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苍劲

人 物（以出场先后为序）

柳新月 女，三十来岁，村妇，俊秀贤淑，淳朴和善，心灵手巧

赵春阳 男，三十多岁，村民，新月初恋，任性倔强，性情汉子

马婆子 女，四十余岁，村妇，风韵犹存，油嘴滑舌，乖巧势利

牛老闷 男，三十五岁，村民，本名牛守田，柳新月丈夫，憨厚耿直

赵老大 男，近六十岁，村主任，本名赵成龙，霸道粗鲁，派头十足

大吵吵 女，三十多岁，村妇，热心助人，心直口快

月 月 女，七八岁，柳新月和牛守田的女儿，聪明伶俐

阳 阳 男，七八岁，大吵吵儿子,活泼顽皮

皮驴子 男，五十多岁，鱼贩子，与马婆子搭伙，精明且刁钻油滑

任秀丽 女，二十五六岁，下乡的扶贫干部，热情大方

金 玲 女，二十三四岁，新月表妹，率直开朗

秃头、胖子、瘦猴等流气青年，村痞混混

序 幕

[2007年，深秋。

[白沙湖畔月亮湾村口，竖有破旧的“月亮湾村”木板村标。一侧是疙瘩瘤球的老柳树，虬枝垂丝，枯叶凋零。湖边可见拴缆小木船和挂竿渔网。远景：湖面如镜，岸柳似烟。

[幕启：柳新月饮泣奔上，赵春阳扬着红方巾追撵。

赵春阳 新月，新月，你等等，你听我说——（冲上截住柳新月，塞给新月红方巾，恳切地）你听我说啊——

柳新月 （用红方巾捂住赵春阳的嘴，哀怨地）别说了，说啥也不顶钱用。

赵春阳 （扯下红方巾）再缓几天，等我想想招儿……

柳新月 有啥招儿？你爹妈病故拉下一屁股饥荒，卖了房子租出地，才勉强还上。你还哪弄五万块钱去？如今欠钱的是大爷，七大姑八大姨，谁肯借你？我爸急等住院，救命要紧啊！

赵春阳 （心急语塞）我，我我……（动情地）新月，咱俩从小一块玩到大，藏猫猫、过家家，抓鱼、捞虾、钎蛤蟆，躲在柳毛子说悄悄话……

柳新月 别说了！（哀叹）我妈整天整宿哭天抹泪地劝我，逼我……

赵春阳 （忘情地拉住柳新月的手，恳切地）新月，咱俩逃婚，远走他乡……

柳新月 （甩开赵春阳的手）不不，我不能扔下病父老母——百善孝为先！我不能背上大逆不道、不仁不孝的骂名！春阳，对不住了，原谅我吧——我妈急等我去守田家过彩礼……

赵春阳 （又依恋地拉住柳新月）新月，就牛守田那窝囊样，整天闷哧闷哧地，两杠子压不出一个响屁，你甘心守他一辈子？

柳新月 认命吧，都怪咱穷啊……快松手，让人看见该说闭话了……

[马婆子呼喊着“新月”蹿上。

马婆子 新月，还跟这穷小子连连啥，等你过彩礼、喝订亲酒哪！

赵春阳 （愤慨）马婆子，你别图稀几个钱儿，伤天害理，棒打鸳鸯！

马婆子 （讥笑）鸳鸯？你撒泡尿照照自个儿——冤大头吧！穷光蛋一个，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呸——（夺过红方巾愤怒地扔掉，扯拽柳新月奔去）

[赵春阳拾巾欲追又止，呆望柳新月被拖去，红方巾掉落。

赵春阳 （仰天呼喊）新月——（擂树发泄，枯叶飘落）

[幕后传来马婆子喊声：“喝订亲酒啦，亲朋好友入席啊——”

赵春阳 （捡起红方巾，忿然）老子也去喝喜酒，耍酒疯，闹宴席……（奔下）

[收光。旋即传来赵春阳“喜酒不醉人啊”的喊声和惊心动魄的玻璃破碎声。追光中，牛老闷和赵老大追打醉醺醺的春阳上。

牛老闷 让你闹，让你闹，揍扁你——

赵老大 老赵家这支儿咋出了你这个败家玩意儿……（搡倒赵春阳，踢踹）滚——没王法了，开除你村籍！麻溜快滚，滚得远远的！

[马婆子追上，拉开牛老闷。

马婆子 快回去，等你和新月敬酒哪！（拖拽赵老大）老大，勒他个穷光蛋干哈，走走，我陪你喝个尽兴……

[牛老闷气哼哼下。马婆子柔情蜜意地拖拽赵老大下。

赵春阳 （愤举滴血左手）马婆子，臭媒婆……我跟你没完！

[大吵吵急上。

大吵吵 春阳啊，可别闹扯了，赵老大要绑了你，送去劳教哪……（掏出几张十元票塞给春阳）二嫂帮你五十块钱，赶快蹽吧——

赵春阳 啊啊，多谢二嫂——（感激欲跪）

大吵吵 （忙扶赵春阳）别介别介，外出打食儿去吧——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有各的活路……啊，我得圈猪去了……（忙下）

赵春阳 （举钱苦苦摇头）嗐，都怪一个穷啊——

（唱）穷穷穷，穷棒子痛打情侣散，

穷穷穷，穷小子借酒诉情缘；

穷穷穷，穷光蛋蒙辱被驱赶，

穷汉子，我我我立志翻身报仇怨——

（白）我，我要报仇雪恨！（毅然奔到村标前，用血手指写字，一字一顿）君、子、报、仇，十（写到十字，手指没血，甩手指，懊丧）——奶奶的，穷得没血了……（愤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忿忿走去）

[切光。旷野回响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喊声……

第一场

[十年后，隆冬，二幕前。棉衣冬装的月月拉着小爬犁与羽绒装束背滑冰板甩尜鞭的阳阳雀跃上。

月月、阳阳 （欢喊）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儿，为了啥？洗衣做饭过家家，钻进被窝讲瞎话……

阳 阳 月月，咱俩玩过家家啊，我当新郎，你当新娘——

月 月 （忸怩地）那，那明天上学，你带苹果，得让我咬一大口……

阳 阳 （仗义地）分给你一半！

月 月 说话算数，拉勾——

月月、阳阳 拉了勾，说话算，扯不开，挣不断，一百年，不许变!

[传来女人喊“妈妈啊”的哭泣声。

阳 阳 啊，月月，快看——你妈跪在神树下哭哪……

[月月喊着“妈妈”跳下爬犁，急切跑下。阳阳拉爬犁追下。

[二幕启：月亮湾村口。雾凇老柳，霜枝晶莹。“月亮湾村”村标已换成红字水泥标。可见“脱贫致富奔小康”标语牌。远景：封冰湖面，雾凇柳丛。

[新月跪在拴系红布条的老柳树旁烧纸，泣诉——

柳新月 （哭喊）妈啊，女儿给你送钱啦……

[月月呼喊着“妈妈”奔上。

月 月 妈妈，你又想姥姥了？

柳新月 啊，妈妈跟姥姥说会话……快回家做作业去吧——

月 月 妈妈，我要吃苹果——阳阳带个苹果，给我一小牙儿，可甜可脆啦！

柳新月 等会妈妈去马寡妇家拿钱，就给你买苹

果。

月 月 买三个小苹果，跟爸爸咱们仨一人一个。

柳新月 爸爸妈妈不吃——买一个大苹果，让我

宝贝女儿自己拉馋！

月 月 那我切成三瓣儿……

柳新月 去吧去吧，快回家做作业去吧！

月 月 买苹果了，又甜又脆的苹果！（雀跃跑下）

柳新月 妈，刘半仙说，闰月年不能安葬，等到开春，女儿就把你的骨灰匣抱回来，跟爸爸合葬，入土为安……

[马婆子寻觅着上。

马婆子 新月啊，我找你送钱来了——（掏出百元票递上）这是一天的工钱！

柳新月 （恭敬地）谢谢马婶儿——这可救急啦！

马婆子 我说新月啊，你有祖传香酥大白鱼的手艺，哪能捧着金碗要饭吃啊！

柳新月 （哀叹）没钱去买大白鱼啊……

马婆子 你出手艺，我买大白鱼，让皮驴子去推销……一天给你一百块，先点钱！

柳新月 等我回家和守田合计合计……

马婆子 （猛想起，神秘兮兮）新月啊，听皮驴子说，春阳那小子闯荡发了，成大款啦，要回来光耀门庭哪！

柳新月 （不是滋味）他发不发、款不款和我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马婆子 这小子可是头倔驴，争强好胜一根筋……你忘了，那年大闹订亲宴，被赵老大踢踹赶走时，他可在村牌子上写下了血誓……

柳新月 （喃喃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马婆子 如今他财大气粗，指不定要回来报仇雪耻哪！

柳新月 国有国法、村有村规，不信他敢打人砸家、欺男霸女?!

马婆子 那是那是——啊，我得赶紧回家杀鹅去，皮驴子今天回来……新月啊，冤家路窄，可得提防春阳那小子……（忙下）

柳新月 （忐忑不安）他，他他，他会回来……

（唱）一句话勾扯出失恋隐痛，

心窝里翻搅起伤感苦情——

我们俩从小搭伴儿不离形影，

踢毽儿跳绳打冰尜儿兴趣相同。

我任性耍脾气他都耐心哄，

过家家抱娃娃还夫妻相称。

情窦开暗幽会祈盼憧憬——

结良缘相亲相爱厮守一生。

没承想穷逼命钱夺爱媒婆作梗，

无情棒打散鸳鸯飞西东……

十年来积压心底已平静，

为人妻为人母岂能诉苦衷。

他回乡我可得耐住心性，

过日子穷也罢富也罢图个安宁。

[由弱致强地回响起春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呐喊。

柳新月 （接唱）想当年闹婚宴他要对命——如今他逞强好胜闹起来我可咋应承？

（白）得提防点，去找守田合计合计，要不躲去二姨家……（欲下）

[牛老闷奔上，堵住新月，急不可耐。

牛老闷 （心怀叵测）媳妇，马婆子说，她给你了一百块钱？当心别是假钞啊？

柳新月 （慌神儿，掏钱检看）嘎嘎新，不会是假的吧?!

牛老闷 （掠钱，急走）二扁头小卖店有验钞机，我去验验——

柳新月 （恍然）啊，你又去赌——（扑上拽住牛老闷）把钱给我，给我——

牛老闷 （厚着脸皮）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不赌，能赢钱吗?!

