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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颜

2020-03-10翁筱

参花(下) 2020年2期
关键词:蛤蟆轮椅

“我讨厌追星族,就算有一天不讨厌了,那也定是成了被追的那个。”歪歪咧开嘴,扬起脸,眼睛眯成一条缝。今天的阳光有点猛,尽管是单眼皮,歪歪的瞳孔却是与常人一般无二的,因为会痛。歪歪不喜欢追星,影、视、歌星都不追,是不屑吧,其实也不是不屑,是成为星星的道路太艰难,所以不屑。歪歪嘲笑自己。

歪歪又骨折了,还是跖骨。记得上一次跖骨出问题是在十三岁。第二块跖骨时不时胀痛,没走多少路歪歪就疼得龇牙咧嘴,心下纳闷:这还没开始穿高跟鞋呢!

不化妆打死都不出门的歪歪,被迫素颜,被迫闭门不出(不出小区),被迫躺在床上一百天。医生说:没到一百天,你可千万别下地。

每天早上只要有太阳,不管有没有云挡着,歪歪都会吃力地推着轮椅,单脚双拐往楼下走。轮椅上放着一本书,或小说或散文集。方便时,歪歪会在手机的云笔记里写一些所思所想。

小区里来往形形色色的人,旁边有几家娱乐会所,在会所里上班的年轻女孩基本住在这里,房子或买或送或租,小区从而变得非常热闹,热闹到大白天楼上传来摇床声,热闹到电梯里时常碰到打情骂俏的一对对,热闹到醉汉从窗口探出脑袋叫骂。

歪歪每天都会看书。有时,她会像小学生那样边看边读,小心地读,默默地念。此刻,她捧着一本随笔:春天就这样娉娉婷婷地来了,从翠微伊始,到云蒸霞蔚、万紫千红……玉兰和合欢不知被谁念了咒语,叶子还没长出来,就迫不及待地开花了。光那白鸽子似的在枝头胡乱扑腾的花朵,就显得格外地不安分。走过去忍不住又走回来,掰下花枝插到陶罐里,仍然不解气似的恨恨看着它,只恨它实在太好看,又一点不晓得要端庄。”简儿的句子优雅、从容、淡泊,又不失俏皮。歪歪哑然失笑,这合欢和玉兰不是年轻时候的我们吗?只知道显摆,不知道藏拙,年轻地骄傲着,骄傲地年轻着。

“我喜欢春天的花,夏天的雨,秋天的云,冬天的雪。”其实还不止,歪歪更喜欢风,因为可以自由行走、翱翔。有人劝歪歪:“别羡慕风,它受季节控制。一定想要自由,那就做太阳吧,但你要学会痴心妄想。”歪歪不喜欢成为太阳,它太炽热,且不管你是否需要它的这份炽热。只是单纯地喜欢风而已!是的,单纯地喜欢。风,可以是轻风、和风,可以是强风、大风,也可以是狂风、飓风,多好,多变的人生充满着各种未知,那是何等的新鲜。“哦,怪不得,你喜欢住在江边,原来是可以感受不同的风!”是的,歪歪喜欢。她喜欢春天的花,夏天的雨,秋天的云,冬天的雪,还有四季的风。

近几日,歪歪貌似得了重感冒,又不小心把手腕給扭伤了,还特赶时间地来了大姨妈。这段时间,洗头绝对是大忌,怎么快怎么来。于是,去了美容美发店,两个理发师(左右各一)以十级风力,将歪歪的脑袋吹得像煮熟的土豆。再经左拉右扯,土豆从一个顺利滚成好几个。

“你胖了,不仅胖,还木了好多!”闺蜜水水推开厨房门,端了一碗荔枝里脊肉出来。歪歪如坐月子似的瘫在沙发上,吧唧吧唧咬赛过“唐僧肉”的里脊肉。

“不对不对,是因为胖,才显得木了!”水水故意表情凝重。

“小姐姐,能不这么语无伦次吗?理顺了再说行不?”歪歪瞪她一眼,是真瞪。

“不过,变好看了,脸蛋白白嫩嫩的,让人禁不住想掐几下。嘻嘻!”

歪歪开始发呆,就因为这句话。

每次见面,蒋冰总是喜欢掐歪歪的脸,不管素颜的,长满痘痘的,还是化着妆的脸。幸亏歪歪从不化浓妆,不然脸上定会被抠得青白不一。蒋冰,知名油画家,高高帅帅且幽默风趣,形象上没毛病。

“大画家,你喜欢我什么?”歪歪晃着脑袋问。

“我喜欢你傻乎乎的样子!”蒋冰说着又掐了下歪歪的脸。

“我什么时候傻乎乎了?”

