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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线零工工作∶概念、现状与未来
——基于《全球边缘地区在线零工工作的风险与回报》的分析

2020-03-11姚建华房小琪

工会理论研究 2020年1期
关键词:发起者零工网络平台

姚建华 房小琪

(1.复旦大学 新闻学院,上海 200433;2.复旦大学 外国语言文学学院,上海 200433)

据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ited Nations Development Programme,UNDP)估计,2018年至2021年间将有超过10亿劳动力加入全球就业市场,他们中的大多数来自发展中国家。互联网和数字技术的高速发展和广泛运用开启了全球劳动力市场的新局面,来自不同国家的劳动者通过网络平台积极参与到全球经济的发展中,这对打破既有的全球劳动分工体系,重塑全球价值链具有深远的影响。对发展中国家的劳动者而言,如何利用互联网和数字技术赋权所带来的机遇,开拓新的工作来源、创造财富、提升自我,促进国家社会和经济的发展,这个问题变得既重要又现实。

在此背景下,牛津大学互联网研究所(Oxford Internet Institute)马克·格雷厄姆(Mark Graham)教授、威利·莱顿维塔(Vili Lehdonvirta)教授、埃里克斯·伍德(Alex Wood)博士、伊西斯·乔思(Isis Hj or t h)博士,南非比勒陀利亚大学戈登商学院(Gordon Institute of Business Science at the University of Pretoria)海伦娜·巴纳德(Helena Barnard)教授,以及美国旧金山爱拉森(Atlassian)软件公司大卫·西蒙(David Simon)高级设计研究员共同撰写并于2017年1月发表了题为《全球边缘地区在线零工工作的风险与回报》(The Risks and Rewards of Online Gig Work at the Global Margins)的报告(以下简称报告)。这份报告兼具极强的理论和实践意义。在理论意义方面,该报告聚焦于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和东南亚地区(具体包括肯尼亚、尼日利亚、南非、越南、马来西亚和菲律宾等国家),以“在线零工经济是否加速了全球边缘地区(主要指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发展”为核心问题,对如何规避在线零工经济给劳动者带来的一系列风险进行了系统的学理探究和阐释。在实践意义方面,该报告旨在鼓励在线零工工作者(以下简称“零工”)采取积极的行动以改善自己的工作环境,帮助他们发挥更大的经济和社会影响力,以及游说各国零工经济的政策制定者和网络平台利益相关者重新修订与平台、用工方和劳动者相关的法律法规。这份报告总结了456份调查问卷的结果和152场访谈的内容,①其中包括对125位在线零工工作者(80位来自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地区,45位来自东南亚地区)和27位利益相关者的访谈。同时深入分析了全球最大在线零工经济平台的日常交易数据。

本文从阐释在线零工工作的概念出发,结合由格雷厄姆等学者执笔的《全球边缘地区在线零工工作的风险与回报》报告的主要内容,聚焦在线零工工作带来的机遇和挑战,并从政策制定者、网络平台、零工以及所有关注在线零工工作公平性的利益相关者的不同视角出发,梳理和归纳在线零工经济中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这些问题能否得到切实的解决将直接关系到在线零工工作的未来。

一、在线零工工作的概念

(一)全球零工经济的兴起

随着互联网和数字技术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个人开始依托网络平台和移动终端,将社会闲置资源(包括劳动力资源)有偿或无偿让渡给其他个人或者组织,以此获得物质性或者非物质性回报。比如,有闲置房屋或房间资源的个人通过网络平台为旅行者提供短期房屋或房间出租的服务,这种服务既盘活了闲置资源,提高了资源的利用效率,又满足了社会日益多元化的需求。②袁文全、徐新鹏:《共享经济视阈下隐蔽雇佣关系的法律规则》,载《政法论坛》, 2018年第1期,第119-130页。基于此,一种新的经济范式应运而生,即零工经济(gig economy)。麦肯锡全球研究院预测,到2025年,全球零工工作的产值有望贡献约2%的世界生产总值,零工经济市场规模将达到3万亿美元,并创造出7200万个就业岗位。③赵松:“零工经济”挑战了谁?http://opinion.people.com.cn/n/2015/0821/c1003-27496922.html.