柳新月 （苦苦规劝）守田啊，你咋就不往来钱的正道上想想……

牛老闷 啥道不都得有本钱啊?! 咱家穷到这分上，怨我啊——

（唱）你爹病故你妈又卧床，

三年来五次住院泡病房；

卖渔船卖渔网抬钱赊账，

家里掏空穷掉底儿还欠饥荒！

柳新月 （愧疚）抱怨当啥，穷趴下，也不能硬挺着，得想法翻身啊！

牛老闷 大冬天能干啥？哪家不是猫冬守窝儿、扯闲嗑儿、看小牌、摔扑克、喝小酒……

柳新月 （愤然）呸，你就混吧！把钱给我，月月要吃苹果哪——（抢钱撕巴）

牛老闷 （猛将新月推个趔趄）我赢钱买苹果——（逃似的跑下）

柳新月 这日子，没法过了……牛老闷，把钱给我——（呼喊着追下）

[传来摩托车声、男人急喊的“停车”声和摩托车急刹车声。

[时髦的赵春阳拎大旅行包风尘仆仆奔上。扔包，忘情地扑向老柳树，抱树亲吻。扑到湖边，跪趴在地上吻雪。

赵春阳 （捧雪跃起，扬雪，欢喊）白沙湖，月亮湾，我回来啦——

[皮驴子持头盔上。

皮驴子 哎哎，小广东，这月亮湾村里可没饭店旅馆，跟我去吧——

赵春阳 （说广东话）奇怪的啦，湖上怎么没人凿冰捕鱼的啦？

皮驴子 警察看守着哪，冰冻不够厚，怕出人命。

去年，湖沿村老倔子爷俩偷着凿冰捕鱼，冰裂落水，爷俩都没爬上来……开春才打捞上来，惨啊！哎，你跟不跟我去啊？

赵春阳 我有去处的啦……（掏百元票递上）摩的费的给啦，多出的不用找啦，小费的啦！

皮驴子 多谢的啦！小阔佬，用着我，就去村南头马婆子家找我……

赵春阳 （嘻笑）蛮风流的啦，你插马寡妇一只脚啦！

皮驴子 嘿嘿，互相帮助，取长补短，助人为乐嘛。

赵春阳 （说东北话）这风流事，在月亮湾这疙瘩，那叫拉帮套！

皮驴子 这小子不是南方人啊，挺能装啊！（急下，回望）他，许是马婆子说的那个赵春阳，回来报仇吧？斗鸡耍猴变戏法，有热闹瞧喽……（奔下）

[侧幕传出摩托车的发动声和驶去声。

赵春阳 （深情地环视，感慨）月亮湾啊——

（唱）雪压房冰封湖树挂晶莹，

满眼景看不够处处动情。

想当年恨离别忍辱负重，

愤走他乡孤单单四处漂零。

恋家园夜夜都做归乡梦回回惊醒——

行囊空空何颜面对一个穷？

横下心吃苦卖力把钱挣，

励志要衣锦还乡光耀门庭。

一腔怨积压十年时常冲动——

决意要讨情债雪耻辱愤泄不平！

（白）这仇、这恨、这屈辱、这怨愤，积压心底，憋闷了十年——（歇斯底里）我要报仇，我要雪耻，我要讨情，我要夺爱……（毅然背包）找牛老闷算账去——（决然走去）

[切光。

第二场

[接前场。二幕前：月月引逗着退着上。

月 月 在这儿哪，在这儿哪，抓啊，抓啊……

[红方巾蒙眼的阳阳挓挲着两手，摸索着上。

月 月 （欢喊）小破孩，小浪丫儿，蒙上眼睛玩抓瞎。抓住跟你过家家，你当爹来我当妈，小两口子抱娃娃……（左右躲闪地引逗）在这哪，抓啊，在这哪，抓啊……[阳阳寻声追逐，动心机故意背向，猛转身抓住月月——

阳 阳 （欢喊）抓住啦——（扯下红方巾塞给月月）抱娃娃，抱娃娃……

[大吵吵寻觅上，蹑手蹑脚凑上前，猛然揪住阳阳耳朵——

大吵吵 贪玩儿，瞎疯，老跟穷丫头连连啥？麻溜回家做作业去！

阳 阳 （蝎唬着）哎哟哟，轻点轻点……

大吵吵 （冲月月嗤之以鼻）哼，真是久病人不惊，常穷人不愁，整天还挺乐呵哪！想订娃娃亲、要彩礼啊，墙上挂帘子——没门！（拉拽阳阳下）

月 月 （黯然，喃喃地）穷丫头……（蔫蔫地下）

[二幕启：柳新月家院落和住屋。破门楼斜歪一扇门要脱落，稀疏的障杆上顶着厚厚雪帽。房檐积有厚厚雪唇。住屋简陋，陈旧的炕琴，造革炕面上放着摆书本文具的炕桌。月月蹲火盆边吃烧土豆，抹黑了嘴巴。

[柳新月拎筐无精打采地进院，环视，酸楚地哀叹……

柳新月 （哀叹，唱）穷日子熬得我身心憔悴，守田他不争气意冷心灰。虽说是包办婚姻我有怨难悔，

当外人强颜欢笑展愁眉。为女儿不再受穷苦拖累，我必须振作精神有所作为……

[传来马婆子的声音：“你有祖传香酥大白鱼的手艺，哪能捧着金碗要饭吃啊！”

柳新月 （接唱）祖传手艺不准外露我得违背，合伙经营施展才能拼搏一回！

[柳新月振作精神进屋，一见女儿愣住。

月 月 （欣喜扑上）妈妈，买来苹果了吧？

柳新月 （窘笑）那啥，钱让你爸要去了，他回来给你买苹果……

月 月 （憋气）哼，又去耍钱了——臭爸爸，坏爸爸……

柳新月 （嗔斥）闭嘴——不许这么说爸爸！[月月气咻咻奔到炕边，赌气收拾书本……

柳新月 （愧疚地宽慰）明天，妈妈去马寡妇家挣钱，指定给你买苹果。来，妈妈先给你画个苹果，解解眼馋，一饱眼福！

月 月 （笑逐颜开）画苹果，解眼馋、饱眼福喽！

[柳新月亲昵地搂着月月，持蜡笔在图画本上画苹果。

[赵春阳双背大旅行包匆匆进院，百感交集地环视。

赵春阳 （唱）情切切心慌慌进门发愣——

庄户院心上人亲近又陌生。

不知她时过境迁啥心性？

不知她心内可存往日情？

不知她见我会做啥反应？

不知她可肯听我诉苦衷？

牛老闷牛脾气他他他他敢对命，

我必须按捺性子莫逞凶——

仰仗钱财扬眉吐气示强盛，

泄怨愤抱不平我夺爱争风！

但愿得新月与我休戚与共，

盼只盼，暴雨过后飞彩虹……

[赵春阳抖擞精神走进房门，止步，忐忑不安地审视。

[柳新月出示画的苹果，月月欢呼。

月 月 妈妈画的苹果真好看，又红又大！

柳新月 （不是滋味地将画递给月月）给，解解眼馋吧——

月 月 （持画佯装啃咬咀嚼）真脆，真甜，真好吃！

柳新月 （搂住月月，泪下）乖女儿，妈妈明天去挣钱，买苹果，让你吃个够！

[春阳忙从包里掏出大苹果，箭步蹿上，将苹果递给月月——

[柳新月和月月目瞪口呆。

赵春阳 （笑容可掬地将苹果塞给月月）吃吧，背包里还有哪……

柳新月 （惊讶）赵——赵春阳！你你……（慌乱顾忌地忙向外瞅）

赵春阳 （冲动地）新月——（忘情地扑上，欲搂抱新月）

柳新月 （抑制并理性地躲闪）你你，你别胡来，放尊重点……

[月月抱着苹果巴望妈妈，懂事的等着妈妈发话。

赵春阳 （哭笑不得）放尊重点……十年啦，我心里一直尊重你！

柳新月 （顾忌地瞥眼月月）当着孩子面，别瞎说，别胡来……（示意月月躲一边去吃苹果，打量春阳）真混出个人样来了……

赵春阳 十年卧薪尝胆，总算混得比牛老闷强百套了！

柳新月 （苦笑）没啥可比的，你是你，他是他，井水不犯河水……

赵春阳 不，河水涨了淹井水！（玩世不恭地）夺妻之仇，君子必报！

柳新月 （恼羞）放屁，谁是你妻子！

赵春阳 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妻子，我做梦都搂着你！

柳新月 （厌恶地）流氓！无耻！

赵春阳 都穷得画饼充饥了，还挺刚强！（从包里拎出红方巾包）

[柳新月看见红方巾很不是滋味。

[赵春阳打开红方巾包，显现十捆百元票。

[月月欲咬苹果，见这么多钱惊讶得目瞪口呆……

赵春阳 十万元！比当年牛老闷的彩礼多一倍——算是我赎你……牛老闷若嫌少，让他开个价，再多一倍、多两倍，我都掏，就是要赎你！（深情而恳切地）新月，跟我走吧，离开这个穷窝儿，跟我去海南享福去吧……

柳新月 （慌乱）你——啊，月月，快去找爸爸，在二扁头家……

[月月应声忙往外跑。

[赵春阳拦住月月，搂抱亲了一口，放开月月。

[跑出屋门的月月急切地咬了一大口苹果，奔向院门。

赵春阳 （感慨）要是我的女儿，该多好啊！

柳新月 （气恼）滚——收起你的臭钱，赶快滚！

[赵春阳无动于衷，坏笑。新月委屈地转身饮泣。

[牛老闷忿忿进院，大吵吵和月月紧随。月月衣兜里露出咬一口的苹果。

[牛老闷奔到柈子堆旁，抄起小斧子就往屋里闯——

大吵吵 （忙拽住牛老闷，悄声）别虎抄抄冒傻气，先看看咋回事……

[牛老闷晃着小斧子憋气窝火地戳在门口盯望。

赵春阳 （伤情地自顾诉说）我处过几个对象，拿你一比较，个个相不中……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心里只有你啊。新月，跟我走吧，带着月月……

柳新月 （泪眼模糊，苦苦摇头）不不，我没那个福。你走吧——

[赵春阳动情地跨前一步，深情地递上丝手帕。

[柳新月忸怩地持手帕搌泪。

赵春阳 （冲动地拉住柳新月的手，恳切地）新月，走吧——窝囊废的牛老闷，穷掉底的家，还有啥恋头。走吧——

牛老闷 （闯进，举斧怒吼）姓赵的，狗胆包天，勾引我老婆，老子劈了你——

柳新月 （慌忙扑上，擎住牛老闷举斧的手腕子）守田，别犯虎——

[月月也冲上拉拽父亲衣襟。

[牛老闷拼力甩开妻子和女儿，挥斧扑向春阳——

柳新月 （左挡右搪着愤喊）牛老闷，要劈，你先劈了我——

[大吵吵欲闯进，转念慌忙跑出院子。

赵春阳 （架住牛老闷持斧的胳膊，讥笑）穷得画苹果让女儿解馋，还穷横个啥! 你有种，是爷们儿，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啊？！

牛老闷 （抱屈发泄）闹这么穷怨我啊？为了给她爹给她妈治病，卖了渔船、船照和捕鱼证，还拉一屁股饥荒，哪还能翻身?!

赵春阳 抱膀子蹲守，等天上掉馅饼啊？想辙啊，活人能让尿憋死！

柳新月 （哀叹）贷款没抵押，赵老大都不给担保。求借没人帮，都说欠钱是大爷……连亲戚都、都苦穷，变着法往外支你……

赵春阳 既然这样，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牛老闷，咱当面锣、对面鼓。一锤定音——我出十万元，比你当年的彩礼多一倍，赎走新月……

牛老闷 放屁！痴心妄想！

赵春阳 穷横啥！你拿这十万块钱，买船置网办证，下力打鱼，脱贫了，发家了，致富了，再娶房媳妇嘛……

牛老闷 （嗤之以鼻）呸，十万，就是一百万，也休想领走新月！滚，收起你的臭钱，麻溜滚——

赵春阳 （一副无赖相）今晚我就住这儿啦……

牛老闷 （扬扬斧子）臭无赖，不怕我夜里砍掉你的狗头！

赵春阳 （理直气壮）忘了月亮湾的老规矩啦——外人游客路过，进门取暖，借宿歇脚，上桌就吃饭，端盅就喝酒，倒炕就睡觉，有钱凭赏，没钱分文不要。从古到今，哪家往外撵过？

牛老闷 臭不要脸，你是外人游客啊?!

