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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捕虫历险记

2020-04-15阿干

读者·校园版 2020年8期
关键词:捕虫果蝇草丛

阿干

我该如何介绍自己?一名昆虫系的在读研究生。

强调“在读”两个字,是因为这能给我带来一点安全感,这样说就好像能暂时把一事无成的责任都推卸干净。我的专业全称是“农业昆虫与害虫防治”,但就我们老师的研究内容来说,“农业”没有,与“害虫”也无干,我们实验室不过是挂着个昆虫防治的名头,实际上做着昆虫分类鉴定的工作。

总有人在听到我是昆虫系学生之后心生羡慕,并以法布尔的《昆虫记》等与虫有关的奇闻趣事,来推测我们昆虫系学生的多彩生活。这种误解的程度堪比跟考古学学生咨询如何“倒斗”。

他们羡慕我能与形形色色的昆虫打交道,我则羡慕那些研究鳞翅目的实验室——好歹扑蝶也是项高雅浪漫的活动;还有那些研究鞘翅目的实验室也不错——泛着金属光泽的甲虫,确实能给人带来不少乐趣。而我们实验室是研究果蝇的。没错,就是那种无论在干垃圾还是湿垃圾上空都抱团飞舞着的小东西。

上山采集,可不是“公费旅游”

做昆虫鉴定工作需要获取大量未知的昆虫标本,因此每个昆虫鉴定实验室都有一支采集标本的队伍。队伍一般由该实验室的学生组成,高年级学生带着新生,一届一届地传承下去。

果蝇在体视显微镜下的侧面观

鳞翅目实验室的队伍会在稻城亚丁的高原上奔跑,用捕虫网扑蝶;研究水生昆虫的同学们,得去怒江边冒着被急流冲走的危险涉水捞蜉蝣;洞穴昆虫实验室的队伍,则要戴上头盔头灯、系上升降绳,不断地去探洞捕捉眼睛退化了的甲虫。

神农架林区

我们实验室的队伍则需要根据果蝇的习性,寻找一些湿度较大、气候阴凉的山林,在偶遇黑熊、野猪或者毒蛇的可能性中,进行标本采集工作。

实验室经费中有一部分是专门用于出差采集标本的,相当于把我们送到山林里包吃包住一段时间。每当我与人讲到这里,对方总表现出“公费旅游”的羡慕神情。实际上我们是长达一个月住在山里专心开展标本采集活动。

果蝇的采集时间一般在春季的三四月份、夏季的六七月份以及秋季的九月份,根据采集地点的不同,我们还需要考虑避开当地的雨季出行。我们夏季的出差地点定在了湖北,主要采集地为恩施和神农架林区。这次的采集队伍一共四人:我,一个师弟,两个师妹。

和虫子们的亲密接触

果蝇的理想生存环境

我们每天起床吃过早餐,便带上包子馒头一类的干粮,前往采集地点。在露水渐干的时候(一般是9点过后)到达就好,这样果蝇就不会因为露水的黏附而无法飞行。通常我们会预先查找一些自然保护区、林子多的风景区,再沿着这些区域周围的山路行车,寻找适宜的采集地点。

野外的果蝇对生存条件十分挑剔,它们栖息的地方需要有草丛、花果和清澈的水流,林子以阔叶林为佳。由于人为活动会影响它们的生存环境,因此我们会尽量找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在这些条件的组合下,合适的采集地点并不好找。这也往往意味着我们需要跋山涉水,从齐人高的草丛中踏出一条路来。

采虫所需的工具不多,一个捕虫网和一根吸虫管便足够了。捕虫网是由我的导师从日本带回来的:不锈钢材质,杆子伸长能达两米,网圈已断过多次,是重新焊起来的。

吸虫管则是由一根长塑料管、一根短塑料管分别与橡胶管连接而成,在长管与橡胶管连接的一端塞入滤网。将长管对准果蝇,短管放入口中吸气,带动气流将果蝇吸入长管并隔挡在滤网处,之后把长管对着收集瓶将虫吹出即可。

