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永臣

据考证，我的家乡镇原县，是全国杏产量第二大县。

就拿我们村来说，杏子成熟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黄澄澄、红彤彤的杏子，仿佛置身于杏子的世界。

我们老家，谁家庄子周围没有几十棵大杏树，哪一座山坡上不长成百上千棵杏树？凡是有空闲的地皮上，都会有杏树生长。

杏树成活率高，随便挖一个坑，丢下一粒杏核，第二年，就会蹿出一米多高的杏树来。第三年，就长得胳膊一样粗，结出牛眼大的杏子来。

俗话说得好：桃三杏四梨五年。栽下杏树，四年就可以吃上杏子了。其实，遇到雨水充沛，三年就可以吃上杏子了。在我们老家，大多数人不吃杏子，要吃就吃那种又大又甜的“接杏”。所谓接杏，就是选品种比较好的杏树，截断几根嫩枝，再到另外一棵品种相对一般的杏树上，截断一根枝条，用小锯子在截口处锯出几条凹槽，然后把先前截下来的嫩枝插进去，用黄蜡封住截口，并用塑料纸包住。过一段时间，嫩枝就会借着别的树的身体，长出自己的枝叶来。一两年工夫，嫁接上的嫩枝就会长成胳膊粗的枝条，结出小孩拳头大小的“接杏”来。还有人把截下来的嫩枝嫁接在桃树上，这结出来的“接杏”叫桃杏。

“接杏”属于基因重组，强强联合。由于基因优秀，所以“接杏”味道大不一样，而且比一般杏子成熟得早。

老家大人们很少有人吃杏子，种那么多的杏树干吗？其实，好多杏树不是人为种出来的。起初，一个地方有那么几棵杏树，这肯定是先人专门种的。后来发展到这么多，原因有几个方面：一种是小孩子吃了杏子，把杏核随手一扔，杏核就像老家的人，对自然条件要求极低，见点风，遇点雨，入土就能活，活了就能长，长了就能结杏。一种是羊或者狗吃了杏子，吐了杏核，也能长出杏树，那些长在半山坡上、沟垴里的杏树大概就是这样来的。还有一种就是杏子熟了，没有被村人收拾干净，掉落下来，也在第二年长出了杏树。总之，我老家漫山遍野都是杏树。

杏树对自然条件要求极低，但杏树的用处着实多。杏树的木头极硬，一般不易变形，所以村人的案板都是用杏树的树身分成木板做成的。老家的案板不同于城里的案板。老家人的案板非常大，大了好，可以擀出十几口人吃的面条来，案板小了怎么成？杏树正是因为瓷实、硬朗，刀剁在上面，轻易留不下纹口，所以是做案板的首选材料。

杏樹的叶子也很好。爸爸说他小的时候，家里穷，常常揭不开锅，杏树叶就成了最好的饭食。把杏树叶捋下来，洗净剁碎蒸熟，爸爸说非常好吃。当然日子好了，杏树叶不再作为人的饭食了，而成了最好的猪饲料。捋下来剁碎猪就可以吃，细心的人家有时也煮熟给猪吃，猪也特别喜欢吃。

杏树最大的好处当然是杏子了。

杏子成熟了，正赶上麦子黄了，真是忙上加忙。早上一般有露水，麦子收不成，我们就在妈妈的带领下，拿上长木杆、拎筐提篓，上山下沟去拾杏子，这可是非常辛苦的活计。首先由我出马，爬上树，两只脚踩在两根枝条上，两手抓住另外一根枝条，使劲上下抖动，让杏子落到地上。我在抖动的同时，妈妈拿着长木杆也在使劲敲，不一会儿，地上落满了黄澄澄的杏子，接下来就是拾杏子，然后挑回家。如果杏树长在平地上，就非常好拾;若长在坡地上，杏子滚得到处都是，要拎着筐小心翼翼地捡拾，很快就会让你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杏子拾回去，并不算完事，还要掰杏子。为了让掰开的杏子肉能早点干，妈妈从不让我们坐在阴凉的地方掰，必须坐在大太阳下掰，她也一样。我们顶着烈日，满头冒汗掰杏子，不一会儿，双手就被杏子的汁水涂得脏不可言，然后用脏手在脸上擦汗，等杏子掰完了，我们都成了花脸猫，煞是可笑。

把掰下来的杏肉摆放在木板上，放在太阳下晒，随着光影的移动，要不停地挪动木板，突遇暴雨时，我们就全家出动，把木板搬到避雨处，以防被雨淋湿。就这么三四天，才能晒成杏干，如果遇到连阴雨，一连几天不放晴，冒着毒日头掰的杏肉就会发霉，我们的辛苦就白费了。农历五月，整整一月，老老小小都在忙活着麦子、杏子和黄花菜，这是那时候农村最主要的收入。如果这三样打了水漂，那一年全家就要黑着灯，吃着没盐的饭，穿着破烂的衣服，因为村人再没有其他的收入了。

杏子还可以做成甘草杏、杏子醋等。随着科技的发展，我们家乡冒出了许多杏产品加工企业。这些企业立足本地，带动村民发家致富。特别是在精准扶贫政策的指引下，杏子产品更是品类翻新。全国各大超市，都能见到镇原的杏产品。一些外省的客商甚至外国企业也来洽谈杏产品的开发、销售业务，一个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小县，成为全国有名的杏产品大县。

发稿/赵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