赵春阳 （故意气人）我外出十年，村里没家，路过此地！今晚就赖这不走了。要不，你喊全村人过来评评理，大伙儿要是撵我，我头朝下走出去。

柳新月 你俩犟犟吧，我走！月月，走，去姨姥家——

[柳新月拉起月月往外走，月月恋恋不舍地盯着那些钱。

[大吵吵急火火地引领赵老大进院。

赵老大 （抢先闯进屋，笑容可掬）呀哈，你小子出息啦，衣锦还乡，可喜可贺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鄙弃地踢了牛老闷一脚）让开，好狗不挡道！（夺下牛老闷手中斧子，抖威）奓啥毛，起啥刺儿，没王法啦?!

大吵吵 （眉开眼笑）呀哈，这么多钱啊！天门开，地门开，来了财神爷——我说牛老闷，犯虎啊，钱咬手啊?!

赵老大 （扔斧）哼，坐轿哭丧——不识抬举！（热情地扯赵春阳）走走，去我那，喝接风酒、洗尘酒、迎宾酒、交情酒……一笔写不出俩赵字，咱爷俩谁跟谁！走走——（硬拖拽赵春阳）跟大叔汇报汇报，咋发的财……

大吵吵 要不去我家——有火就热炕，沾亲三分向。我杀鸡宰鹅，煎鱼炸虾，让俺家嘎牙子陪你俩喝个痛快，说说在外边闯荡的新鲜事儿……

赵老大 （呵斥大吵吵）欻啥尖？卖啥快？没王法啦?! 我这是公理，你那是私情。他回来不得先向我汇报啊?!（霸道地）你杀鸡宰鹅，煎鱼炸虾，做好了送过去，咱来个公私兼顾……

大吵吵 （赔笑）你金口玉牙，说啥算啥——送去送去，做好送去！

赵老大 （拉春阳）走走——十九大习总书记的报告不都学了吗，2020年全国实现小康，一家都不能落下，一个人都不能穷。走走，有啥发家致富的道儿道儿，给咱村传传经、送送宝，给我吹吹风，让我开开眼……

大吵吵 （忙附和）那是那是，让老大给你撑腰，给你做主……（推春阳）装起钱，拎上包，麻溜走……

赵春阳 （跟牛老闷治气）包就放这儿了，我今晚就住这儿……

牛老闷 （悱悱地）你——你敢……我，我砸扁你——

[赵老大和大吵吵前拉后推地拖走赵春阳。

[柳新月悻悻地走到赵春阳背包旁，用红方巾包裹钱捆。

牛老闷 （逼视新月）你——你真要跟他走？

[柳新月将包钱红方巾塞进赵春阳的旅行包。

牛老闷 哼，你要跟他走，我不拦，月月归我！

月 月 （紧忙奔到妈妈身边，依依扯衣摇晃）妈妈，我跟你……

牛老闷 （急忙扯过月月）跟爸爸——

柳新月 （嗤之以鼻）哼，无聊……（拎起旅行包就走）

月 月 （拼力挣脱）妈妈，我跟你——（扑上拉扯新月）

牛老闷 （扑上抢拽过月月，吼叫）决不能带走孩子！

柳新月 （哭笑不得）亏你想得出……（赌气将包塞给牛老闷）你送去吧——（气咻咻地奔出）

月 月 （哭喊）妈妈——（挣脱撵上柳新月，拉扯着）

牛老闷 （抱包发愣）我，让我给他送去……哼，老子给他扔出去——（拎包忿忿往外奔）

[切光。

第三场

[接前场。二幕前。月月举着咬过一口的大苹果向阳阳炫耀。

阳 阳 （眼馋地）哪来的苹果？这么大、这么红啊！

月 月 可脆啦，可甜啦，可香啦！那啥，我妈常说，受人点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你的小苹果让我咬过一小口，我的大苹果让你咬一大口——（送上苹果）咬吧——

阳 阳 （双手抱住苹果，咬了一大口，咀嚼）真脆！真甜！真香！

[月月也咬了一大口苹果，美美地咀嚼，甚是得意。

阳 阳 （馋嘴么哈地盯着月月手中的苹果，恳求）再让我咬一小口呗，明天我报答你一个苹果……

月 月 那，那咱俩比赛——你赢了，咬口苹果；你输了，唱歌……

阳 阳 行行，比赛啥？钉钢锤——石头剪子布，老虎杠子鸡？

月 月 不不，你总玩赖！咱俩斗鸡——

阳 阳 斗就斗——（搬起一条腿，支出膝盖，蹦跶）

[月月揣起苹果，搬起腿与阳阳斗鸡。

阳阳、月月 （欢喊）斗公鸡，鸡鹐架儿，膀子扑楞毛挓挲；顶一顶，压一压，斗败了，趴地下，撅起屁股打腚瓜……

[阳阳走神盯着月月兜里苹果，被月月斗倒。阳阳撅屁股。

月 月 （拍打阳阳屁股）打腚瓜，打腚瓜……你输了，唱歌，唱大花轿——

[大吵吵拎多层饭盒挎蒙屉布条筐乐颠颠上。

大吵吵 树挪死，人挪活，小鸭子出飞成天鹅！万没想到，春阳成大款啦！这小子仗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当年，我救助他五十块钱，他报答我一万，二百倍，敞亮！你说牛老闷，这土瘪鬼，愣是把春阳的包给扔出去了，春阳叫号跟他没完……这事啊，说不定闹到啥分上。我啊，可得把这位财神爷侍候好了……（乐颠颠下）

[二幕启：月亮湾村委会大院。雾凇树枝环抱，厚厚雪唇的房檐下挂排红灯笼。办公室内，赵春阳从旅行包里拿出两瓶茅台酒和捆扎的红纸包。

赵春阳 （故作恭维地）赵老大，呃，呃赵主任……

赵老大 （眉开眼笑）叫赵叔，叫赵叔，本家嘛，叫叔多亲切啊！

赵春阳 这两瓶茅台酒和这五万块钱，是孝敬您的……感谢您当年踢踹打撵驱逐我，要不，我哪能有今天……

赵老大 （窘笑）我那是恨铁不成钢，让你绝处逢生——当时矮三分，过后长三寸。咋样，否极泰来吧！哈哈，我领情收下啦！

（顾忌地向窗外瞅瞅，忙装进桌柜里）

赵春阳 （坏笑，心语）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大吵吵挎筐拎多层饭盒乐颠颠进院，忙不迭地进屋。

[牛老闷鬼鬼祟祟溜上，趴窗下窥伺。

大吵吵 遵照老大的圣旨，炖了鸡，焖了鹅，煎了白鱼，炸了湖虾，烙了葱油饼，灌了两瓶高粱烧……（摆酒菜碗筷杯碟）

赵老大 （故作威严，装腔作势地审问）说——咋挣的钱，详细汇报？要搞歪门邪道，立马给你上套——没王法啦?!

大吵吵 喝着唠，喝着唠，啥来钱道？快给老大汇报汇报——

赵春阳 这挣钱嘛……（哀叹）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啊——

（唱）提起挣钱心泛酸苦水倾吐，

脏活累活都找咱民工大老粗！

我要想出人头地必须先富，

人穷气短难做爷们儿大丈夫！

为挣钱，刨土坑，栽大树，挖河沙，装残土，打石头，修公路，推砖搬石搞建筑……

三伏天闷蹲浴池烧锅炉。

道牙子蹲，桥洞子住，破房框子搭地铺，遭的那些罪，吃的那些苦，回想起来就想哭！

大吵吵 （感慨）不吃苦中苦，难得甜中甜。来来，喝着唠……

赵老大 （闷口酒，疑惑）不对劲儿啊，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得外财不富。你靠打零工，卖苦力能挣大钱？有啥弯弯绕、鬼道道？

大吵吵 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有来钱道嘛！满上满上……（斟酒）

赵春阳 起初我是流浪汉，腿肚子贴灶王爷——人走家搬。闯荡到广州，开眼了，开窍了，转动脑筋琢磨发财道儿了……

赵老大 啥来钱道？歪门邪道儿啊？

赵春阳 （抿口酒，狡黠地笑笑）我淘的第一桶金，是卖盆栽草莓……

大吵吵 （费解）啧啧，卖盆栽草莓能挣大钱？

赵春阳 我在广州花卉市场当搬运工，发现开花挂果的草莓三十多块钱一盆，供不应求。广州天热，卖草莓果整不好一天就烂。盆栽草莓，当花看，又结果，现吃现摘，绿色食品，放心啊！

赵老大 豁牙子啃西瓜，你小子整出啥道道儿啦？

赵春阳 我买了一万个塑料盆，跑到乡下，雇菜农盆栽草莓，两块钱栽一棵，先付钱。开花结果拉到市里，满街叫卖，学生一放学，（广东腔）疯抢的啦！这一季就挣了二三十万的啦……

大吵吵 后来哪？

赵春阳 广州一年四季都能种的啦，一年百八十万挣的啦……后来啦，我就批发盆栽草莓的啦……

赵老大 你小子有种，尿性！

大吵吵 我资助你那会，就认准你能出息，这不，飞机上扔铜锣——你落哪儿都响当当啦！吃菜吃菜——（殷勤地给二人夹菜）

赵老大 你小子给老赵家长脸啦！给月亮湾长脸啦！来，走一个——

[三人碰杯干了。大吵吵斟酒，一瓶酒倒完了。

[柳新月急匆匆进院，扑上拉扯牛老闷。

柳新月 你躲在这儿干啥？

牛老闷 你，你没领月月去三姨家？

柳新月 我不得跟马婆子打声招呼……我还碰上山胖头了，他说派出所通知了，湖冰冻够厚了，警察撤了，明早可凿冰捕鱼了。山胖头雇你，让麻溜去他家收拾挂网……

牛老闷 我不干了，我得看着赵春阳……

柳新月 你，你信不过我?!

牛老闷 烈女怕缠郎，麻绳磨断房梁！

柳新月 十年前他就缠磨我……

牛老闷 那时他是穷光蛋，现在腰缠百万！

柳新月 （来气）我是见钱眼开、往钱眼里钻的人吗?! 牛老闷，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扁担抱着走。

牛老闷 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多还能让磨推鬼！

柳新月 你是疑心生暗鬼……你听好了，我现在就领月月去三姨家，躲到年根上。你麻溜上山胖头家收拾网去……

牛老闷 那你锁门走吧，让赵春阳这个狗东西吃闭门羹！我，我再听听，听听这个鳖犊子下啥茬子，随后就去山胖头家。

[柳新月赌气下。牛老闷趴窗边窥视偷听。

大吵吵 （斟酒）春阳啊，当着真人不说假话，你是咋打算的？

赵老大 是啊是啊，当着领导面，你必须掏心窝子说真活，咋打算的?!