零工经济的显著特征在于将线下现实的需求和服务与线上技术相结合,从而实现线下资源的有效配置和联结。④Mulcahy, Diane,“Will the Gig Economy Make the Office Obsolete?”Harvard Business Review,17 March ,2017.零工工作(gig work)作为一种新的用工方式在全世界流行开来,呈现出多样化的特征,既包括基于网络平台而产生的新型工作方式,如网络直播、付费阅读内容的创作和编辑、视频制作和分享等,又包括因网络平台(尤其是移动终端的应用程序)对传统就业方式的颠覆而产生的新型工作方式,主要集中于快递、家政、交通和维修等服务行业。通过网络平台的赋权,这些传统服务业中的劳动者有机会直接参与到互联网商业这一原本只属于精英技术劳动者的领域。此外,零工工作者还包括提供专业知识的服务者,如兼职讲师、兼职律师、短期教学合同工、独立执业顾问人员等。①姚建华:《零工经济中数字劳工的困境与对策》,载《当代传播》, 2018年第3期,第66-68页。

(二)在线零工工作的概念

在线零工工作是基于网络平台而产生的新型工作:在线零工工作发起者(以下简称任务发起者)通过网络平台发布任务,任务接受者(即零工)在线上完成并提交任务,经任务发起者审核后获得相应的报酬。②笔者在此并没有使用“雇主”一词来指代在线零工工作发起者,因为网络平台和零工之间,在线零工工作发起者和零工之间是否存在雇佣关系,政策制定者、研究者和相关从业人员并未达成共识。在此,任务发起者和零工通常来自不同国家,前者主要来自全球价值链体系的核心国家(如美国和西欧国家),后者一般是这个体系边陲或半边陲国家(如亚洲、非洲、南美洲的发展中国家)中的劳动者。因此,在线零工工作与全球范围内生产和服务任务的离岸外包(offshore outsourcing)实践密切相关,这不同于快递、家政、交通和维修等服务行业中出现的零工工作,因为后者不涉及离岸外包,如Uber(优步)的任务发起者和零工往往在同一个城市。

全球最大的网络电子商务公司亚马逊于2005年推出的在线零工工作众包平台——亚马逊土耳其机器人(Amazon Mechanical Turk,以下简称MTurk)是与在线零工工作相关的典型一例。MTurk通过互联网向全球劳动力发布计算机难以完成但人类却擅长的零工工作。这些工作既涉及非常基础性的操作,如只要通过点击鼠标就能完成并获得报酬的“微任务”(micro-work,包括图像排序、转换非结构化数据、信息分类),又包括专业性工作,如编码、软件开发和数字内容的开发或处理(如图形设计、复制与编辑、翻译或为网页制作文本)。MTurk的零工来自全球190多个国家和地区,人数超过50万,其中较为活跃的零工数量为1万人,他们大多选择全职,每周工作15小时以上。③Adda, Gilles and Joseph Mariani,“Language Resources and Amazon Mechanical Turk: Legal,Ethical and Other Issues,”Legal Issues for Sharing Language Resources Workshop, 2010.从MTurk衍生出来的线下工作也辐射着相关职业内数量众多、范围广泛的劳动者。概括而言,在线零工工作以碎片化的独立任务为其工作内容,以不受时空限制的灵活用工和离岸外包为其特征,以独立自主且有特定能力的劳动者为其主体。④郑祁、杨伟国:《零工经济前沿研究述评》,载《中国人力资源开发》, 2019年第5期,第106-115页。它是一种最大程度实现全球范围内供需即时匹配的新型工作形式,同时促成了大量新的可持续就业机会,成为重构全球劳动力市场的重要力量。⑤埃尔文·罗斯著, 傅帅雄译:《共享经济——市场设计及其应用》,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5年版。

二、在线零工工作的现状:机遇还是挑战?

