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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晚”发展瓶颈解析

2020-06-08宁汐

上海艺术评论 2020年2期
关键词:春晚大众艺术

宁汐

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以下简称“春晚”)是中国境内最具社会影响力的综合娱乐品牌,是华夏儿女春节期间心灵的港湾。它因此而成为造明星、出名曲的能力最强的艺术平台,从早期的李谷一、蒋大为、张明敏、费翔,到后来的毛阿敏、韦唯、那英、陈红、王菲、解晓东,甚至像布仁巴雅尔、小沈阳等名不见经传的平民艺人也借助“春晚”平台而能以火箭式速度蹿红。但在近年来,对“春晚”的评价每况愈下,成为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甚至有人呼吁停办它。但它没有像“青歌赛”那样被清除出央视舞台,相反它被投入更大的人力、物力、财力,融入更多的科技元素,从舞美到艺术手法,更是在空间上扩展到分会场等手段来提升“春晚”的社会受众度,但收效却日漸式微。缘何如此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金字招牌”,发展遇到了如此难以理解的发展瓶颈?有人认为“春晚”太过注意外在形式的出新出奇,反而失去了内涵建设的活力;有人认为“春晚”太过依赖于外在感官的娱乐性刺激,而又没有注重艺术作品内在品质的深入探索;有人认为“春晚”太过献媚大众的嗜好,而忽视了作品的艺术性品位,尤其是文化发展的前瞻性引领。我觉得这些影响因素都有,但并非主要原因。它过于程式化,尤其是丢弃了艺术表演的真诚,纠结于娱乐性、艺术性间的平衡,从而使其吸引力大为降低,呈现出发展上难以逾越的瓶颈。

“春晚”为了现场直播的声响效果,畏于几次直播中某些明星的走音、乱节奏的错误,现在的“春晚”多采用先行录唱的形式。这样的处理方式是有了很好的声响平衡,也有了无瑕疵的完美电视播放艺术效果,而这样的文艺产品反而在文艺范儿上缺失了,表面上看好像艺术性提升了很多,那些破音、跑调的问题是杜绝了,但观众对表演的真实性需求却极大地降低了。这样的提升看似可以通过完美的艺术性品质的提高而提高娱乐性冲击力,但它却因失去音乐表演根本之基,从而使娱乐性降低,艺术性也只存在于表面的繁华。

“春晚”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它有全世界最多的闲暇状态下的观众,因为春节的传统佳节及其所拥有的假期,使绝大多数老百姓可以居家守岁,又加之这段时间剧场演出放假。“春晚”适时地出现,又以丰富的娱乐性节目,从而可以占据大众的新春文化生活空间。从参演者来说,央视的平台可能会使人放弃高额报酬,甚至有人还会以赞助的方式加入。从平台的这些优势来说,演员所带来的人气,名人所带来的流量,会使抢占收视率及关注度变为轻而易举之事。但在今年疫情严重而使人滞留居家的情况下,形势并未见好转!

艺术发展了观众的审美意识,而观众的审美意识也在同等程度上同步地发展了艺术。1从这一角度来看,“春晚”选择什么样的作品以及相应的表演,要站在观众的审美需求角度来筹划,才是其成功与否的根本。因此,从某种角度来说,“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路线”,确实是一个基础性的观念,而并非流于口号层面。从今年“春晚”的节目准备来看,节目类型基本没有变化,依然是歌舞、小品与相声、杂技与魔术及少量戏曲的形式,这样的艺术形式与结构布局有明显的程式化痕迹。仅就歌舞类节目看,其程式化现象也太过严重,如多人演唱一首歌,是“春晚”近年来经久不变的形式,好像是显示当今明星及其娱乐文化的丰富性,但可能是照顾到更多人的利益。尤其是很多歌曲的演唱中还加入了影视演员,乍一看,可能会有助于打破审美疲劳的有益之举,但事实上,问题也随之大增,非专业的表演者更加坐实了表演中的“假唱”,因为大众知道这些演员很难保证现场的音准、节奏及音色等,不出差错,而播出的实际效果却是完美无缺的,甚至连换气时的噪音都荡然无存。

众所周知,现场表演中的遗憾或瑕疵是其组成部分之一,过于完美反而不美。 “春晚”的豪华演出阵容,着实令人感叹,而其人员均衡的配置,恰是表演审美意识自我感觉良好的问题所在,如:《春潮颂》(表演者:宋丹丹、张国立、莫文蔚、罗志祥)、《春风十万里》(张也、刘涛)、《万里长城永不倒》(成龙)、《共同家园》(刘嘉玲、陈坤)等,选用了歌星加演员的组合方式(成龙是两栖兼具);《带着地球去流浪》(刘欢、郑楚馨)、《我的祖国》(郭兰英、金婷婷、阿鲁阿卓等)等作品,是不同年龄间的搭配;《明天会更好》(欧阳娜娜)、《编花篮》(全体演员)、《锦绣小康》(乌兰图雅、凤凰传奇、魏大勋等)、《再次相约二十年》(张韶涵、杨紫、王源)等,基本上是年轻人唱成熟型的作品。