赵春阳 憋了十年气，横下一条心，一报还一报——当年，他是凭钱夺爱，如今，我要仗钱夺人！

赵老大 （愤然蹾杯）没王法了——你小子敢挑事，我扒你的皮！臭小子，别趁俩钱儿就烧包！哼，人家是有夫之妇……

赵春阳 赵老大，而今，结婚证还能拴住人吗？结了婚刚过几天离的，多啦！

大吵吵 可不，嫌贫爱富，大小老婆不吃醋，还有一女二夫，来回回轮流住……

赵春阳 老大，呃，赵叔，你打发人，把柳新月和牛老闷传来，咱当面锣、对面鼓，敲钟问响，由您一锤定音！

赵老大 你小子，不撞南墙不回头！大吵吵，去把他两口子找来——

[大吵吵应声外奔，牛老闷气势汹汹闯进，撞大吵吵个趔趄。

牛老闷 （义愤填膺）赵春阳，你你你，你找死啊——

（唱）你小子仗钱财欺人太甚，要夺妻咱俩决斗拼一拼——立字据伤死活该没责任，整死我你再扬巴领走人！

（愤然抄起板凳）抄家什，来吧，后退是孬种——

赵老大 （摔杯）没王法啦！放下凳子——谈判，我做主，定原则，和平共处！

大吵吵 （夺下板凳）牛老闷，你还犯啥虎啊?!柳新月让穷逼得都要把香酥大白鱼的手艺教给马婆子了……

赵春阳 （惊讶）啥，新月要把祖传香酥大白鱼的手艺教给马婆子?!

大吵吵 马婆子要雇她香酥大白鱼，皮驴子跑推销……马婆子和皮驴子俩多鬼道——转弯抹角，偷学去香酥大白鱼的手艺，就得把新月踹了！

牛老闷 这事我能拦住——宁肯不挣工钱，也不跟马婆子搭帮……

赵老大 屁话！甘心受穷，捧着金碗要饭吃啊?!我做主，给你家招商引资，用春阳的钱加工香酥大白鱼，让春阳跑外推销……

牛老闷 不行！我，我一见这犊子就闹心，憋气，窝火，有他没我！

赵老大 逞啥干巴强——你还冻死迎风站、饿死腆肚皮啊?!

大吵吵 啧啧,也难怪,一个槽头拴不住两头叫驴嘛……

赵春阳 （动心机，毅然决然）我走，明天就走！老大，呃，赵叔，我只要求牛老闷答应我一个条件……

赵老大 好！够爷们儿！我做主，啥条件，讲——

赵春阳 湖冰冻够厚了，湖岗撤了，允许冬捕了。让牛老闷立马上湖，凿冰窟窿，钓十条大白鱼，让新月香煎了，我带鱼走人。

牛老闷 （为难）这，这这……

赵老大 这这个屁，春阳弃前嫌了，人一走，你不安心啦？麻溜去！

牛老闷 我，我没捕鱼证，不敢违规偷捕……

赵老大 本官特批你——山胖头雇你捕鱼，算他身上，只准钓十条！

赵春阳 （仗义地）钓鱼，香煎，我出钱，一条二百元……

牛老闷 （嗤之以鼻）哼，有钱难买愿意，老子不稀罕你的臭钱！

赵老大 （耍威风地一拍桌子）咋的，没王法啦?! 立马去钓十条大白鱼，香煎了，让春阳带走！

牛老闷 （忿忿地）春阳，你小子说话算话，带着十条香酥大白鱼，立马滚蛋！

赵老大 击掌——击掌为盟，违者严惩——我扒了他的皮！

[赵春阳和牛老闷击掌，两人突然握住手，发狠地较起劲儿来。

赵老大 掐 架啊?! 松手，松手！（连拍桌子）没王法啦，松手——

牛老闷 （将春阳捞个趔趄）哼，打小你就不是个，不服再来——

赵老大 少扯哩哏楞，麻溜上湖凿冰钓鱼去——

牛老闷 （猛想起）那啥，大白鱼香酥不成了，新月领月月去湖沿村三姨家啦……

赵春阳 我去追——

牛老闷 （一把拽住春阳）哼，你去追，怕你拐跑了！你跟我去凿冰窟窿钓鱼！二嫂，求你去追新月……

赵老大 （颐指气使）大吵吵，你去追新月！麻溜去——

[大吵吵应声忙往外奔去。

牛老闷 （抓过剩下的一瓶酒，塞怀里，扯拽赵春阳）走，上湖——

赵春阳 （赌气拎过背包）走就走，不信你敢把我塞进冰窟窿！

[牛老闷和赵春阳劲劲地走去。

赵老大 （叮喊）不兴起屁啊！谁敢挑事，我往死了收拾！（馋嘴么哈地咂嘴）这扯不扯，酒没喝咋的，搅和散了。呵呵，喝春阳孝敬我的茅台——（拿出一瓶茅台，启盒，沾沾自喜）骑毛驴拄拐棍儿，享受一会儿是一会儿……咋，瓶盖没封严？（倒酒，贪婪地喝一口，喷吐）咋咋，贼啦酸，醋啊?! （觉景）这小子调理我……（忙又拎出另一瓶，起开，嗅嗅，愤蹾桌上，又紧忙拿出红纸包，撕开，呈现出五捆百元冥币，愤然）烧纸用的冥币，诅咒我……王八犊子——（双手擂桌）看我怎么收拾你……

[切光。

第四场

[接前场。二幕前。挎包的新月拉扯双背书包的月月匆匆上。

月 月 （不时回望）妈妈，赵叔叔会不会跟来……

柳新月 （苦笑）也许会……管他呢……

月 月 （天真而疑惑）妈妈，这个赵叔叔从哪儿来的？他为啥给你那么多钱？是他欠你的钱吗？你为啥不要啊？

柳新月 （有苦难言）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快走吧——

[随着阳阳“等等，等等”的喊声，阳阳推着“轱辘圈”跑上。推杆往回一扽，收回轱辘圈儿。

阳 阳 （气喘吁吁）田婶儿，田婶儿，我妈追你，让我快跑撵上喊住你……

柳新月 （一头雾水）你妈不是在陪客吗？

[大吵吵呼哧带喘地奔上。

大吵吵 （气声）那啥，老闷，呃，是赵老大，让你回家，香酥大白鱼……

柳新月 （莫名其妙）香酥大白鱼？

大吵吵 （缓口气）是这么回事，春阳不计前嫌了，让香煎十条大白鱼，他带上立马走人……老闷拉他下湖凿冰窟窿钓鱼去了……（诡秘地对柳新月低语）这两个冤种劲劲的、火火的，闹扯急眼了，不定谁把谁塞进冰窟窿里，说是自个儿栽进去的，死无对证啊……

柳新月 （慌神）冤家啊，一对冤大头！月月，快回家——（忙往回奔）

大吵吵 （追撵叮咛）先去湖上，看着他俩……（追下）

月 月 （追撵着推轱辘圈的阳阳）我推，让我推，我来推……（奔下）

[二幕启：月亮湾上，湖面冰封，岸柳雾凇。凿开的冰窟窿上支架三根木棍。插冰镩的冰堆旁燃着篝火。赵春阳在往火上加柈子。牛老闷在给汽灯打气。两人劲劲的，相互怨怼地不时对瞥一眼。

赵春阳 （背唱）篝火上添柈子火旺心寒——魂牵梦绕苦思恋难续前缘……

牛老闷 （背唱）点汽灯憋气窝火心烦乱，旧恩怨冰封十年他来凿穿……

赵春阳 （背唱）恨不能拼死决斗做了断，报情仇泄怨忿狠狠戳他几冰镩——

牛老闷 （背唱）可恨他仗钱妄想夺妻霸占，恨不得将他塞进冰窟窿永免纠缠！

赵春阳 （背唱）未承想新月她甘守清贫无悔无怨，闪得我一盆旺火泼冷水炭化成烟。

牛老闷 （背唱）他声称带上白鱼立马滚蛋，只怕他花花肠子又绕弯弯。

赵春阳 （背唱）思前想后暂且隐退另盘算……

牛老闷 （背唱）压心火耐着性子稳把钓竿——

[牛老闷将汽灯吊挂冰窟窿木杆支架上，盘坐冰窟窿旁持短竿钓鱼。

[赵春阳拔起冰镩，忿忿地冲牛老闷比量……

牛老闷 （霍地蹿起，敌视）你——你小子要干啥?!

赵春阳 （举举冰镩）哼，我恨不得一冰镩穿死你……

牛老闷 小样，不怕死，动手吧——

赵春阳 老子凿个气眼，解解闷儿，通通风，败败火，泄泄气……（忿忿凿冰）……

牛老闷 （怒喊）搅和啊？鱼都震跑了！要钓大白鱼，老实眯着，有火窝着，有气憋着！（坐守冰窟窿旁，抖动短竿钓鱼）

[赵春阳拄着冰镩观望。

[牛老闷钓出一条大白鱼，甩到冰面上。

[赵春阳扑上拾鱼，牛老闷暗使腿绊，赵春阳栽倒，爬起跐滑。牛老闷扑倒他，骑压身上。赵春阳挣扎，打滑出溜。

牛老闷 （狠歹歹地压着赵春阳）十年了，你小子还贼心不死，仰仗几个臭钱，回来勾引拐骗新月，拆散我家……

赵春阳 （被摁得嘴脸贴冰面，说话变声）恶狗，偷着下口……

牛老闷 对你这个缺德兽，就得先下手，恨不能把你塞冰窟窿里去！

赵春阳 你，你不仗义，不是爷们儿！

牛老闷 老子穷死也是条汉子——哼，今天放过你，带着鱼和你的臭钱，麻溜滚，滚得远远的——胆敢再回来找茬儿挑事，我豁出一命抵一命，先整死你！说，滚不滚？

赵春阳 滚，滚，香煎十条大白鱼，老子带上，立马滚出月亮湾。

牛老闷 是爷们儿说话算话——

赵春阳 老子吐口吐沫都是丁！

[牛老闷起身，赵春阳使绊儿绊倒牛老闷，两人又扭滚一起。

[柳新月喊着“住手”喘吁奔上，滑倒。爬起又滑倒，摔得直“哎哟”。

[赵春阳和牛老闷蹿起，奔向柳春月。赵春阳理智地止步。

牛老闷 （搀扶起柳新月，关切地）摔坏没有？

柳新月 （斥责）对命啊?! 想死，一块往冰窟窿里钻!

赵春阳 （忙拎鱼搪塞）嘿嘿，抓大白鱼，冰太滑，都滑倒了，骨碌一块去了……

牛老闷 （宽慰柳新月）担惊受怕啦？放心好了——我还没活够哪，不会把他塞进冰窟窿里去……

赵春阳 哼，我的命金贵着哪，犯不上为你那穷酸贱命去抵命……

柳新月 （讥笑）都挺知道好歹啊，我当犯虎冒傻气、掐架对命哪！

牛老闷 （冷笑）没啥事，你烤火暖和暖和，都别出声，我得抓紧钓鱼——（搓手呵气，盘坐冰窟窿旁持竿垂钓）

柳新月 （烤火，百感交集地审视赵春阳和牛老闷，哀叹）

（背唱）冷飕飕寒气袭人心颤抖，俩犟种明争暗斗报情仇……

赵春阳 （背唱）见新月爱恨交加难张口，冰封情潮一腔苦水暗涌流……

牛老闷 （背唱）新月她急匆匆赶来守候，不知是牵挂哪个为谁担忧？

柳新月 （背唱）可怜他痴迷初恋情依旧；

赵春阳 （背唱）可悲我梦寐以求情难投；

牛老闷 （背唱）可恨他欺夫夺妻仗钱引诱；

柳新月 （背唱）可叹我为人妻母旧恋难留；

赵春阳 （背唱）可哀她穷家苦熬甘忍受；

牛老闷 （背唱）可恼他胡搅蛮缠还挺牛!