“你任何时候都傻乎乎!”

“喂,还能不能愉快聊天了?我可是集大智慧与小聪明于一身的人,你说我傻,我就傻吗?”歪歪极不服气。“哼!再说了,我傻你还喜欢我?分明是假的,你个假面人!”

“你看,我就喜欢你这傻乎乎的样子!”蒋冰忍不住笑。

“唉,咋又绕回去了呢?”歪歪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喜欢傻瓜?那么这人不是傻,又是什么?

歪歪家楼下有个公园,此公园以假山闻名于这座城市。假山旁有个大型水池,名:月半弯。每逢节假日,月半弯都会开放,也就是开启喷水功能,游客络绎不绝。

那日一时兴起,歪歪去了公园。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有人站在月半弯的另一头,拿着手机对着池子大声念道。歪歪在月半弯这一头,坐在轮椅上强忍住笑,等那人走远,终于笑瘫在轮椅上。在月半弯晒太阳,总会有小插曲。例如今天,歪歪出门前在家吃了钙片+一杯水,个把小时后,想去厕所的歪歪手忙脚乱地打轮子。碰巧几名巡警经过,看上去最小的那位突然跑过来问需不需要帮忙。这下,从不知害臊的歪歪羞红了脸,打轮子的手更是不听使唤了,赶忙双手脑袋一起摇,说了一连串不用,惹得另外几个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迅速跑过来,好端端的巡察成了围观。

被围观的,还有月半弯池底被游客玩死的或即将被玩死的蛤蟆——一只翻着白肚,另一只奄奄一息地趴在池底,它的身旁围着一些蛤蟆子。

“多少年后,我也成了那只翻白的蛤蟆,身旁围着一圈又一圈的小蛤蟆,那是我的孩子们:大儿子、小女儿、大孙子、小外孙女。我奄奄一息,却反复念着我的遗嘱:我要把市中心那套最大的房子,留给我最听话的大孙子,然后把我最最爱的秋千,送给我最最疼爱的小外孙女。年轻时候的我总喜欢窝在秋千上,看书、画画、弹吉他,从凌晨到傍晚,胡思乱想,心情好就哼点小调,有灵感了便打开电脑码些无用的句子(不过那时的我,定会觉得字字珠玑)。”思绪收回,歪歪抬眼望着蔚蓝的天空,眼睛似被刺痛,鼻子不禁发酸:在人的眼里,未成型的蛤蟆子是没有生命的,而最能体现生命与喜怒哀乐的却是多么讽刺。

正出神,微信响起。近半月没有关注微信,想必消息堆积成山了吧,便打开看看:“心中有闲情,方能生成诗意,时不时地麻烦一下他,这应该也算是一种小能力。如果有一天,我在他面前看起来懂事了,变得小心了,不爱笑了,或者事事上大女人范儿了,那估计他也‘不愿意的。愿意、不愿意,愿意、不愿意……两个人的世界,不是哲学能讲得清楚的。”哦,一段美好的婚姻,只是与歪歪无关。

不仅婚姻,所有的爱情都与歪歪无关。病床上躺久了,人也就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变得不爱笑了,侃侃而谈成了过眼云烟。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放在这儿,便是不恰当的。

吴歌说:“群主很久没有露面,一定是闭关写长篇小说了。”不化妆打死都不出门的歪歪,被迫素颜,被迫闭门不出,被迫躺在床上。当这种被迫成了习惯,淡妆便成了素颜。实话说,养伤期间,歪歪没心没力写长篇,只是偶尔写几首小诗,随手记一些句子。歪歪的群——江南桃花坞,有人惦记,天天惦记。歪歪也有惦记的人:再过半月就清明了,歪歪不能去看过世的妈妈,来看歪歪的人却是一拨又一拨。

作者简介:翁筱,女,笔名萧萧,浙江台州人,舞蹈老师。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女摄协会员,鲁迅文学院浙江班学员,入选浙江省青年作家人才库,省作协第九次代表大会代表。出版长篇小说《如若不见》《尘烟如寄》,故事集《一方通泰》,电影剧本《梦想在飞》,曾担任电影《黄花故事》等多部剧本文学策划、文字统筹;另有中短篇小说、诗歌散见于国内外文学刊物及选本。美术作品《秋实图》参加浙江省美协展览。

(责任编辑 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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