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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聊老琴的修复(上)

2020-04-25

乐器 2020年4期
关键词:张琴诗韵古琴

2019中国(上海)国际乐器展览会举办了第十届上海华乐国际论坛,论坛邀请了倪诗韵、陶艺同台切磋古琴制作与修复技艺。

主讲嘉宾倪诗韵是当代著名斫琴师,梅庵琴派传人;陶艺是陕西富平刘少椿艺术研究会名誉会长、古琴文化学者。著名乐 器学家沈正国主持了这场华乐论坛。

“夜钟”古琴

主持人:今天主办方邀请了古琴界两位很著名的人物来谈一下老琴的修复。在中国古代文化的传承里,没有一张琴是可以用几百年上千年不用修的,“修琴”是伴随着养琴、用琴整个过程的一部分。

这是元末明初的“万壑松”,当时它整体的状态残破得非常严重。这是倪诗韵老师当时写的附注,是当初琴修之前的一个状态。

碰到这种情况,我们理想的是让徽位和琴台保持一个平面,但现在凹下去了,而且圆整度总是做不好。

倪老师您觉得是把它做平了,还是保持这种状态比较合理?

倪诗韵:我觉得这是审美的问题。古琴有一定的高低,是有老琴的那种层次感的。另外,它的圆边不圆,实际上它的气息跟老琴的整体气息是协调吻合的。所以我还是坚持不改变。这张琴我没有把琴胎加厚。在长期的使用过程当中,前人已经把它加厚了七成,或者是制作的时候,刷漆的表漆层比较厚,所以当时就已经有往下的趋势,但是没有现在这么多。

主持人:陶艺老师,您认同倪老师讲的观点吗?

陶艺:我觉得修就尽量不要动,动了以后会很难看,没有历史的沧桑感,我觉得还是保持原来的比较好。

倪诗韵:对。我刚才说的意思也就是陶老师的意思,“修旧如旧”,就是它整体上跟古琴的全貌相般配,相吻合。

主持人:刚才倪老师讲的“修旧如旧”,其实有几个层面:“修旧如旧”,修的没有痕迹,这是一种状态;“修旧如旧”,修的有点痕迹,让你看到是修过的,留下新的痕迹,这也是一种状态。

您们觉得哪个状态是理想的?还是两种应该并存?

倪诗韵:我觉得,凡修过之后,多多少少都可以看得出痕迹,无非就是内行人对不大容易看出来的痕迹,也能辨认出来,而外行可能就看不出来。我们修琴不是为了骗外行,而是为了修完之后,整体跟原来的风貌保持一致。

陶艺:据不完全统计,全国各大博物馆、音乐研究所和各大机构收藏的老琴大概有五六百张,但是我认为,从全世界来说,包括海外、国内,找到的和没找到的,应该在2500~3000张左右,其实已经不太多了。故宫博物院里面也有很多古琴很“糟粕”,比如很多晚清时候的琴。因为晚清朝廷腐败、国事衰弱,他们做的琴都很庸俗,用的材料、配件都是“惨不忍睹”的。用我们现在的美学思想和现代观念来看,那些琴根本不值得收藏。反而像倪诗韵、王鹏、马维衡、斯国樑等人,他们做的琴已经到了一定的高度,有的琴并不比古人的差,甚至超越了古人,因为他们做琴是用心在做,一定是值得收藏的琴。

“夜钟”琴是中国国乐大师程午加先生收藏的。他在抗战的时候去了重庆,当时在战地服务团,负责国民党蒋、宋、孔、陈四大银行代理总行长,也是我母亲的老师。他自己收藏了五六十张老琴,他也很豪爽,随意就送人了。这张琴他送给了国民党的一个将军,将军的后人卖给了我的朋友。我朋友见到这张琴已经是15年前,后来我们拿到这张琴的时候,已经“惨不忍睹”。我敲敲声音,美得不得了。我的夫人邵芸菲用这张琴演奏,现在网上点击量已经16万多。

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这张琴?证明它的美就在这里。这张琴刚拿来的时候,里面已经全部蛀空了。上次在上海演奏的时候发现里面弧度不太满,最近又重修了,这个琴确实非常了不起。

陶艺(左)倪诗韵(中)沈正国(右)在论坛现场

主持人:您说到虫蛀的问题,我注意到了,整个面板下面从龙池下面看进去,麻点数不清,也就是整个琴面已经完全空掉了。

其实,人弹琴的过程就是一个修炼的过程,其中有一个“古”的味道。我们现在的琴,要做到“古”的味道是极其不易。这可能是由古琴的这张木头决定的。老木头几百年下来是蛀空的,可能里面有无数个纤维的导孔,产生震动的时候,里面的蛀口就变成了无数的小共鸣腔体,这种腔体造成了古琴的特殊音色。

陶艺(左)与倪诗韵对话

倪老师,就材料来说,您觉得古琴用“蛀”的木头有必要吗?