不可否认,今年的节目排演质量非常高,不管是从听觉上,还是从视觉,其美感的营造可谓是尽善尽美,有国家文化主题当代思想显现的思想高度,有老中青幼不同年龄段优秀艺术家参演的技艺水准,有城市文明现代发展的新鲜度。这些思想性、艺术性、现代性表现在排演中的效果就是技艺高超,精彩绝伦,其精耕细作,动作整齐划一,表演精确到位,还以炫目的现代科技将现场营造得美轮美奂,加上表演形式的出其不意变换,不断给人带来视听的惊艳,多维立体的舞美艺术,结合虚实景的大量交替,给观众不但产生视觉冲击力。可以说,从外在形式上,节目试图在做到丰富多样、审美层次多元,也注意了表演的力度对比,浓淡相间,这些处理试图在用起伏的波澜去完成形象的塑造和感情的抒发。表演实践不应该呈现与当代实践和当代价值完全不同甚或对立的观念,而是需要一些灵活的变通和弹性。2因此,偏离了形象的塑造,离开了情感的抒发,其实践和当代价值就背离了音乐表演艺术本质的特点,即使音乐的起伏律动再完美无缺,也就没有什么审美意义了。因为我们知道,表演中是要注意力度的起伏与音乐作品的形式之间的关系的一般规律,但它的线索还必须赋予它以内容和情感的体验,只有到了能从内容和情绪上来把握它的时候,这线索的特殊性质和具体分寸才能最终在演唱(奏)家们的感觉中明确起来。3

缺失音乐表演艺术的灵活性和变通性,容易产生程式化的“套路”,这表现在段落布局和节目遴选之中。今年“春晚”多是既往长期形成的套路而形成的程式化结构布局。这些布局较少眷顾音乐作品的内容表达,因而很难形成音乐作品之间力度上的张弛起伏,这样也就会很大程度上削弱了观演对节目内涵的期待感,尤其是节目中新作较少,都是之前常见的曲目,这又抛弃了之前形成的推出新人新作、满足大众需求的文化传统,同时也是观众对作品内涵乃至形式的新颖性失去了期待,都选择成名的演员和作品,从表面上是力求完美地展现晚会的高品质的艺术性,事实上却削弱了音乐作品张弛相间的力度波澜的变化,审美之中自然会少了艺术本质中想象的空间。保证节目的质量底线,但也会削弱观众的期待感。同时,演唱中的非现场感也很大程度上削弱了节目的新鲜度。试想20世纪的春晚,每一年都会有新人新作从“春晚”的舞台中出新、出名,而今的老面孔担纲演绎主体的“春晚”产品,自然难以博得观众的兴致,只能给予礼节性的掌声了。

为了体验艺术,我们必须从体验出发,从风格出发,我们必须注意到表演的存在感,才会进入发现性的“观念”区域。4既然选择了现场直播,“春晚”就要勇于面对大众体验艺术的本体出发,让观众感受到表演的现时存在感,将其发现性的“观念”深入到观演的美感体验之中,表演之美就在于其外在形式与内在蕴涵的显现,而非精雕细琢的博物馆式的典藏。“春晚”要想突破其发展的当前瓶颈,就必须勇敢地走出墨守成规的程式化,就必须引入表演现场的灵活性和变通性,媚俗甚或刻意地亲近某一类人群,都将是失去自我品牌优势、失位艺术体验的短视之举,权宜之计。

当然,我们也要从娱乐环境的多元等多重因素考虑,来为“春晚”减轻负担。其中,“春晚”的外扩不仅在于其本位,因为春晚已不再是央视的独享品牌,各省市台的“春晚”已成勃发态势,而各地多种形式“春晚”已成为观众的别样选择,大家的心态要放下。观众不能因为央视而过高地要求了“春晚”的表演一定是娱乐性与艺术性都是上好佳式的出品,地方台的“春晚”也要勇于担当当地老百姓的春节艺术体验需求。事实上,近年来的上海台、湖南台、北京台、江苏台、浙江台、安徽台、辽宁台、陕西台、山西台等省市电视台的“春晚”,都在地方文艺的显现中走出了特色。此外,还有一些主题性“春晚”占据其特有空间,如中国文联举办的“百花迎春”,大众参与极强的网络“春晚”,就以其各自的艺术视角创新或广泛群众基础而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另外,各地单位举行的类似于“春晚”的娱乐性联欢晚会,也有它们将舞台与观众席的零距离而使表演的艺术体验真实感大大提升。笔者在春节期间体验家乡小范围“乡村大舞台”,其地方文艺的亲民感也使其娱乐性较强,而此时屋里的央视“春晚”的电视机前却是在孤芳自放,我想,“乡村大舞台”受欢迎的原因,绝不是因为其艺术水准高,而是文化属性的真实体验、真诚面对的社会性而使其占据特有空间。与民同乐,方能移风易俗;雅俗共赏,方能善始善终,地方风俗使得主题性、地方性“春晚”能显现其特色,满足当地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艺术需求。