柳新月 （背唱）面对他，心愧疚……

赵春阳 （背唱）她让人，猜不透……

牛老闷 （背唱）这小子，真欠揍！

柳新月 （背唱）愁愁愁，难消愁……

赵春阳 （背唱）留留留，实难留……

牛老闷 （背唱）丢丢丢，脸面丢！

柳新月 （背唱）休休休，性情汉子难罢休……

牛老闷 （背唱）走走走，夜钓白鱼逼他走——

赵春阳 （背唱）溜溜溜，尴尬处境暂且溜……

赵春阳 （苦笑）我走——（拎起大白鱼）这条鱼我拎走，让二嫂清蒸了，跟嘎牙子喝两盅，聊聊往事，叙叙旧情……我说牛老闷，咱可击掌了，香煎十条大白鱼，我带上立马走人。（依恋地瞥眼柳新月，不是滋味地走去）

牛老闷 臭无赖，滚——

柳新月 （嗔怪地）你就不能少说一句……（瞥了一眼走去的赵春阳，松口气，苦苦摇头，仰天长叹）……

牛老闷 （阴阳怪气，话里有话）你还戳这儿干啥，麻溜回去吧……

柳新月 （嗔斥）牛老闷，你阴阳怪气的，啥意思?!

牛老闷 （傻笑，语塞）我，我我……

柳新月 你——你信不过我?!

牛老闷 我信不过赵春阳……

[赵春阳躲在柳丛边窥视。

柳新月 （气不打一处来）他是他，我是我……跟你结婚十来年，吃苦受累遭罪不说，我是撒米了、泼面了，还是偷情了、养汉了?（发泄地捶打闷葫芦）窝囊废，一根筋，老牛闷……

牛老闷 （嘻笑）舒服，舒服，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祸害……

柳新月 （哭笑不得）稀罕不够架脚踹——（解气地欲踹闷葫芦）……

牛老闷 啊，鱼咬钩了——（转身急奔）

柳新月 （踹空，闪脚欲倒，惊叫）啊——

[牛老闷慌忙回身搀扶柳新月，一并滑倒，两人在冰上骨碌。

[窥伺的赵春阳苦苦摇头，沮丧地走开。

[随着“春阳呢？王八犊子”的愤喊，赵老大拎兜气咻咻奔上。

[柳新月和牛老闷扶持着站稳。

赵老大 你两口子骨碌啥？赵春阳那犊子呢？塞冰窟窿里去啦？

牛老闷 拎条大白鱼去大吵吵家了……

赵老大 （愤吼）王八犊子，胆肥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看老子咋收拾他……

柳新月 （担惊）赵，赵叔，他，他咋冒犯您老人家了？

赵老大 他这个缺德兽，磕一个响头，放三个臭屁……竟敢耍弄我！

[赵春阳拎鱼开怀大笑着从柳丛后闪出，将鱼挂柳枝上。

赵春阳 （雄赳赳上前）好汉做事好汉当！知道你会火气蹿天，没想到这么快就放滋花了。呵呵，酒品尝了，钱验看了？

[柳新月和牛老闷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赵老大 （愤将拎的兜子扔向赵春阳，怒喊）狗东西，你错翻了眼皮——（唱）兔崽子缺德太阴损，酸醋汤马尿臊装瓶戏耍人，烧纸冥币咒我死……（白）跪下，给老子跪下——（接唱）磕头赔罪老子再开恩。

牛老闷 （好奇地上前翻兜，掏出茅台酒瓶，晃晃，贪馋地 一口，喷吐）好酸啊——（又掏出五捆冥币）给死人烧的钱……你小子够损的啦！

赵春阳 （嘻皮笑脸）你们不懂，这酒是新品种，一瓶醋香型，一瓶尿香型。喝醋治病，喝尿——日本人就喝尿治病……我这可是为你好，你想想，这么多年你吃东家喝西家，喝伤了肝，喝伤了胃，喝得性欲大减退——这可是马寡妇说的……

[牛老闷忍俊不禁。柳新月憋不住背脸窃笑。

赵老大 （羞恼）狗舔面汤，少说舌头！跪下，跪下给老子磕头赔罪！

赵春阳 （趾高气扬）给你下跪，笑话——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跪恩人。怎么会跪你这个村霸!

牛老闷 这小子，在报当年惩治他的宿仇旧恨哇……

赵老大 （暴跳）放屁！我是村霸？我霸占啥啦？

赵春阳 霸道，横行霸道！你赵成龙，没成龙，成了月亮湾的黑鱼精、地头蛇！哼，国家反腐，打老虎、拍苍蝇，你够不上大老虎，也是个绿豆蝇子……

赵老大 （急头白脸）你——屎壳郎打哈哧，满嘴喷粪！老子无非是执法严点，管教多点，人情往来，吃点喝点……

赵春阳 （一吐为快）多少年了，你吃请贪喝、收礼接物，这就是腐败！中央八项规定，你没学啊?! 还要顶风上啊?! 你管这儿治那儿，把月亮湾村管理好啦，治理富啦?! 新月家，二老患病折腾穷了，要贷款翻身，你都不给担保，你光偏向你三亲六故、七大姑八大姨、烂眼子二舅妈！

赵老大 （恼羞成怒）你，你阎王爷贴告示——鬼话连篇！老子郑重告诉你，老子早开除了你的村籍，麻溜滚出月亮湾，连夜滚！牛老闷，不准给他钓鱼香煎——你胆敢再钓，我就治你违法偷鱼的罪……

牛老闷 （唯唯诺诺）不钓不钓，收摊收摊……

[柳新月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赵老大 （愤然抄起酒瓶子，愤恨地逼向赵春阳）滚——麻溜滚，再不滚，我你个脑袋开花，砸你个头破血流——滚不滚?!

柳新月 （忍无可忍，扑上猛推赵春阳）好汉不吃眼前亏，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快走吧，走吧走吧……

赵春阳 （讥笑）赵老大啊赵老大，你也就在月亮湾称王称霸、作威作福吧！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您是长辈，得孝敬您，给您祝完福，我立马滚蛋……（拿起五捆冥币）怕你百年后，没人溜须拍马给你送钱，我先给您备上，这就给汇到阴曹地府，给您储存起来……（奔火堆旁烧冥币）

赵老大 （气急败坏，抄冰镩奔向赵春阳）咒老子，老子戳死你——

柳新月 （慌忙扑上拉拽赵老大，惊呼）春阳，快跑——

赵春阳 （忙将冥币扬火堆，跑开，住步柳丛边，嘻皮笑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欢唱）东边有山，西边有河，前面有车，后面有辙……（走去）

赵老大 （愤扔冰镩）牛老闷，不准给他钓鱼香煎，麻溜收摊！

牛老闷 （盯看柳新月）不钓不钓，收摊收摊，马上收摊……

[大吵吵喊着“赵老大，任干部来找你”，引领任秀丽奔上。

赵老大 （呵斥大吵吵）喊啥赵老大，叮嘱多少遍了，没记性啊?! （笑对任秀丽，开脱地）那啥，刚开湖，贫困户夜钓捕鱼，我来安全检查……散会啦？急着连夜往回赶啥？

任秀丽 市委市政府贯彻落实十九大精神，实践“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冰天雪地也是金山银山”的科学发展理念，开发白沙湖旅游经济，鼓励沿湖各村开办特色餐饮、旅店、农家乐等场所，让抓紧调查摸底……

赵老大 走走，咱去村委会研究研究……（与任秀丽攀谈着走去，顺手拎走挂在柳枝上的大白鱼）

大吵吵 （撒眸）春阳哪？春阳哪去了？

牛老闷 （兴灾乐祸）让赵老大撵走了，哼，不知天高地厚……

大吵吵 （慌神儿）啧啧，赵老大这咋啦，说晴，蓝瓦瓦的天，说阴，咔嚓劈炸雷。大冷天，黑灯瞎火往哪撵啊？（寻觅呼喊着“春阳，赵春阳”追下）

[牛老闷收拾东西……

柳新月 咋的，不钓啦？

牛老闷 赵老大下令了……那啥，你——你要给他香酥大白鱼？

柳新月 咋说话哪，你不是和他击掌了吗？人得讲信用！

牛老闷 （劲劲地）我怕赏给他脸，他往鼻子上抓挠……

柳新月 哼，小肚鸡肠！你不钓我钓……（毅然走向冰窟窿）

[月月急喊着“妈妈”，磕磕绊绊引领金玲奔上。

金 玲 （憋屈得声泪俱下）表姐啊，我没法活了……

柳新月 （惊慌）金玲，咋啦？你这是咋啦？

[金玲扑到柳新月怀里失声痛哭……

[切光。

第五场

[次日。二幕前。阳阳和月月挑着粗毛线绳儿在翻花。

月月、阳阳 （欢喊）花手绢，两人翻，翻不出来找挨扇……

[赵春阳背包无精打采地上，颇感兴趣地观望——

月 月 （翻着喊）翻出一个面条子——阳 阳 （翻着喊）翻出一个牛槽子——

月 月 （翻着喊）翻出一个拨楞棰儿——

[阳阳把绳翻坏了……

月 月 （欢喊）翻坏了弹你脑瓜门儿……

[阳阳伸头让月月弹脑瓜门儿……

赵春阳 （感慨）多像我和新月小时候啊——回想起来，历历在目……

[月月和阳阳发现赵春阳，欢喊着“赵叔叔”迎上。

[赵春阳紧忙蹲下，搂住月月和阳阳，从背包里掏出两个大红苹果，塞给月月和阳阳。

阳 阳 （持苹果向月月显摆）赵叔叔昨晚在我家，给我的那个苹果，比这个还大还红哪！（猛然想起，凑到赵春阳耳边，神秘兮兮说悄悄话）……

月 月 （天真地）喳喳话，烂嘴巴，好话不背人，背人没好话！

赵春阳 （赞许地冲阳阳竖大拇指，亲昵地摸摸阳阳的脑袋，伤感地）你俩好好玩吧，叔叔走啦……（起身走开）

月 月 （好奇地拉扯阳阳）你跟赵叔叔说啥悄悄话啦？

阳 阳 不告诉你，保守秘密……（挣脱跑开）

月 月 告诉我，不告诉我不跟你玩了……（追下）

赵春阳 （依恋地回望，伤感）童心、童趣、乡音、乡情……别了，只剩下乡愁了……（失落地走去）

[马婆子出现，眼盯着走去的赵春阳——

马婆子 （欣喜）走了，走了好！我雇柳新月去啦……（乐颠颠回转）

[二幕启：湖畔雪道，冰封湖湾，雾凇岸柳。远景是积雪的村舍。

[赵春阳背包持柳条忿忿抽打着上，依恋回望——

赵春阳 （扔柳条，仰天长啸）月亮湾，我心不甘啊——

（唱）苦思念情牵意扯返乡村，

梦难圆灰心丧气更伤神……

实指望混出人样续缘分，

哪承想仗钱难赎心上人。

新月她救治双亲家贫困，

钦佩她墨守妇道无二心。

讲义气重人品我扪心自问生怜悯，

弃前嫌摒旧怨偷留钱款权当扶贫……

[随着“春阳哥”的喊声，金玲拎布兜气喘吁吁奔上。

赵春阳 （愣住，陌生）你——你是喊我吗？

金 玲 （气声）不认识我啦？我是新月姐的表妹金玲，当年，你跟表姐谈恋爱，追到湖沿村，还是我给你传的信儿哪……

赵春阳 （恍然）想起来了，你那时十来岁，梳俩抓鬏扎着蝴蝶结……呵呵，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啊！

