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生之中会遇见很多老师，往往对少年时的启蒙老师印象最深。我今天能走上文学创作道路，首先要感激我的小学语文老师胡军。

胡军老师，如不见其面只闻其名，往往使人误认为是男老师，我们那时也不例外。胡老师是从三年级才正式教我们语文的，在那之前还有两位语文老师，都是女老师。同学们听了胡老师的名字，以为是男老师，觉得有点儿扫兴。没想到见了本人，才知道她是女老师。她虽然是女老师，言谈举止却比男老师还爽朗率直。她相貌身材并不出众，却令人过目不忘。

三年级的语文课，开始教习作，不同于一、二年级写流水账日记。胡老师上作文课，并非是让我们老老实实坐在教室。当班长通知同学们在操场集合时，邻班这节是体育课，与我们同属一个体育老师。邻班学生看见我们班来操场很诧异，以为两个班课程对调了。等胡老师来到操场，两个班的学生都惊讶于胡老师要在操场上语文课。但是胡老师手一挥，我们班的队伍就顺着她指的方向去学校大门口，所有人都不知道胡老师要把我们带到哪里。一直走到大门口的池塘边，胡老师才让队伍停下来。原来，胡老师要带我们观察池塘边的两棵柿子树。她对我们说，这两棵树天天注视你们上学放学，你们难道不想对它说些什么？我如今早已忘记小学语文课的大多内容，却对胡老师教我们观察事物和思考事情的方法记忆犹新。那天，我们有的同学收集柿子树的落叶，有的去摘柿子树上的柿子，有的观察柿子树下面的蚂蚁窝……大家围着柿子树忙得不亦乐乎，下午上课人人都写出了作文。有位同学还发挥想象，写了一篇关于蚂蚁和柿子树的童话故事。

我上小学时语文成绩很好，几乎每次都考前三名，但是胡老师从不表扬我，也几乎没有单独表扬过班上的某位同学。胡老师经常念我的作文，但从不说这是我写的，只是说这是篇好作文，她也不说好在哪里，而是让同学们说好在哪里。胡老师唯一一次表扬我，是作文课要写自己最喜欢的水果，她让我们全班每人带一种自己最喜欢的水果来上课。当时是夏天，大家都喜欢吃西瓜，但是整个西瓜不便携带，只有我带了切好的一瓣西瓜。第二天上课，胡老师看见只有我带了西瓜，就问同学们难道不喜欢西瓜吗？同学们都说西瓜不便携带。胡老师表扬了我，说我能想到带切好的西瓜。这时有同学就反驳，说我的西瓜切开就不完整了，不能算数。胡老师正色说道，世上的水果有许许多多，可是作文是要写自己最喜欢的水果，同学们说话做事一定要诚诚恳恳，不能因为别的原因就违背了我们的真心。

胡老师虽然平时和颜悦色，但批评人很凶，而且出口成章，妙语不断。有次上英语公开课，班上的两个有名的调皮大王在上课时看漫画书说闲话，被校领导看见了。下一节是胡老师的课，她用了十分钟批评这两个同学。她说：“我刚才坐在办公室，就觉得眼皮直跳，心神不宁，原来咱们班两颗小卫星发射成功了，老师真后悔没能去现场祝贺。”四年级的时候，我和班长闹了矛盾，班长登记成绩时，撕了我的语文卷子，别的同学急急忙忙跑到操場上告诉我这个消息。我感到委屈，不停地流泪，红着眼睛去找胡老师告状。胡老师还不知道，笑着对我说：“男子汉，哭哭啼啼的，真有出息！我的乖乖，过来，老师给你擦擦眼泪吧。”听了胡老师的话，我顿时笑了。第二天发卷子，我看见卷子已经用胶带纸粘好了。后来班长的母亲还来过学校找胡老师告状，说我和她女儿有意过不去。胡老师却没有和我提过这件事，大概她认为孩子的事情用不着大人干预。

小学毕业的时候，胡老师在我的评价手册上写了这样一句话：“请把你自信的风帆扬起来吧，总有一天大家会为你出色的成绩叫好！”

去年夏天，我听说胡老师已是陕西省学科带头人，小学里的正高级教师，相当于大学正教授，我从心底为她骄傲。又听说她由于常年劳累，腰椎不好，请了几个月的假。

最近，我给她介绍了一位中医大夫，她给我发来信息：这几年工作繁重，身体劳累，且得慢慢调理……读完她的短信，我想起她上课时的真情流露，工作时的一丝不苟，对待学生的诚诚恳恳，眼眶不禁湿润了。

胡老师对我的教诲之恩，也许我今生今世都难以报答。

（选自《小读者·爱读写》2020年第5期，稍有改动）

刘冠琦，青年作家。出版有散文集《年华像风一样自由》《长歌行》。主编的语文新课标系列图书，已出版34种。在全国各大报刊发表文章200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