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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跑男”:生活摆渡人

2020-03-21杨杰

时代邮刊 2020年5期
关键词:杨俊头盔小哥

● 杨杰

对外经贸大学教授廉思曾提出“蚁族”概念,在最新出版的《中国青年发展报告No.4——悬停城乡间的蜂鸟》中,他又将快递小哥和外卖小哥比作“蜂鸟”,蜂鸟颜色鲜艳,快速拍打翅膀才能悬浮空中。而快递小哥和外卖小哥穿着鲜艳外衣,在既有的制度设计之外,没有社会网络支撑,只能靠快速扇动翅膀,得以在城市生存。

早日成为“万元户”

快递员被戏称为“马云背后的男人”,是“互联网的红细胞”。在城市的郊区,一些快递公司的分拣中心每日不停地吞吐,快递员也在不停地忙碌。的确,我们国家哪个城市、哪个地区离得开网购?

19岁那年,王利刚坐一辆卡车从家乡河南许昌来到北京,路上十六七个小时,与一车腐竹作伴。10年后,他将北京生活的物品和记忆打包,坐上回乡的绿皮车,火车刚刚启动,眼泪就掉下来了。

这10年,他送货的坐骑从单车到焊着箱子的电动两轮车,再到三轮车,见证了快递业的发展;从露天不定点到全天候守摊,再到标准室内驿站,他也目睹了货量每年如潮水般的增长。

王利刚以前负责对外经贸大学的快递收发,整日泡在校园,吃饭去食堂,生病了去校医院,熟悉每栋教学楼和每间办公室,知道哪里有沙发、哪里有热水、哪里夏天凉快。有的老师找不到同事电话,他翻翻手机,“我这有”;遇到纠纷,就找法学教师请教。当他离开北京,孩子出生时,朋友圈有100多位老师点赞。

“干快递就适合农村出来的,没见过世面的,非常锻炼一个刚踏入社会的人。什么样的人都能见到,好人、坏人、不好不坏的人。”一位快递小哥谈起择业的初衷,“当然是自由呀,干我们这一行是忙,但是我们也算是自己给自己打工嘛。要是在别人店里打工,那还不是一天到晚让人盯着?”

王利刚从小没离开过许昌,对北京的印象是小学课本里的天安门。第一个落脚点在五环外,他跳下货车,心中疑惑,“这里是北京吗?”

干着月薪1100元的发传单的工作时,王利刚发现送快递的月薪能有2000元。面试时老板问能不能吃苦,王利刚立下志向,早日成为月薪“万元户”。

头一年过年,他拿回家8000元,村里人都说“这孩子不错,挺争气”。薪水随着电商兴起年年上涨,2012年他给家里盖了大平房,2015年快递业光景好,他赚了十几万元。等他把车开回村里时,平时不怎么瞧得起他家的人,也隔三岔五跑来说媒了。

看见单就想送

游走在北京街头时,杨俊武比王利刚多了一重身份,父亲。

赚钱的渴望是一样的。儿子六年级,因为小时候别人送的一双穿不下的冰鞋而迷上了滑冰。2022年冬奥会要带动“3亿人上冰雪”,儿子所在的小学评上了冰雪特色校,他也跟着有了机会。小杨的500米速滑成绩为48秒,再练一年,滑进46秒,就能成为国家二级运动员。

杨俊武盘算着,只要孩子成为国家二级运动员,再升一级,就能留在北京上学。他对具体的政策不甚了解,但对孩子练滑冰不敢马虎。“体育是个烧钱的行业,在俱乐部一个半小时,也要付给150元到200元。”下午两点后正是他的午饭时间,他在学校旁的美食城里,要了一碗13元的宽面。

美食城由一个个外卖档口组成,门外停着各色电动车,外卖小哥见面第一句问候:“干多少了?”摘下手套,他们走进温暖的屋子短暂歇脚。

杨俊武把裹着透明胶的充电宝放在一旁,一天下来,2万毫安的电量只剩20%。他跑一单赚7元,儿子的头盔1000多元,线条优美,他拿自己送外卖的几十元的头盔比较过,“确实不一样,贵有贵的道理。”