金 玲 （莞尔一笑，忙递兜）表姐送你的十条香酥大白鱼………

赵春阳 （惊诧）新月送我十条香酥大白鱼?!昨天晚上，赵村霸不是下死令，不让牛老闷钓了吗？

金 玲 表姐钓的，她说做人必须讲信用，答应的事，头拱地也得办到——她钓了大半宿，回家麻溜收拾香煎……刚弄完，听说你走了，催我撵来……

赵春阳 （深为感动）难为她了……她太好了！可惜啊，受穷，吃苦，挨累……

金 玲 （气不忿地）我表姐也真是……太守旧了，太本分了！要是我，立马领月月跟你走！现在都啥时代了，开放搞活多少年啦，还能死糗一个穷窝，指着一棵树上吊死啊！

赵春阳 （苦笑）人和人不同啊，说心里话，她宁肯吃苦受穷，对牛老闷不离不弃，这让我更看重她、敬重她——越是看重她，越是敬重她，我越是惋惜，越是纠结，越是痛苦……

金 玲 我也为你惋惜，你是个有情有意、重情重义的男子汉……（伤感）可惜啊，有情人难成眷属……

赵春阳 （猛想起）呃，昨晚听大吵吵二嫂说，新月表妹从城里蹽回来了，跑到湖上找新月，哭得好伤心……是你吗？金 玲 （苦涩地点头，哀怨地）我那个挨千刀的对象，张罗在城里买房结婚，骗走我十万积蓄，跟发廊小姐私奔了……咳，见着表姐哭个痛快……

赵春阳 （劝慰）别懊糟了，人生路上，难免沟沟坎坎、磕磕绊绊，跌倒了爬起来，吃一堑长一智嘛……

金 玲 那啥，到去湖沿村的岔道了，我回趟家。呃，春阳哥，你此行去哪儿？

赵春阳 （叹口气）我先到市里会几个朋友，然后回南方……

金 玲 春阳哥，你回南方后，看看有没有适合我的工作，帮我介绍一个。（从手包里掏出名片）这是我在随缘音乐餐厅当服务生时的片子——（毕恭毕敬地双手递上）拜托了！

赵春阳 （接过名片）不必客气，这事我记下了，祝你好运！

金 玲 （爽快地）春阳哥，拜拜——（奔放地飞吻，笑着跑去）

赵春阳 （持名片愣神儿）啥意思？莫非是新月故意安排……（摇头苦笑，嗅鼻子）啊，香酥大白鱼……（忙蹲下翻看布兜，贪婪地嗅闻）还是那个喷喷香的老味道——祖传手艺、独门绝技啊……但愿新月拿到那十万元后，传承香酥大白鱼的老字号，创出知名品牌。（兴致勃勃拎起布兜）让我南方朋友品尝品尝，评价评价，出出主意……（精神焕发地走去）

[随着“春阳，等一等”的喊声，柳新月拎布兜气喘吁吁追来。

赵春阳 （惊喜）新月——（忘情地扑上，旋即又理智地戛然止步）

[柳新月与赵春阳百感交集地对视。

赵春阳 （苦笑）想开了，跟我走——

柳新月 （讥笑）臭美！趁俩钱就烧包，脑袋瓜子发热，异想天开……

赵春阳 那你，你这是——

柳新月 月月逼着阳阳，提前跟我告密了——这是你让阳阳藏在俺家柴禾垛里的那包钱——（从布兜里拿出红方巾包裹）

赵春阳 （哀怨）阳阳这小子，长大也是个怕媳妇的“妻（气）管严（炎）！

柳新月 说啥话哪？给，拿回去——（将巾包塞给赵春阳，转身就走）

赵春阳 （动情呼喊）新月——

[柳新月戛然止步，却没回头……

赵春阳 （蹿到柳新月面前，捧递巾包，由衷地）新月，拿去吧——传承祖传手艺，加工香酥大白鱼，创咱月亮湾的特色品牌！

柳新月 （苦苦摇头）不，不能用你的钱，甭说会招惹闲话，守田他也得疑神疑鬼，不得安生……赵春阳，现实点吧，别惦念我了，好姑娘有的是，找个顺心如意的，结婚成家，好好过日子吧。

赵春阳 新月，我是诚心帮你，没有半点附加条件——就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时候一样，纯真的……（恳切地）收下吧——

柳新月 （执拗地）不，人穷不能志短！春阳啊——

（唱）月亮湾乡风淳朴人品为重，古往今来最忌讳败俗伤风。

收你钱招人骂我不正经，

遭贬我图钱财勾引你贪欢偷情……

人前背后恶言冷语成话柄，

脊梁骨能让人戳出大窟窿！

守田他也是汉子有血性，

丢面子受窝囊岂能安生？

月月年少不经事会受嘲弄，

屈辱的阴影会蒙上幼小心灵。

本分人自食其力堂堂正正，

人活在世是穷是富不能坏名声！

穷则思变我也有发家致富梦——

靠手艺凭力气兴家立业心安宁活得轻松。

（白）多保重，平安是福，祝你好运，再见——（毅然走去）

[赵春阳捧包发呆。月月背书包喊着“妈妈”气喘吁吁跑上。

柳新月 （惊讶）月月，你——你怎么来了？

月 月 阳阳奶奶说，宁跟要饭的娘，不跟做官的爹……我跟你——

柳新月 （苦笑）傻丫头，妈哪儿也不去，金窝银窝不如咱家草窝。走，回家！

赵春阳 （趋前，毕恭毕敬地奉包）新月，为了月月，收下吧——

柳新月 为了月月，我更不能收用你的钱……

月 月 （天真地）妈妈，赵叔叔多好啊！这么多钱，你咋就不要啊？

柳新月 你还小，你不懂……走，妈妈跟你细说——（拉月月急走）

月 月 （回望招手）赵叔叔，拜拜——好人一生平安！（被母亲扯下）

赵春阳 （呆愣，喃喃地）好人，平安……平安，是福……（突然发作地呼喊）新月——（扑跪，捧包仰天长啸）苍天呀，不公啊，十年前，你咋就不让我有钱?! 咋就让我失去柳新月，折磨我不得安生啊!（失声痛哭）

[随着摩托车的驶来声和急刹车声。牛老闷急切奔上。皮驴子拎头盔随上。

牛老闷 （怒吼）赵春阳，柳新月呢——

[赵春阳霍地站起，不知所措。牛老闷愤捡柳条蹿上，不由分说地抽向赵春阳。赵春阳一把抓住柳条，嗤之以鼻……

牛老闷 （质问）新月呢？月月呢？她娘儿俩在哪儿?!

赵春阳 （猛劲一扽柳条，将牛老闷闪个趔趄，耻笑）不知道……

牛老闷 敢说，马寡……呃呃，马嫂、马嫂亲眼看见，新月拎包撵你来了，月月也背书包追来了……

皮驴子 我也看见了，立马骑摩托奔网摊去接牛老闷……

牛老闷 你小子挺损啊，趁我在网摊冬捕，偷偷拐走她娘儿俩……说，你把她娘儿俩藏哪儿了……（忙巡视雾凇柳丛）

赵春阳 可悲，可叹啊，没想到你这么信不过新月……

[湖面上传来柳新月和月月的欢快笑声。

皮驴子 （眺望）看，她娘儿俩在湖上打出溜滑哪……

牛老闷 哼，谅你也不敢……麻溜滚！（急忙跑开）

皮驴子 （急喊）不坐摩托啦？咱俩还得商定合作的事哪……（追下）

赵春阳 （伤感地将红巾包装进旅行包，怅然走去，哀伤地唱）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家乡，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冬天的风啊夹着雪花，把我的泪吹下……

[任秀丽骑自行车急上，驶过赵春阳，横拦在赵春阳面前。

任秀丽 （热情地伸出手，爽快地）认识一下，我叫任秀丽——

赵春阳 （愣怔，没握任秀丽的手）你——什么意思？

任秀丽 我是市扶贫办的干事，下派月亮湾蹲点，精准扶贫……

赵春阳 （莫名其妙）你——你这档子事，跟我有何干系？

任秀丽 有大关系啦！搞精准扶贫，就要具体落实到每一家贫困户上，帮扶到脱贫致富，2020年必须实现小康，一户不能落下……

赵春阳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任秀丽 太有用啦！你跟新月姐和牛守田的恩怨，我都知道了，特意赶来追你……

赵春阳 （苦笑）追我，谈恋爱，搞对象？

任秀丽 （爽朗大笑）想得美！我追你，是让你帮新月姐……男子汉大丈夫，心胸开阔些，处事大量些，何必纠结在宿怨旧恨上。你既然深爱新月姐，就该祝福她快乐幸福，过上好日子！

赵春阳 （感叹）我诚心帮她，明给钱不要，暗留钱撵着送回来……

任秀丽 （打趣儿）我来问你——树上骑只猴，树下一只猴，请问总共几只猴？

赵春阳 （费解）脑袋急转弯啊，要考我智商，还是情商？

任秀丽 你脑袋不会转转弯啊？我助你一臂之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赵春阳 （若有所悟）暗度陈仓……

[湖面传来牛老闷的惊叫声，旋即是柳新月喊“守田”、月月唤“爸爸”的惊呼声……

[赵春阳和任秀丽急切眺望——

[切光。

第六场

[数月后。二幕前。月月和阳阳踢毽子，欢喊着——

月月、阳阳 鸡毛毽儿，架脚踢，查着数，比高低；六十六，七十七，一气踢了一百一，踢空了，毽儿落地，输了趴下当马骑……

[月月耍心眼地踢个高毽儿，阳阳没接住，毽落地。

月 月 （扑上，揪按阳阳）趴下，趴下，当马骑……（摁倒阳阳，骑上，挥手欢喊）驾——驾——

[传来鞭炮炸响和欢快的唢呐声。

月 月 （忙跳下，拉拽阳阳）香鱼馆开业喽，走，快走，吃喜儿去……

[月月拉扯阳阳跑下。

[皮驴子拎头盔张望着上。马婆子跟上。

马婆子 （急歪）瞅个啥劲啊？香煎白鱼馆，人家可开张了。你啊，张罗半天，瞎子点灯——白费蜡！

皮驴子 （愤然）牛老闷这小子，窝窝头踹一脚——不是好饼！数九那天，我驮他撵春阳，他急着往回奔，冰湖上追老婆孩子，哧滑个倒仰，摔昏了，是我送他去乡卫生院抢救的……说好了跟我合伙搞香酥大白鱼，没承想，清泔水，把我撇了。啥玩意儿，真不够揍！

马婆子 都是让那个任干部鼓捣的，给柳新月整来了无息贷款……你不是说要唱对台戏吗？麻溜支巴起来，敲锣打鼓开场啊——

皮驴子 （诡秘地）先拆她的台，把她折腾垮了，咱唱独角戏……

马婆子 啧啧，你就会拆腾我……快出招儿啊，咋拆台折腾他家？

皮驴子 我琢磨了，牛老闷那小子好脸儿、小心眼儿、一根筋、蔫巴犟，总怕新月踹了他……咱就往他这个臭鸡蛋缝里下蛆……

马婆子 （狠歹歹地）对，用损招儿，咋下蛆？

皮驴子 过两天，这么办……（怵惕地环视）走走，回家说……（神秘兮兮地拉扯马婆子下）

[二幕启：春暖花开。新月家院落，新门楼前竖有“祖传香酥大白鱼”招牌。院内支棚摆桌。新瓦房门楣上挂有“新月香煎白鱼馆”匾额。女招待打扮的金玲在摆桌凳。厨师装束的柳新月在挑竿挂双幌。

