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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光的树

2020-04-05葛取兵

莫愁·小作家 2020年4期
关键词:蓑衣蒲扇粽子

正月初三,去乡下看望老舅。远远地,我看到了三舅的老屋,老屋侧边有一株树,依然站立。

那是一株棕树。

少年时的每一次回乡,我总喜欢擎一柄棕叶,在手中乱舞,摹仿《西游记》牛魔王的宝器——芭蕉扇。棕叶是制扇的原材。乡间农人就地取材,把棕叶砍下,剪成圆形,用土布包上边,一把简单的蒲扇就成了。用久了,青翠不再,成了枯黄色,树的清香却犹在。

曾经,蒲扇是村民们最为密切的器物之一。一到夏天,酷热难耐,有一扇在手方能消暑度夏。拉车的、挑担的、做鞋的、卖西瓜的,人手一把。蒲扇皮实经使,能用几个夏天。“扇子有风,拿在手中;有人来借,待到立冬。”民间流传的俚语,就是扇子作用的注脚。

事实上,蒲扇的用处不止是扇风,太阳刺眼的时候遮阳,阵雨骤来时又可代伞,劳作间歇还可当坐垫,甚至可以成为训子的工具。小孩子不听话,伸手一蒲扇,不伤骨不伤皮。

棕叶在民间,远不是一柄蒲扇,还可以用来扎扫把,结实耐用。乡下的院落随处可见几把棕扫把,不纤秀,却实用。裹粽子,离不开箬竹叶,而捆扎之物,非棕叶条莫属。端午佳节,母亲忙着包粽子,两张箬叶叶尖相叠,弯成斗状,抓一把米,用筷子插紧,再把宽些的箬叶向里折,盖住盛米的“斗”,多余部分顺势往下折靠,用棕叶扯成细绺,绕两圈打转,用力打结抽紧,一只青衣粽子就做好了。母亲裹的粽子特别紧实,好吃。

最让少年感兴趣的,还在于棕叶是制作玩具的载体。一片片随手可摘的棕叶在民间艺人的手中,被赋予了鲜活的生命力。截取刚长成而尚未展开的嫩叶为原料,以一根叶茎为筋架,采用结、辫、捻、搓、拧、串、盘等技法,能编织出惟妙惟肖的青蛇、翠鸟、苍狗、老鸡、蝴蝶、蚱蜢……温暖了少年时光。

记忆中的那位街头棕编的老人,依旧清晰。他的摊子极简,一小捆撕成条的棕叶、一把矮凳、一把剪刀、一瓶水和一辆自行车,在车来车往的路边一坐就是一天。老人编织得很认真,神情专注。只见他信手捻起两片棕叶,灵活的手指在叶间快速穿梭,三五分钟就能编出一只活灵活现的青蛙、栩栩如生的蝴蝶,黄中带青、清新朴实。形在,神在,仿佛活的一般。他魔术师般的手,让我们驻足围观,惊叹不已。所谓匠心,或许就是哪怕只是一件小事,也能不厌其烦地将它做到极致。

棕树的价值远不能体现在一柄蒲扇、一把扫帚上,即使让孩子们欣喜的棕编,在曾经的年代也只是乡下艺人流浪江湖的討生工具。棕树的精髓在于树干上裹着的层层棕片,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千棵棕,万棵桐,一世吃不穷”的民谣诠注着棕树曾经的辉煌。大雪纷飞的日子,棕树更是有它特别的作用,把棕树皮捶软,贴在木板上,就成了鞋底壳子。从棕树上割下棕块,再把棕块撕成棕毛,搓棕绳、做床垫、编蓑衣、制鞋垫。三舅那双比棕毛还粗糙的手,搓的棕绳像是一眼泉水,汩汩地流出来,又流进乡村生活,把乡村的温暖系得紧匝结实。

我对蓑衣充满好奇。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仿佛一个神秘的隐者,抑或是漂泊江湖的侠客。事实上蓑衣只是乡下各家必备的雨具,防水又保暖,赶集、下田、看庄稼,雨水淋不透。南方多雨,蓑衣更是不可少。有一帧画面至今清晰:一场雨疾驰而来,早稻收了,晚稻秧苗刚插进水田,雨未歇,三舅便戴上斗笠,披上蓑衣,手提锄头,到田间放水。水太满,会淹死秧苗。我站在屋檐下,看雨滴成线般从屋檐落下,远远地看着三舅,一如神秘的侠客,在雨雾中漂移。如今回想,又为自己少年不识愁滋味的联想掩嘴而笑。

现在,结草为衣的生活成为过去,蓑衣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青箬笠、绿蓑衣的江南渔家生活情景,慢慢成为历史画面,古老而又遥远,模糊成记忆,弥足珍贵。

葛取兵: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散文学会理事,岳阳市作协秘书长。

编辑 张秀格 gegepretty@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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