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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杜甫诗歌的叙事艺术及其价值意义

2020-06-08罗雪莲

青年文学家 2020年11期
关键词:渊源叙事性艺术特色

罗雪莲

摘  要:中国古代诗歌的研究大都从“言志”、“源情”的角度出发,注重其抒情性的特點,往往忽略了诗歌的叙事性。在传统叙事诗的语境下,诗歌叙事不仅有其自身的特点,也有一个发展的历程。杜诗不仅仅是诗歌发展的“集大成者”,在诗歌史上处于巅峰地位,其叙事诗非常具有代表性,主要有三方面的叙事特征,而由此可看出杜甫的叙事艺术以及其在文学史上的价值与地位。

关键词:叙事性;杜甫;渊源;艺术特色;价值

一、杜甫叙事诗的叙事艺术

杜甫早年举进士不第,壮志难酬,此时段的诗歌多为写景抒情赠答之作,也有些叙事类的作品,但重在写宴饮场景或赴会情节。安史之乱前后,杜甫历经战乱,生涯坎坷,创造了大量的“即事名篇”的新乐府诗,这些作品既继承了汉乐府“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叙事精神,展现了当时百姓的生活状况以及逃亡路上的所见所闻,又开创了中唐叙事诗创作的新局面。孟棨《本事诗》:杜逢禄山之难,流离陇蜀,毕陈于诗,推见至隐,殆无遗事,故当时号为“诗史”[1]p17。这些叙事类型的诗以纪实的手法又经过艺术加工,再现了当时底层人民的生活画面,便了有“以诗记史”,“补史书之阙”之说,这也彰显了杜甫叙事类诗歌的重要意义。

杜诗的叙事手法成熟,其结构布局紧密,层次清晰,生动形象,有极强的画面感,主要体现以下三方面的艺术特征:

(一)常见的倒叙手法

倒叙手法虽违背了叙事的次序性原则,但是这种扭曲时间的叙事不仅没有妨碍叙事,而且还使得叙事更加生动,情节跳脱,以突出叙事效果。

杜诗中许多叙事诗都使用了倒装叙事手法,这也是杜甫叙事诗的一大特色。《兵车行》中首段纪事,凄怆的送别场景表现得淋漓尽致。这送别场景引发了一系列问答,“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以问答为过渡,然后再道出征兵送别的缘由。“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不仅仅是点出了征兵缘由,还将穷兵黩武的后果赤裸裸地表现出来:“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前村万落生荆棘。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这些都是使用倒插叙手法的表现,而这种手法的使用虽打断了顺序,但也使得叙事不平,充满了变化色彩,形象地营造出恐怖悲惨的氛围。

在《哀江头》中诗歌先写曲江萧条之景,然后插入回忆,写安史之乱之前的繁盛,最后叹战乱之悲。此诗先是叙述眼前之景,再追忆往事,终道愁肠,以现实→回忆→现实为时间线索,穿越古今,形成了古今的强烈对比,而这类倒叙手法的运用使得情感色彩更加强烈,将亡国之痛推向极致。由此可见,倒叙手法的使用不仅丰富了叙事的表现手段,还有利于渲染情感,易于感情色彩的自然流露。

(二)议论、抒情、写景、叙事相杂糅

古典诗歌的叙事并不是纯粹的叙事,通常会夹杂着其他的表现手法,这是古典诗歌的典型特征,也是不同于西方叙事之处。

《藏海诗话》云:前一句叙事,后一句说景[2]p16-17,这种写法在杜诗中是大量存在的。《兵车行》如“耶孃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前一句叙述送别场景,后一句写尘土飞扬之景。“天阴雨湿声啾啾”,先写天阴之景,再虚写哭声之惨。《悲陈陶》“野旷天清无战声,四万义军同日死”,先写天清寂静无声,后写战士惨败,这些景事夹杂,以景物烘托事情,其情自然而然地溢于字里行间,这就是传统的叙事手法,亦或是说受抒情文学影响的叙事文学。