柳新月 （唱）暖洋洋花红柳绿好时光，喜盈盈香煎鱼馆开了张。乐悠悠圆了我致富梦想，笑呵呵铆足劲头奔小康！

[赵老大视察似的上。

赵老大 新月啊，我在乡里开会，汇报你挑头开办香煎白鱼馆，大会表扬了！鱼馆开张一周了，听说人客（音qiĕ）挺多？

柳新月 多是白沙湖各村的老亲故友，特意赶来品尝，都说好，挺受欢迎的。

赵老大 受欢迎就好，给我也来一条，烫壶小烧，我也品评品评，是不是你妈香煎的那个味道。

柳新月 好好，太好啦！（恭敬地礼让赵老大）请，请——听说您老人家开会回来了，正要去请您老人家来鉴定哪……

[任秀丽骑车风尘仆仆上，支车，从纸兜掏出彩绘包装盒纸样——

任秀丽 新月姐，包装盒彩样出来了，请你审定——（折叠包装盒）

[任秀丽展示叠成的包装盒——图文并茂的彩盒上标有“新月香酥大白鱼、祖传秘制，绿色食品”字样。

金 玲 （奔过来欣赏，喜不自禁）好，太好啦，真好看！

赵老大 （瞪金玲一眼）我来审定——（拿过包装盒，煞有介事地审看）挺精致，挺打眼，有大品牌的派头！我拍板，就这么着了！

柳新月 （乐呵呵）好是好，我双手赞成。只是得印制不老少，那得花多少钱啊？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咱讲究的是货真价实！

赵老大 不是还有货卖一张皮的说法吗？而今讲究外包装！

任秀丽 新月姐，这是门面，有广告效应——咱得有品牌意识，创特色品牌和知名品牌。白沙湖新业态旅游经济产业链儿，你是第一家，得叫得响！

赵老大 得给咱村政府、乡政府、县政府、市政府长脸！

柳新月 那是，我非常感激政府，没有无息贷款，我也办不起来……

任秀丽 新月姐，你是排头兵、领头雁，可得带

好这个头啊！

[大吵吵匆匆上。

大吵吵 我说赵老……呃呃，赵主任，兴办农家乐，不是让报名吗？山胖头老婆、刘罗锅老、疤瘌脖子儿媳妇、大裤裆的三丫头，都在村委会等急了，让我来催问哪……

赵老大 走走，报名登记去——小任，你得去把关，考核审查资格……

[大吵吵引领赵老大和任秀丽匆匆下。

金 玲 （拎包装盒，走模特步）多神气，多来派，多招人啊！

柳新月 （忍俊不禁）走走，香酥大白鱼去！

[金玲拎包装盒随柳新月进屋。

[马婆子探头探脑地出现在一侧，急忙向后招手——

[秃头、胖子、瘦猴耀武扬威地上。马婆子指点，溜下。

秃 头 （诡秘地）按计行事，手机为号……（引领胖子和瘦猴进院）

胖 子 （盛气凌人）来人啊，迎客招待，上茶点菜——

金 玲 （匆忙出屋，笑容可掬）火苗笑，贵客到！三位请坐——

瘦 猴 （流里流气地）烧鸡烤鸭吃腻歪了，换换口味，开开鱼荤，沾沾腥儿，解解馋……

胖 子 （咂嘴）哟嗬，妹子的牌儿挺亮啊！俺哥儿仨可是慕名而来哇……

秃 子 二斤重香酥大白鱼先来三条，六十度的高粱烧先烫三壶……

胖 子 有带响的，整出个动静来，不吼一吼、扭一扭，嗓子痒痒，浑身刺挠……

金 玲 录放机在那儿，歌曲磁带自己选……（紧忙进屋）

[胖子忙到录放机旁选磁带，装机。秃头手机传出“来电话啦”的女孩声。

秃 头 （诡秘拍手）皮驴子递点了，开剋——

[录放机播放出邓丽君歌声：“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虽然已经是百花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胖子搂着瘦猴跳贴面舞。

[金玲托盘端碗筷和四碟小菜出屋。

金 玲 （摆台，笑对秃子）大白鱼香煎着哪，先送四碟小菜……

胖 子 （附和着歌曲欢唱）不采白不采……（推开瘦猴，拉扯金玲）妹子，闲着也是闲着，陪哥乐呵乐呵——

金 玲 （挣开，赔笑）请大哥谅解，我不会跳舞……呃呃，我去拎酒，端香酥大白鱼去……（急于走开）

瘦 猴 （拦住金玲）装啊?! 在市里随缘音乐餐厅干过吧，不是天天陪喝陪跳吗?哥也赏钱——（掏出新百元票）哥们儿这嘎嘎新票子，不好使啊?! 跳——（强行拉扯金玲支巴）

[新月用托盘端三条香酥大白鱼出屋，见状忙劝解——

柳新月 大兄弟，乡村小店，不兴这个，也不会啊……

[秃头和胖子围上新月，秃头夺过鱼盘，胖子纠缠新月。

秃 头 都啥年代了，好多村子都开了歌舞厅，村民骑摩托下地，回来放下锄头，就进歌舞厅，嘭嚓嚓、嘭嚓嚓地撒欢尥蹶子……

胖 子 （强拉新月比画）好学，我教你——搭上手，腰间搂，肚顶肚，推着走……

[秃头向外窥伺。皮驴子和穿水衩的牛老闷匆匆走来。

秃 头 （忙不迭地）赏钱，赏钱——

[胖子和瘦猴分别将百元票塞进新月和金玲领口，强行亲吻新月和金玲。新月和金玲挣扎尖叫。

牛老闷 （闯进，怒吼）住手——（扑上欲解救新月）

秃 头 （扑上拦阻牛老闷）搅局儿啊——（一拳砸向牛老闷脸部）

[牛老闷流鼻血，趔趄欲倒……

秃 头 （扑上连连挥拳擂打）让你搅局儿，让你搅局儿……

柳新月 （挣扎着急喊）别打，别打，他是俺男人，是俺老公……

秃 头 老王八头，既然做了这个买卖，还翻啥盖子……

牛老闷 （抹把鼻血）放你娘的狗臭屁……[胖子和瘦猴气汹汹围上前来。新月和金玲慌忙奔过来。

胖 子 （一把薅住牛老闷脖领子）你再支楞毛，揍扁你——

瘦 猴 瞎眼啦？她俩收了百元小费，能不让亲热亲热……

牛老闷 （发现新月和金玲领口各塞着百元新票，瞠目结舌，愤点新月和金玲）你，你……（嘴直哆嗦，说不出话）……

[新月和金玲方意识到塞的钱，紧忙扯出钱扔下。

金 玲 （忿忿地）是他俩强行塞的——臭无赖，臭流氓！

瘦 猴 装啥正经，你在随缘音乐餐厅少勾引男人啦?!

金 玲 （急头白脸地抓挠瘦猴）放屁，血口喷人，嘴给你撕烂了……

柳新月 （从收拾鱼的大盆里抄起菜刀。气急败坏地挥舞着追砍秃头）臭流氓，臭无赖，老娘跟你们拼了……

[金玲抄起拖布追打胖子和瘦猴。

[躲在一侧偷窥的皮驴子喊着“住手”奔上。

皮驴子 （忙故作姿态地打手机）派出所吗，报案，我报案，新月香煎鱼馆有流氓滋事，快来人啊……

[秃头抄起凳子招架新月，胖子和瘦猴忙捡起钱逃窜。秃头扔凳砸向新月，抽身逃窜。

皮驴子 （虚张声势追喊）哪里跑，抓住他，抓住仨流氓……（追下）

牛老闷 （抹鼻血，气不打一处来）这破鱼馆开的，多招惹是非啊！网摊上一哄声，说金玲招人、陪唱、陪跳、陪吃、陪喝，还陪，陪……（难以启齿）

金 玲 （气不忿）造谣，诬陷，诽谤！肯定是别有用心的人使坏，故意挑事！

柳新月 林子大了，啥鸟没有?! 听蝲蝲蛄叫，就不种黄豆啦?!

金 玲 坐正不怕影斜，脚正不怕鞋歪！

牛老闷 （呵斥）你少叭叭！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儿蛋——照这样，今天来伙捣乱的，明天来帮闹事的，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乡下还呆不呆了?! 不开鱼馆，不招杂人，不惹闲话，不生是非！

柳新月 （压抑着）守田，你想咋的？干靠啊，穷熬啊，受憋啊?!

牛老闷 穷咋的，地里刨食儿，湖里捞食儿，日子过得安稳，顺心！

柳新月 啥叫安稳？啥叫顺心？苦熬穷守，还能安稳顺心?!

牛老闷 哼，我看你不本分了，让春阳搅和得心野了，想出飞，攀高枝，去傍大款！

柳新月 （气恼）放屁！牛守田，你听好了——（唱）你休要偏听偏信自作祸，

咱今天打开天窗把亮话说——

我不想再给女儿画苹果，

我不想苦熬苦掖守穷窝……

我定要发家致富幸福生活红红火火，

好穿戴好吃喝住楼房开轿车供养女儿上大学。

你不犯邪支持我咱就好好过，

疑神疑鬼你再乱搅和立马散伙！

牛老闷 （气不打一处来）散吧，走吧——（愤然掀翻桌子，歇斯底里地）停业，关门！金玲，你麻溜滚，滚——

[金玲委屈地扑到柳新月身上失声痛哭。

[传来男人喊声：“牛老闷，起网啦，快走啊——”

[牛老闷气哼哼往外奔，突然一阵昏晕，扶院门框瘫倒……

[柳新月和金玲分别惊呼“守田”“姐夫”，慌忙扑上。

柳新月 （搂抱牛老闷，呼喊）守田，守田，你怎么啦？你醒醒……

金 玲 （忙打手机）120，120吗，我是白沙湖月亮湾村，新月香煎白鱼馆……

[切光。响起救护车呼叫声……

第七场

[一周后。二幕前。月月和阳阳双手拉扯着欢喊着上。

月月、阳阳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唱大戏。娶媳妇，嫁闺女，丫蛋哭闹要跟去，去看老姨的小女婿……

阳 阳 我就是你的小女婿！

月 月 （挣开）你给我多少彩礼？

阳 阳 我妈说，当初你爸给你妈五万彩礼，我也给你五万！

月 月 不行——赵叔叔给我妈十万，我妈还不跟他走哪……

阳 阳 我给你十一万！

月 月 真小抠，才长一万。你赠送我啥礼物？

阳 阳 你要啥礼物？

月 月 我要小洋楼——

阳 阳 我给你盖，盖三层的，一层住我爸我妈，二层住你爸你妈，三层住咱俩。

月 月 我要小轿车——

阳 阳 我给你买，买带四个圈儿的……

月 月 我要五个圈儿的，像五环旗上圈儿套圈儿的那五个圈儿——

阳 阳 现在没有……

月 月 等咱长大了就有了！

阳 阳 你还要啥？

月 月 要个机器人当保姆，做饭、刷碗、拖地、洗衣服、哄小孩、唱儿歌……

[大吵吵寻觅，出现一侧，发现阳阳和月月。

大吵吵 （急喊）月月，你的作业做完没有？做不完，你妈回来我咋交代？阳阳，快回家跟月月做作业去……

[月月和阳阳撒欢跑下。

大吵吵 （哀叹）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也不知牛老闷检查出了啥病……嗐，黄鼠狼专咬病鸭子……（欲下）

