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钢铁

合伙人兼大学好友欠了一屁股债自杀后，家人赖上了莫名牵涉其中的贺涯。贺涯会怎么做？他能化干戈为玉帛吗？

创业亏损关店，合伙人消失

送干弟弟上大学的第一天，看到学院布告栏里张贴着“远离网贷”的宣传单，贺涯不由得一阵心酸，说：“在学校里需要用钱直接告诉我，千万不能碰网贷，不然打死你小子。”

干弟弟语气坚定：“没钱我自己去兼职打工赚，哥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贺涯，出生在陕西省西安市，今年26岁。大学在本市读的，大四即将毕业时，他不打算做一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恰巧朋友林庭想创业，贺涯便主动要求入伙，成为他的合伙人。

林庭和贺涯同专业但不同班，学院里是按照专业来分宿舍的，所以两人的宿舍挨着，平时总聚在一起吃饭打游戏。林庭家在郊区农村，家境不好，爸爸早逝。妈妈打工供他和弟弟上学，由于过度操劳，林庭妈妈患上了白内障。不想让妈妈一个人承担生活的重担，在大学里，林庭不是忙着兼职，就是在去兼职的路上，代课、分快递、端盘子……

林庭虽然爱钱，但并不小气，也不占别人小便宜，所以贺涯跟他关系很好。

那时外卖才兴起不久，眼看着自己点外卖的次数越来越多，做外卖的商家也越来越多，最开始做外卖的这一批商户都赚了不少钱，两人便打算在大学城附近做一家主打外卖服务的小餐馆。

贺涯厚着脸皮找父母要了三万元钱，林庭则拿出他做兼职攒下的两万元钱。可这远远不能支撑一个店，最后，林庭又出面找相熟的同学朋友借了五万。这样，他们总共出资十万，把店开了起来。根据出资比例，贺涯占股三成，林庭占股七成。

他們的店面在学校附近的门市，虽然位置偏了些，地方也不大，甚至容不下一张食客的桌子，只能做外卖，但好在租金便宜。

虽然他俩的厨艺都不好，但他们选的是前几年新兴的盖浇饭，只需要把菜加热后盖在米饭上就可以，操作简单，味道也不错。

他们出资将店铺的菜品挂在一家外卖平台上售卖。新店刚开业，优惠力度很大，生意还不错。不到半年时间，店里就小赚了一笔。

分红的时候，林庭跟贺涯商量，说已经有同学来问他要回之前借的钱，他感觉有些压力。他想借贺涯的钱用一下，把欠同学的5万块钱先还了。

贺涯本想拿这笔钱出来继续投资，见林庭急需还债，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林庭跟贺涯承诺：“兄弟，你放心，如果店里追加投资，我来想办法！”

他们本以为店里的生意会持续好下去，但好景不长，半年一过，店里的订单一天比一天少，平台上新加入的商户越来越多，把他们店的风头一下子抢走了。新店红利期已经过去，再想维持销量只能靠推广。林庭说，推广费由他来想办法。

很快，林庭借到了钱，他们买了榜单推荐，又砸钱做了活动;线上线下结合推广，效果不错，店里的销量又起来了。

正在贺涯志得意满的时候，林庭那边却出了状况，他母亲的白内障越来越严重，不得已动了手术，术前术后都需要人护理。他弟弟正在上学，手术后，林庭只能安排母亲住在他的出租屋，一边照顾母亲，一边看顾店里。

虽然日子过得辛苦，但林庭却说，只要这个店还在，就有盼头。可谁知，几个月后，因为大学校址改迁，他们失去了最重要的学生客源。那之后，外卖生意大不如前，月月亏损。

贺涯想关店或者换个地方再开，可林庭却说，这样的话，之前的投入就打了水漂，何况新店的装修需要花一大笔钱，他实在没钱投入了。不仅如此，林庭还郁闷地告诉贺涯，因为追加了推广投资，他欠了一屁股债。

贺涯问他推广费是哪里来的。他回了贺涯一句“这钱是我该出的，你别管”，就没再说什么了。

他们又坚持了半年，眼看生意黯淡，有时甚至一整天都没有一个订单，贺涯受不了了，和林庭摊牌说：“咱们别干了。”那段时间，贺涯的压力特别大，整宿睡不着觉。

林庭的情况比贺涯好不了多少，本就不爱说话的他，更加沉默寡言，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雪上加霜的是，林庭的母亲因身体不好，被之前打工的饭店辞退了。家里失去了仅有的两个收入来源。