倪诗韵:我觉得也不能够一下就定性是好是坏。从材料的角度来讲,蛀了以后,它的结实度会变差,做琴要做出“古”味来,并不是由蛀洞而产生的,从制作工艺上面要有思考。首先要有“古”的审美,有了这个审美以后,要思考如何达到这个音色,根据做琴的经验积累去思考该怎么去做。然后要定下来做琴的工艺是什么。

我们做琴的工艺“法无定法”,也就是说方法有很多,就看你根据木头的性能怎么去判断,判断之后根据它材性怎么设计制作的工艺流程,然后怎么样一步一步的去达到你所需要的效果。

当然这个“蛀”的木材,说它好也是可以。为什么?因为里面的蛀洞实际上都是一个个小的共鸣箱,声音发出来的谐音会很丰富,这对做琴还是有好处。但也有些木头,在蛀之前的材质不太适合做琴。假如虫蛀之前的材料是良材,蛀完之后,它有可能会变成不好的材料,因为木头本身就比较松,蛀完之后,它可能就没有“筋骨”了。我觉得这也不能够认为是好材料。所以说要全面分析,不能一概而论说是好材还是不好的材。

主持人:陶艺老师参加过很多著名的拍卖会,您对拍卖的规矩、买家卖家的心理也了如指掌。碰到这种有蛀的琴,您觉得对拍价是否有影响?

陶艺:要看是什么人去买。如果买家对于声音好坏不在意,他只在乎琴的名头和人的背景,他就不在乎被虫蛀过。比如我买的一张琴,是张之洞收藏的,张之洞的琴和谭嗣同的琴比起一张明朝琴,可能价格会更高。

因为有的时候是买文物,一定要认定有没有历史背景,我买的这些东西跟我有什么相关?假如我是张之洞的后人,或者我是谭嗣同的后人,这个琴和一张宋琴比起来,我可能会买这两个有历史背景的琴。但有的人追求声音好,就会去买宋琴。每个人的出发点不一样。

主持人:修老琴最主要的难点在于,拿到这张琴,就觉得一下子没法下手。

陶老师您介绍一下,您的这张琴用了什么方法把它调整过来?

陶艺:这张琴拿来的时候破损的厉害,断纹也不少,但是如果我要完整地把断纹保留下来,这个琴就没办法弹了,我只保留了重要的一部分,证明我这张琴是南宋的。

如来语古琴如来语古琴

这张琴是宋琴,原本的断纹保存原样。后来在修好了以后,发现它有点“拍板”。再好的琴,老是拍板,就不尽如人意。我觉得古琴还是要发出好的声音,而不是当绘画、古玩去看。古琴是需要两个并存的,既要声音好,又要美观。于是我把这个扭曲的琴修好了。怎么修法?首先,琴里面灌水,这对于好多人来说是不敢干的,当代做琴的人,可能都不知道怎么做。灌完水以后,让它慢慢干,要正过来,然后用矫架把它根据原来的样子矫正。矫正的同时,古琴会开裂,会有断纹,会有大的漆块掉下来,等它稳定好了以后,再去上漆,再去修,慢慢才能到现在这个样子。这就是古琴的“麻花段”的修复。原来像麻花段一样扭曲,扭曲就会导致拍板,不要说宋琴,就算是唐琴,如果存在拍板,你也没兴趣演奏。

主持人:回过头来讲“变形”的问题。

“如来语”这张琴当初也是有变形,倪老师说,修这张琴估计要一年时间,因为要解决变形问题,他首先要用沙袋的方法,把它押回原来的形态,那么可能要押过头,“矫枉过正”一些,再回过头押平,如果正好押平,弹几年它里面的个性还“膈应”着,就像北方人说脾气还“膈”着。

倪老师,现在碰到这些变形的琴,一般怎么处理?像陶老师的”灌水法“,您有没有胆量做这种尝试?

倪诗韵:无论是陶老师说的“灌水法”还是“烘烤法”,都是解决变形琴的一种手段。我记得20年前,姚公白老师就跟我讲过,他说徐元白怎么修琴,我无意之中也是听进去了。但是我们这张琴,拿到我家里来修的时候,我是听陈老师讲了他前面的状况,因为环境不是太好,因此造成了它的变形。拿到我家里来以后,我就放在居家的环境当中让他“醒”。

假如不“醒”就贸然动手的话,有可能就会做反了。我断定它的变形主要是因为它的遭遇不好,也就是刚才沈老师讲的,把琴不当人看待,在这种恶劣环境中造成它的变形。这是我当时的一个猜测。当时也加了一点力,稍微让它恢复一下,这个时间是不长的。后来我就直接挂起来,因为要等一段时间以后,等它适应了新的、好的环境以后,看它能否恢复,假如不恢复的话,就要采取措施了。

当然这个措施无外乎有几种方法,一灌水,二烘木头,当然“烘”不是用高温,最常见的方法就是用沙袋,在铁锅里面炒暖了以后,然后就铺在上面。先把它矫正,稍微矫枉过正一点,烘几次,或者是一个礼拜,温度不能够太高。有的琴,直接就要把它破开了以后再重新处理,这也是有方法的。这个方法可能讲起来比较麻烦一些,这里也没时间讲这个方法。当时的修理是基于这个考虑,后来就挂了以后发现,我判断的比较准确,确实是恢复了。

万壑松古琴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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