杨俊武1984年出生在甘肃陇南,家里一年到头没什么收入,粮食又卖不起价。他14岁就退学了,摆摊卖过皮鞋,挖过煤,干过建筑队。他自己开过两次店,因为经营不善,全赔了。实在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杨俊武买了头盔,正式成为一名外卖小哥。

他身子前倾,脚蹬地,发动了送餐车,冬日里枯萎的树木在他两侧远去,头盔漏风,他换上了线帽,感觉风要把他吹倒。但大多数外卖员还是喜欢“恶劣天气”,因为补贴高,订餐量也会增加。下雪时,杨俊武就把头盔戴上,雪水打得眼睛生疼。

等餐的过程杨俊武感到无聊,很想抽烟。抽了两口,又扔下了,还有一单要送往医院。他不喜欢去医院,消毒水的味儿大,电梯排队,还经常有外地人写不清地址。

若是送高档小区,他得敲三下门,不能过轻,也不能过重。开门的瞬间有许多可能,有人伸出脑袋说一声谢谢,有人一言不发“啪”地关上门。“我送餐八成都是合租的,做饭不方便,都是年轻人,爱点炸鸡和奶茶,也有人偷偷吃掉室友的外卖。”

用时间换钱的快递让外卖小哥失去了很多学习提升的时间,限制了更长远的职业发展,“除了电动车驾驶技术的积累和人际交往能力的积累,很难想到他们在其他方面还有什么进步。”

这种新职业也缺乏社会保障。许多快递、外卖小哥对保险一无所知,他们害怕生病,一是没有医疗保障,二是耽误收入。

都市生活摆渡人

离开北京的前夜,王利刚和廉思几人在学校旁的咖啡馆聊到夜里11点,大家都不愿离去。他知道,过了今晚,与这座城市的联结纽带一根一根断开了。

他在北京没有生活,只有工作。“送东西时,看人家围着桌子吃饭,或是路过饭店,里面灯火通明的热闹,那才是生活嘛。”

王利刚给自己定下规矩,无论能赚多少钱,过年必须回家。他不敢想象在北京过年,“对这个城市还是有陌生感”。不少快递小哥希望融入北京,却感觉难以融入。

从现实世界来看,快递业本质上是进行人与人的交互和沟通的工作,屏幕两端联结的是现实生活中的卖家和买家。从仓库到客户,传递的是“物”,更是“情”,是社会信息传递和社会情绪传输的重要渠道,这使得快递小哥成为城市网格化管理的有效力量。

王利刚平时跟人笑脸相迎,与客户关系不错,但一旦东西损坏,产生利益纠纷时,对方马上翻脸,他只能打苦情牌。

当然,更多的是温情的时候。王利刚的同事大年初一送快递,别人都很热情,有人送了他100元红包,他在群里反复诉说,感动得想哭。

北京的冬天下着大雪,杨俊武晚上11点送了一单外卖,转身要走时,那位姑娘送了他一个暖宝宝。杨俊武的孩子滑冰时总贴暖宝宝取暖,他却从没用过。那天,暖宝宝贴在他的肚子上,“真的很暖”。

杨俊武20岁来北京时,从没想过能在这待10多年,他的孩子已听不懂家乡方言。他还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时,曾去天安门看升旗,坐了一晚,结果人太多,看到旗时已经升到一半。他没想到,有一天他的同行能从天安门前风光地走过,受万千瞩目。

去年国庆70周年时,一辆载着“彩虹”和“家”的彩车驶来,快递小哥、外卖小哥骑着各色电动车首次亮相群众游行队伍。他们的出现成为新闻,网友在底下留下一个个点赞的拇指。这些都市生活的摆渡人,成为连接城市各个区块不可或缺的基层力量。

外卖和快递小哥以自己的形象塑造城市,幻象的城市,神话的城市,抱负的城市,噩梦的城市。目前这个职业吸收着巨大的就业人口,但也许将来的某一天,这个行业也会消失在时代的洪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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