贺涯虽然心疼他，可店若还是这样苦苦支撑，会赔得更多，于是贺涯联系了二手贩子，准备卖掉店里的一些设备，跟林庭分账。

谁知东西还没卖出去，林庭竟失踪了。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敲门也不开……贺涯慌了神，赶紧发动他的所有亲朋好友来寻人。

合伙人自杀，无辜兄弟被牵连

贺涯这边刚散出的消息还没有回信，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自称是贷款催收人员，说林庭有二十多万欠款逾期未还失联。

贺涯终于明白了林庭之前为什么总背着他悄悄接电话了。林庭的家人自然也不能幸免。催债的好几次去他家门口堵门、泼漆，贴上各种不堪入目的大字报，严重影响了他家人的生活。

有天贺涯去看他们，开门的是林庭的弟弟林励，贺涯问他妈妈呢，他说妈妈病了，在诊所打吊瓶。

进门后，贺涯闻到一股焦煳味，便走到厨房，看到一盆装着烧煳的米饭。中考在即，哥哥失踪，妈妈又悲痛成疾，小小年纪的他，又要顾家里，又要忙学习，怎么承担得了呀！

老爸老妈回延安老家探亲，至少要走一个多月，家里只有贺涯一个人住。贺涯打算把林励接到家里，让他安心备考。他跟林庭妈妈商量后，她很感激。

贺涯和林励每天早晨一起啃面包;中午贺涯做饭，林励急匆匆地吃完，在沙发上小睡一会儿又继续爬起来去学校;晚上贺涯监督他做题。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晴天霹雳炸响：林庭找到了！却已是阴阳两隔。

林庭是在远郊的一个湖里被钓鱼者发现的，警察来了之后对他进行尸检，结果显示，他距离被发现时前五天就已经死亡，也就是说，在关店的后一天，林庭便跳了湖。

林庭的母亲怀疑是那伙催债的人杀了林庭，她不相信儿子会跳湖自杀。可一系列监控调查显示，林庭是自杀！

那帮催债的消息灵通，听说林庭死了，又看见警察在林庭家进出，可能觉得这个家庭再也榨不出一分钱，甚至还会被抓，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通过警方对林庭借贷的调查统计，林庭大概借贷10万左右。这些钱，一部分用来支付店里的追加投入，一部分用于家庭和林庭个人的开支，大部分用于他拆东墙补西墙的还贷。半年多下来，这些贷款利滚利，达到了20多万。

林庭妈妈扯着嗓子悲痛地哭喊着：“我的儿呀，咱家虽穷，可再怎样，我们一家人可以一起帮你想办法还啊，你怎么能就这么去了啊……”

贺涯也万分难过。他没想到林庭内心如此脆弱。自己对他关心太少！贺涯的内心充满自责。二十几万，可以是贷款公司账簿上一笔不起眼的坏账，也可以是一个从贫困家庭走出来的男孩的一条命。

逼死林庭的除了贷款公司，还有对生活彻底的失望，对母亲和弟弟的愧疚，也应该还有他对自己无能的自责吧……

再次见到林庭的妈妈是在殡仪馆，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双眼又红又肿，嗓音几乎嘶哑得说不出话来。见到贺涯，她抓着他的领口吼道：“是你害得我儿子自杀！你不拉他做生意，他怎么会死？”

面对林庭妈妈的责问，贺涯百口莫辩。他无奈地向她解释，林庭贷款这事他根本一无所知。

盛怒之下的她根本听不进去，还说：“反正我儿子现在躺在这里，死无对证，你当然要给自己开脱。”贺涯居然莫名其妙成了害合伙人自杀的凶手。那夜，心情郁闷的他去了一个朋友家喝酒，醉后直接睡在了他的家里，再醒来时已是次日下午。

贺涯回到家里，迎面而来的是满目狼藉，墻壁被泼满墨水，纸巾从卫生间延伸到阳台，厨房里满地的碎瓷片，连客厅的玻璃杯也惨遭毒手。客厅正中间放着一张纸，纸上写着：“杀人凶手！还我哥哥！”

