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岚

（二）写书不是罪

晚上，奶奶打来电话，问姚遥：“学习累不累？长高了没？长胖了没？”不知道为什么，虽说奶奶和妈妈一样，每次都说同样的话，但是姚遥接到奶奶的电话总是很开心。

他是奶奶带大的，直到两年前奶奶生病了，就和爷爷一起回浦西的家养病去了。

奶奶几乎每天都会打来电话，姚遥很体贴地问奶奶：“身体好些了吗？爷爷有没有陪你出去晒太阳？钱够用吗？”然后便讲些学校里的趣事给奶奶听，绘声绘色，手舞足蹈，仿佛奶奶看得见似的。他一边讲，奶奶就一边在电话的那一头“咯咯咯”地笑，每次还会说：“遥遥的故事讲得真好，都可以写成一本书了！”

别看姚遥语文成绩不怎么样，作文老是凑不出多少字，其实，他很爱写作。他喜欢写幻想类的，比如“我的梦想”。

最近姚遥爱上穿越剧了。妈妈在网上买了一整套《步步惊心》的碟片，一到周末就和姚遥两个人看得天昏地暗。爸爸也不管他们，乐得清静，省得他玩游戏的时候妈妈老在边上唠叨。

看到电视剧里的皇上、王爷风流倜傥、一呼百应的神气劲，姚遥又多了一个梦想——当一回叱咤风云的皇上或者王爷。假如我是皇上，魏笑岩、宋萌萌还会嘲笑我吗？

而这样的梦想似乎只有在故事里才能实现。现实是残酷的！

他动了自己写书的念头。真的。

写什么呢？第一本书，就是处女作，必须得一鸣惊人才行。姚遥翻着书架上的书，想从中找到灵感。当他的目光落在那本花花绿绿的《三国演义》少年版的时候，心里有了主意。

他不仅要写一本伟大的著作，还要亲自添上和内容相匹配的插画。美术老师不是夸他具有“超级想象力”吗？

从这天起，姚遥变得越来越忙了，每天匆匆写完作业就拿出那本牛皮纸练习簿，写啊写，画啊画。

妈妈很奇怪，姚遥怎么变得这么爱写功课了？她和世上所有的妈妈一个样，看到孩子埋头写字，心情总是愉悦的。时不时削个水果，送碗甜汤，潜台词就是——“继续写，我的好孩子。”

“姚遥啊，这是哪个老师布置的作业？”

“不是作业，我在写小说呢！”姚遥很骄傲地告诉妈妈，露出两颗大板牙。

“小说？”妈妈放下杯子，拿起本子，翻到了第一页。

“你在写什么呀？乱七八糟的！”其实妈妈就在第一页稍微瞄了一眼，然后就皱起了眉头。妈妈一皱眉立刻看上去老了十岁。

“我要当一个作家！”姚遥夺过本子继续写，时间多紧迫，别来影响我。

“作家？就你？哈哈，写作文像便秘一样的人还想当作家呢！”妈妈夺过姚遥的本子，“哗哗哗”翻了几页，随手往书桌上一扔，然后就走出姚遥的房间，坐到客厅那软软的大沙发上，继续看她的《步步惊心》去了。

姚遥关上门，把本子按按平，本子被妈妈随手一扔，角翘起来了。原本以为妈妈会夸奖他：“哇，我们姚遥真厉害，会写小说啦！”

姚遥写不下去了，思路被妈妈突然打乱了。作家的思路怎能轻易被打断呢？唉！

他悄悄地拨通了奶奶家的电话。

他问：“奶奶，你说我能成为一个作家吗？大作家。”

奶奶在电话那头顿了顿，开怀大笑，“当然，我的孙子一定是个大作家！你的故事讲得多好，还特别会用词，那个什么泰来？”

“否极泰来！奶奶！”

“对对对，你看奶奶记不住，你的小脑瓜里能记那么多好词好句！”

在奶奶的眼里，姚遥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孩子。

姚遥握着听筒，眼睛有些湿润。他想念曾经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时光。

他把小本子合上，轻轻地放进书桌的抽屉。

晚饭时，妈妈一边给姚遥夹菜，一边警告他说：“别再浪费时间，我不允许你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空做做《一课一练》。”

“那不是浪费时间。”姚遥把菜夹回妈妈的碗，他的碗里已经堆得看不见米饭，搞得他食欲都没了。

“那就是浪费时间！瞧你写的什么呀，哎哟，画的人都是奇形怪状的。”妈妈说着还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有那么糟糕吗？

“我画的都是古代的人。”

“古代人的脑袋都是三角形的？还是等边三角形？”妈妈的嗓音渐渐响起来。

姚遥喜欢用直线勾勒人物，所以那些人身上没有一处是弧形的，像冰冷的机器人。姚遥的梦想就是用文字让这些机器人拥有无穷的生命力。

“你不懂，那叫超级想象力！”姚遥不明白了，连美术老师都这么欣赏他的画，不懂美术的妈妈为何就这么小看他呢？

吃完饭，爸爸去厨房洗碗。妈妈和姚遥负责整理餐桌。

“儿子啊！”妈妈一亲热地称呼姚遥为“儿子”，姚遥就浑身不舒服。他情愿听妈妈叫他“臭家伙”“小混蛋”……妈妈解气，他也跟着解气。

“我说，你那个乱七八糟的小说，不用再写了，太浪费时间。写了也没人看，一个人自我欣赏多没意思啊！你啊，就多用点时间做做数学题，看看课外书。你要多理解妈妈，我一接到老师的告状邮件就头大，头一大就焦虑！一焦虑就忍不住要冲你发火，一发火情绪就失控……姚遥啊，妈妈情绪一失控你就遭殃，你一遭殃，奶奶就心痛，奶奶一心痛，就要和你妈妈吵。你学习自觉点不就好了吗？皆大欢喜！”

那个晚上，姚遥趁爸爸妈妈睡着了，爬起床，打开台灯，拿出小本子，写下这么一段话：

太后非常生气，用那根黄金拐杖狠狠地敲了敲逍遥王的案几，“儿啊，敌人都快打到我们家门口了，你还在这里研究棋谱？”

逍遥王看着棋谱低头不语。

太后一怒之下用黄金拐杖把棋谱挑起甩了出去，又在逍遥王的头上狠狠地敲了几下，叹着气离开了。许久，逍遥王默默地起身捡起棋谱，摸着头上鼓起的大包，遥望着远方的群山，叹道：“吾母不知吾也！与其焦虑，不如放手。打仗如下棋，走一步想十步。”

“吾母”一词，姚遥很满意。这是他从以前读过的一本书上看到的。他就喜欢模仿那种老气横秋的语气，有种酷酷的感觉。

合上小本子，姚遥舒心地闭上了眼睛。这天晚上，他梦见奶奶捧着他写的书，和爷爷一块儿在公园里散步，逢人就说，这是我孙子写的书……

（未完待续。节选自江苏凤凰少年儿童出版社《姚遥的“三国演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