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爸爸的眼泪

2020-03-17刘同

杂文选刊 2020年2期
关键词:中文系主持人儿子

刘同

当我鼓起勇气报考中文系时,我早已预料到父母会反对。但那时的我在心里说:“凭什么你们要干涉我的生活?”所以我不管不顾地对我爸说:“如果你不让我读中文系,我们就断绝父子关系。”我不吃饭,不说话,在房间里不出来。最后妥协的是我妈,那段日子我妈以泪洗面,她对我说:“儿子,我问了很多人,其实学中文也没什么不好,你如果一定要学就学吧,努力就行了。”我点点头。事已至此,我爸只能接受。

大四那年,我考入湖南电视台,出版了第一本小说。因为节目主持人请假,制作人让我出镜播报新闻,家乡的父老乡亲突然能从电视上看到我了,我爸爸终于松了一口气。一年后,我辞去工作,选择北漂。他什么都没说。我临走时,他在火车站塞给我一些钱。我鼻头酸酸的,却突然笑了起来:“这些钱是你的私房钱吧?你给我了,你就没钱打牌了啊。”他当时的表情,尴尬得有点古怪。

刚到北京的时候,我不太适应干燥的天气,夜里睡觉鼻血会流得枕头上到处都是。我吓坏了,也不管凌晨几点就给家里打电话,问爸爸怎么回事。他安慰我说:“没事没事,只是空气干燥,鼻腔的血管破裂,多喝水,多注意休息就好。”没过几天,就收到了爸爸给我寄的一箱熬好的真空包装的中药,附了一张字条:一天一袋,加温。

离开家,离开他之后,随着我年纪越来越大,十八岁的我,二十五岁的我,三十岁的我,和爸爸的关系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缓和。谁也没有再提过当初的决裂,一切就埋在心底,过去就过去了。

2013年,我和父母参加了一档名为《青春万岁》的节目录制,说到我选择专业那一段,我说着说着,突然发现爸爸半低着头什么都不说,似乎是在沉思。等我再仔细看时,发现爸爸眼睛里全是泪水。主持人问原因,我爸低着头,眼泪一直流。那是三十二年以来,我第一次看爸爸哭得那么傷心。

主持人问:“是不是当时不能理解儿子的做法?”爸爸点了点头。

主持人又问:“是不是觉得自己辛苦了一辈子的事业儿子不能继承,您觉得惋惜?”爸爸仍旧点了点头。

主持人继续问:“您是不是怕儿子选择了别的专业,未来的生活会过得很辛苦?”爸爸豆大的泪珠滴落在他用力撑住膝盖的手背上,开始抽泣,像个低头认错的孩子。妈妈的眼眶瞬间变得通红,她的左手紧紧握住爸爸的右手,深深地呼吸。

我从来不知道这么多年以来,爸爸的心里一直压抑着莫大的委屈,这些委屈从未得到释放和体谅,也从未有人关心过他委屈的是什么,我甚至不关心他是否有委屈。

妈妈说,因为我高三之前的成绩不算好,性格也不突出,唯一能让我生活不那么辛苦的方式就是读一个医科院校,然后进父母工作的单位顶个职位,也许赚不了很多钱,见不了太多世面,但我能不为人际关系发愁,能不为找工作而四处低头。

妈妈继续说:“他从湖南台离职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头发和眉毛不停地掉,他给他爸爸打完电话说完辞职的决定,他爸爸心里特别难受,一直觉得儿子受苦是因为自己没有本事。后来他去了北京,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谁不希望自己的小孩能生活得好一些!”

我握住他的手,好想对他说:“爸,我错了。”但我握住他的手,侧低着头,说出来的话是:“爸,别哭了,我现在不是很好吗?”

父母和孩子对事物的看法千差万别,是因为骨子里都有一根折也折不断的钢筋立在那儿。后来,我再去学校和大学生们交流,每当有同学不能理解父母对他们的教育时,我都会想起自己的故事。

你不好了,他们会失落,他们会用尽全力保护你。你好了,他们也会失落,他们觉得自己的能力已经保护不了你了。

无论我们好不好,他们都会失落。这种失落,也许只有到我们成为父母的那一天,才会理解。

【原载《风流一代》】

插图 / 理想的碰撞与分歧 / 佚 名

猜你喜欢

中文系主持人儿子
中文系何为?
打儿子
读中文系的人
读中文系的人
阳原县第四实验小学
黄振东作品
谁的儿子笨
你养的好儿子
小蛇圈圈绕的答疑会
咖喱岛(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