纸上的笔迹，是林励的。贺涯一屁股坐在地上。冷静下来，他心想：林庭妈妈突然遭受丧子之痛，怨气一时无处发泄也是人之常情，林励也是听了妈妈的话，才误会了自己。林庭曾十分信任贺涯，虽然他已经去世，但贺涯不能辜负他生前的信任。

葬礼过后，贺涯再次去林庭家里，不管林庭家人如何对他冷眼相对，他都没走。贺涯对林庭母亲说，每个月他都会拿出500块钱，这钱是专门给林励读书用的，一直给到他大学毕业为止。

林庭妈妈欲言又止，也许她想拒绝，却又真真切切觉得需要钱来供林励读书。可怜天下父母心！

误会解除，义薄云天一家亲

不久，林励中考失利。如果想念好高中，就要复读，而复读最好去专门的复读学校，价格不菲，他妈妈现在没有正式工作，也没有多余的存款，根本掏不出钱来供他。这孩子懂事，知道自己家庭困难，铁了心不念书，要去小厂打零工赚钱补贴家用。

他妈妈劝不动他，却也拿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万般无奈之下，给贺涯打了个电话，希望贺涯能帮忙渡过这个难关。电话里，林庭妈妈带着哭腔跟贺涯道歉，她说她知道林庭的死与他无关，只是当时自己太悲伤了，才说了一些过激的话。

她知道之前店里需要用钱推广，可在儿子最难的时候，她却因病住院，是她这个做妈妈的无能，“啃小”拖累了儿子。而林庭性格要强，遇事总是一个人承担，也是压垮他的一个因素……

听到林庭妈妈说的这些话，贺涯泪流满面。

贺涯来到林励家，劝林励复读：“钱我掏了，不过你一定要考上大学，大学毕业之后还我。”

林励的眼睛亮起来，答应去复读。

入学后，贺涯经常和林励保持联系。林励告诉贺涯，复读学校的准军事化管理很辛苦，不过他却觉得值得，老师说他的进步很快，来年完全有能力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那时贺涯也才换新工作不久，手头没有多少积蓄。贺涯跟家里说了之后，贺涯妈非常赞同儿子的做法，给了他两万元钱支付林励的复读费用，还打趣说，就当给贺涯养了个弟弟。贺涯告诉她，赚了钱，一定还她。

次年，林励考上了本地最好的高中。贺涯去家里看他，他对贺涯说：“哥，我肯定能考上大学，你的钱没白花。”林庭妈妈主动给贺涯倒茶，留贺涯在家吃饭。饭桌上，贺涯随口问林励想在家住还是在学校住，他回答贺涯在家住。贺涯有点纳闷，这孩子的家离学校这么远，通勤要将近一个小时，便问他为什么不住校。林励嗫嚅着说：“住校收费的……”

林励像极了他的哥哥，同样被家庭逼得早早成熟。贺涯对他说：“住宿的钱我给你掏了。”

临走的时候，林励送贺涯出门，说：“钱我大学毕业后肯定还你。”贺涯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他好好上学，钱的事让他别操心。

为了方便联系，贺涯买了一部手机给林励，没想到他却拒绝了贺涯的好意。他有些惭愧地低下头，说：“哥，之前我和妈妈误会你，我还去你家砸了东西，你不但没跟我计较，还继续帮我。你已经为我付出了太多，我怎么能再要你的手机呢。”林励和他哥哥一样有骨气。

也许是知道自己是妈妈唯一的希望，林励在学校学习很刻苦，班主任也说这孩子很上进。转眼到了年关，贺涯正陪着父母做年夜饭，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一开门，竟是林励母子。他们带了很多礼品。两家人在沙发上坐定，林励妈妈面有愧色，刚要张嘴说什么，贺涯妈却好像早已经明白他们要说的，开口阻止：“什么也别说了，过去的就都过去了。”

林励说：“哥，我们来给你拜年。”既然两家都在，贺涯提议不如认了干亲。林励和贺涯一起给三位长辈磕了头。那之后，逢年过节两家都会在一起，贺涯一下子多了一个干妈和一个干弟弟，这样的双倍亲情令贺涯倍感幸福。

高考后，林励被北京一所大学录取，贺涯送他去上学。在火车上，贺涯送给他一个新手机。他笑着说：“那这次我就不拒绝了，哥。”看着开朗的林励，贺涯忽然想到林庭，他若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吧！

编辑/宋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