时地微笑，甚至哄堂大笑地把教室的宁静短暂划破，我都不以为意。我也不去制止你们互相探讨情节发出的窃窃私语，因为我知道，这样的嘈杂都来自你们阅读的自然表现。

这阵子，我更爱你们了。常有其他班的老师问我：“你们班怎么这么爱阅读？”老实说，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我打趣地说：“这是一群很赞的小毛头呀！”然后我在教室门口，偷偷地打量着你们，我看见了那炯炯有神的大眼，又几近于凝视出神的专注，仿佛外头的“声色犬马”，都诱惑不了你们。

讲座过后，有一次相关的写作活动，学校出奇不意地安排你们去参与。说是出奇不意，其实也是有一点意料之中吧。那是你们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写作文。比起你们在教室里玩过的语文戏、写过的语文作文，这次算是中规中矩的写作。可笑的是，你们刚升至三年级，那时候你们没有写作基础，要写出一篇像樣的文章，当然有一点难度。当时，我带着你们一起阅读报纸上的儿童文章，你们念着、指着、记录着，一副很想在写作竞赛中脱颖而出的架势。从那时候开始，我要求你们每天写一篇短文，一百字也好，五十字也行，你们起初有点反抗，大喊着：“很多字啊……”我知道这是所有三年级孩子普遍的现象，但我没有因此打退堂鼓，我坚持我的信念，你们也在不耐烦中完成这项任务。

写着写着，我带着你们其中几位同学投稿。每每有同学的文章刊登在报纸杂志上的时候，你们总是欢腾雀跃。你们很有荣誉感地站在升旗台上，接受校长的颁奖与表扬。学生作文的刊登概率其实没有很高。我知道，写作对你们来说是前期阶段的尝试，要和全校的小朋友一起“争”上报纸、杂志版面，确实有难度。但我们不气馁，我们坚持着，我们接受着考验，最终，有好几篇登上报纸、杂志的版面。

后来，我在想，是不是因为这种常常作文被刊登的原因，造就了那一次“出奇不意”地安排写作竞赛？那一次，我们全班再度搭上游览车，一起去比赛。尽管那一次的写作成绩并不是很好，但我也不曾说过你们什么。因为所谓的“中年级组”，就是三年级与四年级的混合竞赛，要和四年级的学生一同竞争，当然有难度呀。尽管如此，我也看到了你们写作的热情与想再度接受挑战的信心。

有一次，班长突然说：“老师，我们好像可以读一点不一样的书呢？”我不甚明了他的意思，甚至是背后的动机。他说：“老师，你前几天不是跟我们说叙利亚难民的议题，还有让我们认识缅甸罗兴亚的难民吗？”我继续补充着：“对呀，还有中非的贫穷、难民、战争、水资源、医疗……”“对呀对呀，那老师，我们可不可以读一本关于世界的书呀！”

什么是“世界的书”？后来我才知道，这是班长的父亲，希望透过班级的力量，一起推广国际阅读。这时候，其实你们已经四年级了。我看到了你们的成熟、你们的视野与你们不断向上向善的潜能。

我真像小孩子一般，听着你们的话，点着头又点着头。我买来了一张世界地图，就悬挂在墙壁上。我在想，我从来没有这么冲动过吧。为了你们这一届的孩子，为了我们共同的阅读信念——我们都必须这么做。然后，每一节下课，总有几个孩子，会站在世界地图的前面，指着国旗、指着海洋、指着国家……

站在地图面前，你们开始有一些疑惑了：“老师，有和地图有关的书吗？”就像多数的孩子一样，你们也爱上那些“××寻宝记”的丛书，你们也偶尔会到图书馆去翻阅介绍多元文化的书，或者到书店购买地理书籍。渐渐地，你们对各国的钞票、建筑、美食、语言，特别感兴趣。我才慢慢发现，你们长大了，你们所知道的一切，已经远远超乎中国这个地大物博的国家。

所以，我常激励孩子：“阅读，就像打开一扇通往世界的窗。”我在给孩子们上课时，常常这么说，这已不是老生常谈，也不是遥不可及的一句话，而是真真实实在你我共筑的情境里，一同谱成的情境。过几天，就是“世界阅读日”了，我们非常有幸，在一个宽敞而舒适的教室里，一起畅游书海，遨游世界。你们更像一只小书虫，期待幻化成一只美丽的蝴蝶，在阅读的时空里，自由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