《人民日报》海外版“文化万象”以头条文章肯定《春满东方·2020东方卫视春晚》的主题,“以一场兼具新意与暖意的海派文艺盛宴,鼓舞更多人勇敢追梦!”,节目中的歌舞曲在表演的艺术性显现上注意了海派文化的时代主题表达,如:《喜欢上海的理由》《三人成曲》《一路之下》《新贵妃醉酒+第五元素》《老婆我错了》《上海滩》《蝴蝶泉边+牧歌》,晚会抓住“幸福奔小康,奋进新时代”的朴素文化符号,将海派文化的特征进行了凸显,从方言到音调,从风格到艺术,从外在到内涵。虽然说它的表演在视觉上不是奢华艳丽、富丽堂皇,但因其主题明确,展现了不懈追梦的奋斗精神风貌,表现了坚守温暖幸福的底色风韵,尤其亲切的温暖情怀,让人留下真诚的艺术感受。

湖南卫视近年来的鲜活风趣之风使其在年轻态的风格上不断创新,今年的“春晚”大打“湘文化”特色和自我品牌,湖南培养的音乐家或歌星成为彰显特色的主题。湖南籍的中国音乐学院花腔女高音歌唱家吴碧霞与王广允这一新生代唱跳歌手以《我就是你的粉》而来“歌舞演故事”,戏曲新演绎中有京剧演员李胜素与“声入人心”男团周深等共同演绎戏曲新编《梨园新韵》,湖南籍歌者杨钰莹与信、金志文、辣目洋子、卜钰等演绎的音乐小品《吉星高唱》,从湖南台新探栏目上推出的歌者也带来了新作,如《就在此刻》《我和我的祖国》《四海同春》。此外,新释是此次湖南“春晚”的主要观念,如《龙的传人》《幸福的烦恼》《慢慢喜欢你》等。

那些戴着“面具”来表演的艺术,是伪装的、扮演的艺术,表现者的技艺重心正在于,驱使我们将他或她视为符合那个角色的不同的人。优秀者可以通过最简单的手段改变而适应不同的场景或角色,从而展现其表演的神韵。社会学家认为,凡人都是演员,顺从地扮演社会赋予的角色,其外在标识的敏感性,这是我们归纳的许多范畴所依据之处。5“春晚”的节目设计和表演要想在当下实现瓶颈的突破,我认为首要的观念是要真实、真诚的演唱,伪装的艺术或许会使观演时获得短暂的扮演“角色”的认同感,但那样戴着“面具”的扮演,总归是缺乏“神韵”的。而那些“凡人”式的表演形式看似“俗素”(pure),实则是标识性的敏感,它会与大众达成情感的沟通。因此,我觉得“春晚”可以从以下几点尝试突破:

一是要饱含新鲜度,作为大众娱乐时尚的平台引领之处,新人新作是其内在根本,新形式、新美感是其外在渲染,而程式化、陈旧感则是倡导大众娱乐的“春晚”所急需要规避之处;二是要富有特色,拥有无限资源的央视“春晚”和各具特色的地方台、主题型“春晚”都需要在特色上下功夫,现代科技是手段之一,但仅靠这一“皇帝的新装”来增加关注度则是不夠的,还需要灵活运用,尤其是与具体的作品相融合,才能使其发挥最大效能,地方台“春晚”要在继承发展地方文艺资源上发挥其应有作用,而非跟班中央,比拼实力;三是要引领审美,作为美学表达的平台,“春晚”不能仅为迁就大众时尚而存在,它更需要挖掘大众所未达的理解境界,这样才能从深层次中挖掘“春晚”的吸引力,引领“春晚”走进大众的精神需求层面,而并非仅是国家政策的符号化、表层性的宣扬者,要发挥文艺的特有表达方式,要能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充分发挥大众娱乐平台的引领功效。

爱之深则盼之切,“春晚”仍是当下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的重要载体之一,它们不可或缺之处就在于与大众文化生活息息相关,能在发扬传统和现代的文化特色上发挥应有作用,是中华民族当代审美情趣引领的大众平台。我们期待着它们的来年会更好!

[墨]卡洛斯·查韦斯,冯欣欣译.音乐中的思想[M],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重庆, 2015:26.

[美]保罗·亨利·朗,马艳艳译.音乐学与音乐表演[M],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重庆,2017:275.

王宁一.力度的波澜[J].中国音乐学,2015,4:11.

[美]保罗·亨利·朗,马艳艳译.音乐学与音乐表演[M],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重庆,2017:7.

[英]恩斯特·贡布里希,[美]朱利安·霍赫伯格,[美]麦克斯·布莱克, 钱丽娟译,艺术、知觉与现实[M],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重庆,2015: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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