叙事与抒情相交融,《对雪》“数州消息断,愁坐正书空”,战事消息中断,内心惆怅。《羌村》“邻人满墙头,感叹亦歔欷”,邻人来访,却倍感悲伤。《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入门闻号咷,幼子饿已卒。吾宁舍一哀,里巷亦呜咽”,听闻幼子饿死的消息,为父悲痛欲绝,历经坎坷,归家看到家人生活的情况,悲伤之情油然而发。面对痛苦不堪的事情,情感自然流露,杜甫将情感真实地表达了出来,这也是杜诗能打动人的地方。情、事的自然融合,使得诗歌充满真实色彩。

叙事中议论夹杂,《兵车行》“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由“急索租”引发议论“税何出”。《述怀》“涕泪受拾遗,流离主恩厚”,因受官而论主君恩厚。这些都是因实事而引发了议论并提出己见,“以诗见史”,也展现了杜甫忧国忧民的情怀与时刻关注着时事以及“以天下人为己任”的担当。

(三)史笔手法与文学手法相融

杜诗之所以被冠以“诗史”的称号,多是因为其诗中所折射出的国事与杜甫所遭受的流离之难,这些也大都以叙事诗的形式呈现出来。

杜甫在叙事诗中惯用纪实的手法,譬如《秦州见敕目薛三璩授司议郎毕四矅除监察与二子有故远喜迁官兼述索居凡三十韵》中提到:“帝力收三统,天威总四溟。旧都俄望幸,清庙肃惟馨。……法驾初还日,群公若会星。宫臣仍点染,柱史正零丁”,杜甫是以纪实的手法叙述了肃宗收京,及二子迁官之事。将收京后的大致情况展现了出来,法驾初还,朝廷初复,官署缺才,最后两句还道明了薛授司议、毕除监察之事,如史家之笔法,颇具写实特点,也反映了当时的朝廷受创初复的状况。这些纪实性的史笔手法出现在诸多诗篇中,如《喜闻官军已临贼境二十韵》首句“胡骑潜京县,官军拥贼壕”言明军临贼境,“帐殿罗玄冕,辕门照白袍。秦山当警跸,汉苑入旌旄。路失羊肠险,云横雉尾高”则言銮舆渐逼长安,“元帅归龙种,司空握豹韬。前军苏武节,左将吕虔刀”言广平王、郭子仪、李嗣业等帅将协力征讨安史反贼。杜甫将现实社会与生活的题材写进诗歌里,彰显了其忧国忧民写实的精神。

杜诗不只是单单地写实,更多的是将史笔手法与文学手法相融合,为其最后的抒情述志作铺垫。如《秦州三十韵》一诗中,虽记述了收京、拜官以及索居之事,然而全诗并不是像史书一样只“纪言纪事”,其诗的最终目的便在诗的结尾:“陇俗轻鹦鹉,原情类鶺鴒。秋风动关塞,高卧想仪形”,这是杜甫在感叹遭乱远游、不为世重,并且抒发了对友人的思念之情。之前的叙事也成为了“表情达意”的前期铺垫,这同时反映杜甫继承了“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乐府叙事传统,正如《文心雕龙》中所说:“人秉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3]p65,感事物而动,“在心为志,发言为诗”[4]p65。在许多叙事诗中,杜甫都以抒情述志作结,因此所谓的“写实”,更多地是为了表达情感而服务。

杜甫的叙事诗常用借代的文学手法,而这一手法的使用,更将其纪实与史实区别开来。譬如《沙苑行》中“巨鱼”指代安禄山,《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中“卫霍”指代杨国忠,“神仙玉质”指代贵妃诸姨。《奉同郭给事汤东灵湫作》以“化作长黄虬”指代安禄山将反……这些借代的手法将人物神魔化、事件模糊化,富有传奇性和生动色彩,更有文学性。

二、杜甫叙事诗的价值与地位

杜诗具有一定的史学批判价值,揭露当时社会的动荡混乱,民不聊生,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如《沙苑行》一诗,杜甫作此诗便是讽刺安禄山任牧马总事一事,“泉出巨鱼长比人,丹砂作尾黄金鳞。岂知异物同精气,虽未成龙亦有神”,以“巨鱼”比安禄山,其将反之心昭然若揭,具有美刺褒贬的现实主义精神。