(一)在线零工工作带来的机遇

不同于以固定的工作时间、地点和薪酬为基本特征的传统雇佣模式,在零工经济的灵活用工模式下,劳动力身份由“被雇佣”转变为“个体从业者”,如独立承包商(i ndependent contractor)、自营业主或者自由职业者等。在线零工工作带来不少机遇。

首先,对任务发起者来说,零工是他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劳动力资源,轻资产战略大大降低了用工成本和用工风险。不同于劳动者和雇主签订正式雇佣合同而成为企业正式员工的这种重资产战略,轻资产战略强调用工方通过劳务派遣、平台合作等多种形式和劳动者保持非雇佣关系。①梁萌:《强控制与弱契约:互联网技术影响下的家政业用工模式研究》,载《妇女研究论丛》, 2017年第9期,第47-59页。这一战略更能博得资本的青睐和投资。与此同时,在西方主流经济学家看来,基于在线零工工作所形成的具有充分灵活性的劳动力市场是最理想和完美的市场。在这一市场中,灵活用工是实现劳动力市场价格弹性最为有效的途径,有利于经济的持续增长和劳动力市场整体活力的进一步激发。②王金秋:《资本积累体制、劳动力商品化与灵活雇佣》,载《当代经济研究》, 2017年第1期,第41-48页。

其次,在线零工工作为劳动者带来更高的收入和较大的工作自主权。报告指出,网络平台是零工重要的收入来源。68%的问卷调查对象认为在线零工工作对其家庭收入很重要或者非常重要,并将其视为自己主要的收入来源。此外,零工对工作过程和工作结果享有较大的自主权,且工作不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这有益于充分调动他们工作的积极性。在报告中,53%的零工表示,当他们愈发感受到单一工作模式、固定工作环境的束缚时,在线零工工作为他们拥有多重工作身份提供了可能。换言之,零工可以根据自身的兴趣爱好和技能,选择不同的工作。在线零工工作在解放个体创造性和发挥其能动性方面有着积极的作用,这在其他工作形式(如制造业的流水线工作)中十分罕见。③姚建华、苏熠慧:《回归劳动:全球经济中不稳定的劳工》,北京:社会文献出版社2019年版。

(二)在线零工工作带来的挑战

美国前劳工部长、著名经济学家罗伯特·莱克(Robert Reich)曾这样说道:“零工经济对于劳动群体来说可能是一个噩梦,以爱彼迎(Airbnb)和优步为代表的零工经济平台,让劳动者的工作变得不可预知,它们不但不能帮助美国中产阶级维持生活,实际上还使得他们的收入与以往相比有所降低。”④转引自Botsman, Rachel, "The Sharing Economy Lacks Shared Definition," Fast Company,21 November, 2013.在约翰·福斯特(John Foster)等学者看来,零工经济作为一种新兴的现代经济范式,其背后是巨大的资本力量,利润最大化是其追求的核心目标。资本在零工经济中通过规避劳动法律法规对参与其中的劳动者进行“隐蔽剥削”,降低用工成本,这成为实现其利润最大化的重要手段。崔学东等学者更是将零工经济充分利用社会闲置资源的实质界定为“将家庭生活资料和劳动力再商品化或者资本化,成为平台控制和提取剩余价值的手段”。⑤崔学东、曹樱凡:《“共享经济”还是“零工经济”?——后工业与金融资本主义下的积累与雇佣劳动关系》,载《政治经济学评论》, 2019年第1期,第22-36页。在这个过程中,零工往往需要应对工作不固定、收入不稳定、无法享受各种形式劳动保障(如失业保险、工伤保险、养老保险、医疗保险等)的风险,同时他们会因缺乏安全感而产生精神焦虑。⑥Foster, John, McChesney, Robert and Jamil Jonna,“The Global Reserve Army of Labor and the New Imperialism,”Monthly Review, vol.63( 6),2011.在线零工工作实际上也带来了一系列的挑战,例如:

1.不稳定用工关系。不稳定用工关系会降低劳动者的物质和精神方面的幸福感,许多零工都面临此类危机。在报告中,将近半数的问卷调查对象觉得自己会被随时取代。

2.信息不透明。报告显示,零工对任务发起者知之甚少,70%的问卷调查对象表示有意愿了解更多与他们相关的信息。沟通缺失是一个重要的问题。任务发起者和零工彼此之间的陌生感会加大双方相互理解的难度,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导致了在线零工工作双方法律责任的模糊性。

3.社会隔绝。在家办公是在线零工工作的优势之一。但事实上,大部分零工除了在家办公别无他选,这就会产生社会隔绝问题。在报告中,很多零工除了家人之外很少有机会接触他人,因此他们时常会感到被孤立。实际上,74%的问卷调查对象表示很少甚至从未与其他零工有过面对面的交流。

由于与大多数任务发起者(如前所述,一般分布在美国和西欧国家)所处时区不同,相当数量的零工需要在夜晚、深夜或者周末等非社交时间工作,这也使他们的社会隔绝问题更为严重。劳动者之间的交流也因此变得困难,零工很难形成集体身份认同,追求共同利益和劳工团结更是无从谈起,这又削弱了他们对报酬过低等问题的集体发声能力。报告显示,94%的问卷调查对象并未加入任何形式的工会或者职业协会。

4.歧视。原则上来说,网络平台欢迎任何零工加入,不论其国籍、年龄、性别和其他特征。但事实上,全球边缘地区的零工经常会觉得自己因为出生地而受到间接或直接的歧视。报告显示,大多数任务发起者认为相较于高收入国家的零工,来自中低收入国家的零工只能完成价值较低的工作,除非前“雇主”愿意出面证明他们的工作质量有多高。这就让中低收入国家缺乏工作经验的零工很难获得与自身能力和实力相匹配的工作及其报酬。任务发起者因零工的出生地而忽略其自身技能和业绩记录,进而贬低他们劳动价值的现象屡见不鲜。

5.超负荷工作。零工超负荷工作的现象十分普遍。任务发起者对于零工递交任务的时间有着严格的规定和控制,因此为了按时完成任务并获得报酬,零工们往往夜以继日、不断压缩休闲时间。在报告中,55%的问卷调查对象表示工作节奏相当快,22%的问卷调查对象表示曾因工作而感到痛苦。他们虽然在选择工作时间(包括工作时长)上有着自主权,但这种看似自由的安排,实质上并不受自己意志的支配,而是由任务的具体要求和属性决定,更受制于数字资本主义的技术结构和规则设计。①Mosco, Vincent and Catherine McKercher, The Laboring of Communication: Will Knowledge Workers of the World Unite?, Lanham, MD: Lexington Books, 2008.这里需要补充的是,报酬过低也是造成零工超负荷工作的主要原因,延长工作时间是他们提高自身收入的主要方法。在报告中,问卷调查对象纷纷表示他们每周工作70小时至80小时,临近工作交付期时甚至需要通宵工作,而每小时的工资只有3.5美元。

总之,在福特主义的生产模式下,企业为劳动者提供一定程度的市场风险保护,员工一般享有社会保障体系和集体劳动协议所保障的福利。随着在线零工经济的兴起和灵活用工的普遍化,社会保障体系的削减和不那么具有约束力的集体谈判协议为企业人事政策的调整提供了更大的回旋余地。网络平台通常存在于标准的、制度化的劳动体系之外,它们持续将市场风险转嫁到劳动者的身上。②Staab, Philipp and Oliver Nachtwey,“Market and Labour Control in Digital Capitalism,”TripleC 14, no. 2,2016, pp.457-474.综上所述,零工面临着用工关系不稳定、信息不透明等压力,且他们与社会相对隔绝,长期受到歧视;与此同时,超负荷工作使他们工作与生活的平衡被打破。此外,在线零工工作存在的健康安全隐患、无利益代表以及培训机会偏少等问题更加剧了零工目前的困境。