除此之外,每人都会背着背包,装好水、干粮、对讲机等,这样便足以支撑一天从上午到傍晚的标本采集工作了。

果蝇虫体很小(大的也不过是米粒大小),不容易直接通过肉眼观察捕捉。所以,当我们开始拿捕虫网贴着树干上下扫动时,就像是站在树下收集空气,甚至会被误认为是在刮树皮。

扫树干还算是轻省的工作,这是相对于扫草丛而言的。在草丛中采集标本时需要伸出网,从草丛的底部抄起直扫到最上方,趁着虫子不注意来个180°翻转网圈,再对着那些被惊扰后还没来得及飞走的虫子盖下,将它们统统扫入网中。

果蝇捕捉过程

整个过程要快,快过果蝇的飞行速度,好在其飞行能力偏弱,绝大部分都没有蚊子快;又要尽量别太用力,避免破坏草丛。

而且,为了精准地找到网中的果蝇并防它们逃跑,我们需要将整个头伸进网中进行搜寻,并用嘴含住吸蟲管做挑选。这样一来,网住虫子的同时,也网住了自己。

虽然在把头伸进网之前,已经把网里的虫子们抡着转了好几圈——企图以晃晕它们的方式降低其飞行力——但是当头刚伸进网子时还是能感受到虫子们扑面而来的热情和活力:蜘蛛把八条长腿都蹬在了我脸上;牛虻正发出激烈的振翅声,顺着我的脖子直往网外钻;毛虫倒是最老实的,就在你眼前的网上慢慢地爬。

我不得不承认,每次把头伸进这样一张“活力四射”的网里是需要做足思想准备的,哪怕这已经是我第三年出差采虫了。

我们抓果蝇到底有什么用呢

在网中的“绕眼”果蝇

先说说果蝇的益处吧。黑腹果蝇是被人类研究得最彻底的生物之一,因其部分基因与人类相似,从而成了被广泛应用的生物实验材料。曾有科学家因为黑腹果蝇的研究成果,获得了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这便是果蝇家族里对人类最有价值的品种了。

而我们实验室的工作内容,就是不断地发现和命名未知的果蝇品种。可这些新品种并不像黑腹果蝇那样对人类有用。那我们给它们分类又有什么意义呢?

曾经在扫网采集时,一位路过的游客大叔问我:“你们抓这东西有什么用呢?”

在常人看来,抓个蝴蝶还能欣赏,抓个甲虫尚能逗趣,而抓這些小小的果蝇实在没啥意思。当时我脱口而出:“这些虫子也是生物资源,我们得知道在我国境内还有些什么种类。”

现在回想起来,道理是不差,不过多少有点儿自我安慰的意思。这个工作其实跟挖钻石的性质很像:越大越闪耀的钻石总是更吸引人,同样,越大越漂亮的动物总能吸引更多的学者去做研究。

相比于狮子、老虎这类珍奇动物,鉴定昆虫只能算是在找别人剩下的碎钻了——就这还是在形容那些做蝴蝶、甲虫研究的实验室,像我们研究果蝇的只能算是在捡玻璃碴儿了。所以有时想想我们所做的,可能只是昆虫分类学者的一番自娱自乐罢了。

每当我们在炎热的天气里穿着采集工作用的长衣长裤,提着捕虫网出现在小镇、乡间;每当我站在树干下方扫着空气,然后又把自己装进网里时,总能吸引不少当地人的目光。

神农架林区标识

总有人按捺不住“八卦”的心,对我们发出一连串灵魂拷问,比如:“捉这虫子有啥子用哦?”“你们从哪里来的哟?”“捉了能卖钱吗?”

平日里并不喜欢与陌生人交流的我,在这些时候还是会站出来耐心地解答,甚至主动展示我们捉到的虫子,以表现出“搞科研”的样子——做好科普工作也应该是昆虫分类学者的职责之一嘛。

其实我比较希望标本采集的地点是无人看管的深山老林,这样就没有人来问我们“到底是做啥子的”了。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毒蛇、野猪、金钱豹了。

在深山里最舒服的事,莫过于我可以一边用手机外放着最嗨的音乐,一边抓果蝇,也不用去考虑捉这个东西“到底有个啥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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