其中具有现实意义的诗歌最为典型的就是杜甫的“三吏”、“三别”,生动反映了战乱下的百姓生活状况。“三吏”、“三别”作于战乱之时,安史之乱导致都城沦陷,后虽收复洛阳与长安,但是安庆绪与史思明仍在邺城一带作乱,此时的百姓仍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新安吏》叙述了征兵送行之情形:客行新安道,喧呼闻点兵。……府帖昨夜下,次选中男行。征兵年龄限制降低了,这也意味着战争的残酷以及寻常百姓家的劳动力在不断减少。《杜臆》:就中男内,看他或瘦或肥,有母无母,及同行送行之人,一齐俱哭,而以哭声二字括之,何等笔力。下不言朝廷而言天地,讳之也。[5]p634杜甫将送别场景渲染的如此悲伤不舍,笔力不凡,再现了当时百姓遭战乱、被征兵的无奈与凄怆。

《潼关吏》言严守潼关,以哥舒翰潼关之败为戒。《石壕吏》叙述了征役驱迫之苦、戍卒家人之苦以及老妇被迫入伍的无奈之情。家中三男戍,二男已死,孙子尚在襁褓,还要受征役之苦,民不聊生,家国不宁。而“三别”则是因战乱、征役而分别叙述了妻子、垂老之人与无家可归之人的孤苦与凄怆。“寂寞天宝后,园庐但蒿藜。我里百余家,世乱各东西”,《无家别》这几句展现了战乱后百姓的生活概况。由此看来,这些诗歌感人肺腑的力量正是来自于对那个时代的底层人民生活的缩影的描绘以及诗人细腻的心思。

虽然诗中的叙事不能径直视为史实,但这些叙事诗都是从现实出发,对了解当时的政治与民生颇有用处,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杜诗还具有一定的文化价值。杜甫关注底层人民的生活,心系国家人民,从三吏、三别等叙事类诗歌中可以看出来,这也显现了杜甫忧国忧民的情怀及对万事万物都有着人文主义精神的关怀,富有文化意义,如《北征》中提醒国君借兵回纥之患;安史之乱前对国事的担忧,如《丽人行》中对杨国忠等人荒淫无度行径的讽刺;还有诗中隐含的安禄山欲反之心,《九日寄岑参》“大明韬日月,野旷号禽兽”。人文主义精神则主要体现在他对人事的关切:对友人国事、黎民百姓的关心,如“三吏”、“三别”,《北征》等。杜甫的这种忧国忧民精神还传承了下来,影响着后世。

杜诗最伟大之处在于其诗歌所展现的博大情怀,能引起世人的共鸣。浦安迪在《中国叙事学》中说到:“叙事就是作者通过讲故事的方式把人生经验的本质和意义传示给他人”[6]p5-6,而杜甫的叙事诗也是如此,其叙事类诗歌中折射了人类最普遍的情感——生离死别。战乱年代,民不聊生,家破人亡的情形普遍存在,这是整个国家人民的悲哀。杜甫并没有以旁观者的立场来叙述,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也卷入其中,最根本的还是他身为儒者的忧国忧民精神,他的诗不再仅仅是写个人的情怀,还展现了人民的疾苦与国家的动荡不安,国事艰危,仕途坎坷,还有其他人生苦困,更是令人歔欷不平。《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现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杜甫不是仅仅表现自己的孤苦,而是通过描写自己的痛苦来展现“天下寒士”的困难,来表现社会以及时代的苦难。杜甫这种炽热的忧国忧民情怀,甚是博大宽广,千百年来一直激励着读者的心。就是杜甫这种类型的诗歌,最能深入人心,引起共鸣,因此其忧国忧民的情怀深深影响了后世。这种文化精神在后世文人的作品中得以传承发展,可视杜甫为此文化精神的推動者。

杜诗的伟大之处不仅在于其文学艺术手法的表现,还有其富有内涵的史学价值和文化价值,而这些价值主要存在于杜甫的叙事诗中。因此杜甫的叙事诗在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对杜诗的阐释自然不能绕开叙事诗。

参考文献:

[1][唐]孟棨著.本事诗[M].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

[2][清]永瑢纪昀等编.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

[3][4][南朝梁]刘勰著.文心雕龙[M].范文澜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5][唐]杜甫著.杜诗详注[M].[清]仇兆鳌注.北京:中华书局,2015.

[6][美]浦安迪著.中国叙事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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