三、在线零工工作的未来: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

本部分将从政策制定者、网络平台、零工以及所有关注在线零工工作公平性的利益相关者的不同视角出发,梳理和归纳在线零工经济中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这些问题能否得到切实的解决将直接关系到在线零工工作的未来。

(一)政策制定者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

1.什么是政策制定者立法和执法的重点?网络平台所具备的互联网特性可以避免很多传统的市场失效,譬如信息不对称等。因此,对于政策制定者来说,立法和执法的重点应当确保网络平台的透明性和信息的共享性。①陆胤、李盛楠:《分享经济模式对传统劳动关系的挑战——美国Uber案和解的一些借鉴》,载《中国劳动》,2016年第16期,第45-51页。

2.应以何地标准管理在线零工工作?任务发起者往往来自高收入国家。要改善低收入国家零工的劳动条件,其标准不得低于任务发起者或者零工所在国家的最低标准。

3.政策制定者是否需要限制在线零工经济中垄断的形成?网络平台通常受益于正向网络效应,即每吸引一名新用户的加入,平台的价值就会相应增加。这种效应让新生平台很难与已有的平台展开竞争,也就带来了垄断的可能。截至目前,大多数零工都已经和特定的网络平台进行了绑定,其个人信誉不能在各个平台间共享。因此,零工对自身信誉的小心经营也就意味着他们并不会随意离开所属平台,否则一切都需要从零开始。在这种情况下,政策制定者应确保零工享有自己在网络平台上历史数据的所有权或者使用权,即零工有权在网络平台上看到自己的历史数据,自由下载和复制这些数据并将它们上传到其他平台上,这将成为实现零工自由更换所属平台,避免在线零工经济中形成垄断的有效途径。

4.政策制定者如何支持其他形式的平台组织?英国正在推行零工所有的平台合作社(worker-owned cooperatives)。这一平台合作社旨在将零工的反馈融入网络平台的运作机制中来,使他们的利益和平台的设计与运营直接发生关联。在此,零工的所得并不因为网络平台及其利益相关方的收费而减少,平台的收入可以用来为他们提供补贴和购买保险(以零工对网络平台收入的贡献度为依据)。事实上,为了吸引任务发起者和零工入驻平台合作社,后者需要大量的资金,因此募集足量的资金是平台合作社获得成功的前提保障。

(二)网络平台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

1.有必要在零工的信息中注明其国籍吗?如前所述,种族歧视仍然以不同的形式存在于网络平台之中。网络平台应该删除零工档案中的国籍信息,尤其是从事不受地域影响工作的零工的国籍信息。除此之外,网络平台还需设立专门的线下办事机构来处理零工受到种族歧视的案件以及其他相关事务。

2.未来零工是否需要签订正式的雇佣合同?网络平台可以设立不同种类的合同对应不同类别的零工。在许多国家,对零工进行分类的主要依据是雇佣关系的实际情况,如他们对雇佣关系的依赖程度、是否拥有分包工作的权利以及用工方的谨慎程度等。

3.是否存在让零工发声的制度化渠道?创建零工的发声渠道,并将它制度化不仅将惠及劳动者本身,而且能够帮助平台工程师根据他们的反馈意见解决网络平台中存在的实际问题。平台方将这些反馈意见融入平台的日常管理和决策过程中,构建更完善的平台,从而提高零工的生产效率。此外,创建零工的沟通网络(类似于Facebook小组和Reddit论坛)是加强他们内部团结、表达自身利益诉求的重要策略之一。这样一来,零工之间可能不仅仅是单纯的竞争关系,更可以通过不同方式展开相互间的合作,加速提升自身的技能,获得更多与资方谈判的砝码。

(三)零工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

1.如何合理地表达零工的利益诉求?如果网络平台无法为零工提供制度化的发声渠道,他们需要自己寻找途径让网络平台和任务发起者听到他们的利益诉求。正如传统的罢工纠察线(picket lines)可以打破商业的正常运行一样,是否可以创造出一种在线罢工纠察线,对网络平台和任务发起者进行反制?在这个过程中,零工需要考虑如何有效地利用他们已有的生产关系网络,表达自身的利益诉求。

2.如何利用现有组织让零工更加团结?零工的社会背景各不相同,利益关系也不尽相同,甚至可能相互冲突,如何在他们之间建立合作而非竞争的关系?一小部分零工已经加入了线上网络社区(如网络论坛、零工社交平台),发挥了集体协商的有效性。但是,绝大多数零工并不属于任何工会,他们中的一部分人通常对传统工会的有效性存疑。因此,制度和组织上更为松散的职业协会既能让零工更加团结,又能为现存的不同类别的网络劳工组织提供指导和帮助。①Cohe, Molly and Arun Sundararaja,“Self-Regulation and Innovation in the Peer-to-Peer Sharing Economy,” University of Chicago Law Review Dialogue,vol. 82(1),2015,pp. 116-133.

(四)所有关注在线零工工作公平性的利益相关者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

所有关注在线零工工作公平性的利益相关者需要考量是否有必要在国家或者地方层面建立“公平工作委员会”(Fairwork Foundation),督促任务发起者在劳动力选择、报酬设置和工作环境营造等方面达到一定的标准。目前,仍存在一部分网络平台和任务发起者无视所在地劳动法的现象,它们一味降低零工的报酬和劳动环境标准,以节约用工成本,在市场竞争中占据优势,因此建立“公平工作委员会”就更具必要性和紧迫性。

2015年11月10日,美国39位商业领袖、工会活动家、学者和基金负责人一起签署了“独立工作者共同宣言”(Common Ground for Independent Workers),号召创建一个精细的可转移福利保障体系来保护零工。宣言致力于为每一位零工建立“分享社保账户”(shared security account)的保障系统,使社会保障与劳动关系脱钩。理论上,任务发起者按照一定的比例将用于零工社会保障的费用打入其个人账户。因为这些账户是统一管理且可转移的,所以零工在更换工作时可以任意提取账户中的余额,这是在建立劳动者权益保护机制方面有益的探索。

概言之,以降低劳动力成本和用工风险为最终目的,在全球范围内建立“劳动力市场的弹性机制”是资本主义制度结构性的必然结果,即以弹性工作时间、不固定工作地点、不稳定薪酬为基本特征的在线零工工作逐渐替代了以固定的工作时间、地点和薪酬为基本特征的传统雇佣模式。①Kay, Neil and Werner Vanborren,“Is Digitalization Changing Labour Markets? And What Statistics Are Needed to Help Policy Makers?”,European Commission, DG GROW, 2017.也正是在此背景下,零工面临的挑战进入了许多学者的研究视野。如本文所揭示的,他们持续面临着不稳定用工关系、信息不透明、社会隔绝、歧视和超负荷工作等诸多压力,他们受到剥削的本质和线下雇佣劳动无本质不同,这一点并没有因为互联网和数字技术的发展和应用而发生改变。2015年,国际劳工大会(International Labour Conference)通过了《关于非正规经济向正规经济转型建议书》(Recommendation No. 204 Concerning the Transition from the Informal to the Formal Economy)。②International Labour Conference (ILC),“Recommendation No.204 Concerning the Transition from the Informal to the Formal Economy,” Text of the Recommendation adopted by the Conference at Its 104th Session in Geneva,12 June, 2015.这份建议书强调:经济发展不是人类的目标,只是一种手段。经济发展的目标是让所有人分享经济发展的成果,而不是为了降低成本去解雇劳动者。换言之,让劳动者和企业共享经济发展的成果是基本的社会目标。那么在零工经济时代,如何让零工也享受到互联网和数字技术的迭代以及全球经济发展的红利,是政策制定者、网络平台、零工以及所有关注在线零工工作公平性的利益相关者都亟须面对和审慎思考的问题,这也将直接关系到在线零工工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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