[新月风尘仆仆地急上。

柳新月 （发现大吵吵，急喊）二嫂，二嫂，看见守田了吗？

大吵吵 （疑惑）不是在县里住院吗？

柳新月 嗐，别提了，我去买饭的工夫，人没了，找了一圈儿，有人看见，说是坐港田拉脚车回村了……

大吵吵 这么说没啥大病啊？

柳新月 甭提了，要命的病——确诊尿毒症，得透析、换肾，闹心死了……呃，我家去看看，回没回来……（急火火下）

大吵吵 天啊，这得造害多少钱啊?! 毁了毁了，这病治不好，家破人亡啊！啊，我可得帮着照看好月月……（急下）

[二幕启：景同六场，只是凳子扣在桌子上，清静冷落。门外，新月在急切敲门；门里，牛老闷病恹恹地倚着门框。

柳新月 守田，守田，你开门，我有话对你说，开门啊，我有话说……

牛老闷 你甭劝我，这病没个好，我宁死不治了——咱糟蹋不起钱啊！

柳新月 咱得治，先透析，金玲在联系市里和省里的医院，咱去等肾源配型……现在有“新农合”医疗了，能给报销一些。不像我爸我妈那时，全得自己掏腰包，折腾家底儿……

牛老闷 “新农合”指望不上多少，这不报那不报的。我这病是吞钱的无底洞啊！

柳新月 那也得治。租出地、卖店铺、卖住房、卖香酥大白鱼手艺，砸锅卖铁，把家底都折腾了……

牛老闷 不能卖！你和月月还得生活哪！新月，我只有一个要求——

柳新月 你开门对我说，一百个要求，我都答应你！

[牛老闷开门，默然与新月对视，两人百感交集。

柳新月 啥要求？你说吧——

牛老闷 （哀叹）当年，俺家就有三万块钱，外借两万，凑够五万彩礼，才娶了你……不，是买了你。我知道，你真心喜欢的是赵春阳……我知道你心里苦，我知道你一心一意跟我过日子，跟我受苦受累受穷，从无怨言……

柳新月 （喃喃地）我姥姥、我妈总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扁担抱着走……

牛老闷 十多年了，赵春阳回来搅和，那么多钱，你不动心。你追撵他送钱……更让我看重你，你是好女人、好妻子、好母亲！

柳新月 （内疚）是我爸我妈连累你受穷受苦，我欠你的、欠你的……

牛老闷 不不，是我欠你的，我欠你的……

柳新月 守田，咱不说这些，有啥要求，你说——

牛老闷 （由衷地）新月，你带着月月，去找赵春阳吧……

柳新月 （愤然）胡说——别胡说八道！

牛老闷 （感慨地）新月啊——

（唱）那小子是爷们儿比我更强，重情义血性汉子敢担当——为挣钱咬牙吃苦流浪闯荡，立志要出人头地衣锦还乡。腰缠万贯惦念你还挂心上，难得他一如既往情深意长。你带月月跟他过定有福享，我虽病死无牵挂瞑目安详……

柳新月 （气不忿地）你你，你啊——（唱）守田你说话太唐突，

怎么能哪壶不开提哪壶——

想当年嫁你为钱救病父，

违心屈从也只得遵命随俗。

一腔怨窝憋心里无处倾诉，

深夜里捂被蒙头饮泣偷哭……

好在你哄着我宠着我百般呵护，

知疼知热懂恩爱是个好丈夫。

种地捕鱼显身手一心致富，

日子红火生下月月我也知足。

哪承想父母二老总住院相继病故，

掏空了家底儿欠债背包袱。

连累你受穷憋屈吃辛苦，

亏欠你心内疚我总想补救付出……

你患病我更得精心照顾——病得治，我做主，地出租，兑店铺，卖住屋，祖传手艺也卖出，莫道穷和苦，陪你去死我也不在乎！

牛老闷 （冲动）新月——（忘情地扑抱柳新月，失声痛哭）……

柳新月 （哄孩子似的）咱不哭，咱不哭，咱得治病，咱去治病……

[拎兜的马婆子和皮驴子乐颠颠上。

马婆子 有福不用忙，无福跑断肠。闹归齐，这香酥大白鱼还不是归咱了！新月，新月，在家吗，我们来了……

柳新月 （忙推开牛老闷）你别累着，快进屋躺会……（忙出屋关门）

皮驴子 新月啊，瞎子背着瘸子走，虽说互相帮助，我可是救急啊！

马婆子 按你开的价，鱼馆房子给你五万，在咱这疙瘩可是冒尖价了！

皮驴子 契约写好了，议定香煎白鱼手艺价码，填上钱数，签字画押，立马点钱。

柳新月 我这“香煎白鱼馆”的牌子哪？现在挺有影响的，不少人慕名而来……任干部说，这叫无形资产！

皮驴子 影响不大，我不叫这名。香煎白鱼手艺多少钱，开价吧——

柳新月 （果决地）十万！加上营业执照、卫生许可、税务登记等手续和“新月香煎白鱼馆”品牌，总共十三万！

马婆子 这也太多了，手续和牌子哪能值三万啊?!

柳新月 现成的手续和牌子，立马能开业。你重新办，跑一个月不定能办下来，耽误生意，少赚多少钱啊！

皮驴子 （心一横）十三万就十三万，权当我救济你了！你得保证不再传授别人。还得保证教会你马婶儿——等你马婶儿的香酥大白鱼，经品尝鉴定，色香味与你煎的一样了，你才能撤出。

柳新月 写在契约上，我守信。点钱吧，总共十八万——

马婆子 俺俩估摸着，就带十五万。签完契约，再去我家取那三万。

柳新月 行，点钱吧——

[马婆子掏出成捆百元票，新月数捆，皮驴子往两份契约上填钱数，签字，蘸印泥按手印。将两份契约递给新月——

皮驴子 （持笔，端印泥盒）审看吧，没异议，就签字按手印儿——

[新月审看契约，欲签字。牛老闷急切奔出，扑上拉住新月。

牛老闷 不能签，不能卖——卖了，你和月月咋过活啊?!

柳新月 （毅然决然）卖——咱得治病……

牛老闷 不卖！不治！我立马死，撞死——（决然奔向屋墙，欲撞墙）

柳新月 （急喊）守田——（蹿上，拼命拖抱住牛老闷）不不，不能死！守田，咱不能死啊！

牛老闷 （拼力挣扎）放开我——新月，放开我，让我死……我不能再连累你娘俩受穷受苦！

[传来轿车急刹车声。任秀丽引领戴墨镜拎密码箱的赵春阳风尘仆仆上。

任秀丽 新月姐，你看谁来了——

[赵春阳摘下墨镜，笑容可掬。柳新月和牛老闷瞠目结舌。皮驴子和马婆子预感不妙，面面相觑。

任秀丽 新月姐，听说你要卖鱼馆和住房，卖香酥大白鱼手艺，为田哥治病，我立马通知了赵哥，他急忙火燎地赶来了……

柳新月 （不是滋味地）你，你告诉他干啥？

任秀丽 帮你哪，帮田哥治病啊！实话实说吧，你开办鱼馆的那十五万元无息贷款，五万是我帮你贷来的，十万是赵哥暗中资助的……赵哥还成立了新月香酥大白鱼食品公司哪……

[柳新月和牛老闷震惊。

赵春阳 （苦笑）不好意思……是秀丽妹子开导我放弃旧怨前嫌，暗助你家脱贫致富。那十条香酥大白鱼，我带到市里，分别找食品店老板品尝，他们都叫好。我就成立了新月香酥大白鱼食品公司，让秀丽妹子出面，包销你家的香酥大白鱼……

[柳新月和牛老闷对赵春阳刮目相看。马婆子和皮驴子偷偷嘀咕……

赵春阳 还有——（开箱，呈现成捆百元票）这二十万元，是给守田哥治病的……如果你们两口子不情愿接收，就算我包销香酥大白鱼的预付款。

柳新月 （由衷地感激）谢谢，谢谢春阳，这是救命钱啊……

牛老闷 （感激得不知说啥是好）你，你你，你是救命菩萨啊……

[沮丧的皮驴子暗示马婆子蔫退。马婆子忙不迭地收钱装兜。

[赵老大气昂昂地叫嚷着上。

赵老大 没王法了，没经我批准，敢卖鱼馆！（发现赵春阳和密码箱里的钱，勾起底火，暴跳）是你小子趁火打劫，要买鱼馆啊?! 滚犊子，收起你的臭钱，麻溜滚，滚得远远的——

[任秀丽紧忙拉开赵老大耳语……

赵老大 噢，是这样……（仍有成见）哼，资助治病的钱，也不要！新月，老闷儿，告诉你俩个大好消息，老闷儿的大病人寿保险，能赔付二十万元！

柳新月 （诧异）大病保险？我们也没办过保险啊？

赵老大 这得感谢任秀丽同志——是她出钱为全村人上了大病保险！

任秀丽 不是我！我也不再瞒了，是春阳哥出钱给全村人买的大病人寿保险……

赵老大 （震惊）是你小子?!

赵春阳 （动情地）咱农民啊，就是发家致富了，也最怕两件事：一怕失火，火烧当日穷；二怕生病，病掏家底空。过去我家，父母一场大病，害得我成了穷光蛋……（说不下去了）

牛老闷 （动情）春阳，我一直拿你当冤家对头……呃呃，我，我对不住你……我赔理赔情了——（欲跪拜赵春阳）

赵春阳 （急喊）别这样，使不得，使不得——（急忙搀扶住牛老闷）

[牛老闷搂抱赵春阳，感激涕零……

[大吵吵持铜牌子呼喊着乐颠颠上。

大吵吵 发牌子啦！郝会计从县里领来了咱村的牌子，新月，你家是第一号，001，看——（示牌，念）月亮湾农家游001号。我家是2号，山胖头家3 号，疤痕脖子家4号……

马婆子 （忙不迭地）我家几号？

大吵吵 你没抢上槽，后后吧……

任秀丽 别着急，你家是第二批，总共一百户哪……县里要围绕白沙湖形成新业态旅游经济圈儿，让绿水青山真正变成金山银山！

众 人 （欢呼）太好了！

[随着自行车铃声，金玲骑车风尘仆仆进院。

金 玲 （扔下车子欢喊）表姐，表姐夫，省城肾病专科医院联系好了！（出示单子）看，这是传真发来的预约单！我还听说一个大好消息，新农合医疗，出台了大病报销新标准，像表姐夫这病，能报消百分之七十多哪！

柳新月、牛老闷 （欢呼）太好了！

赵老大 得感谢党，感谢政府——感谢乡政府、县政府、市政府、省政府……

赵春阳 你代表感谢吧。守田、新月，快上车，去火车站……金玲，把钱拎着。

金 玲 （惊讶）啊，这么多钱啊！

柳新月 春阳，你收起来吧，这钱用不上了……

赵春阳 （苦笑）你犯傻啊，住院动手术都得先交钱，“新农合”得过后报销，大病保险赔付也得先审查，后办手续……

柳新月 （笑逐颜开）那是那是，我乐蒙了——

赵春阳 守田，赶快上车——

[赵春阳和柳新月忙搀扶牛老闷。

[切光。升光，天幕呈现碧波荡漾的月亮湾。风光秀丽的湖畔，坐落各具特色的餐饮一条街。家家挂着“月亮湾农家游”编号牌子。拎着“香酥大白鱼”食品盒的游人笑逐颜开。

[欢快音乐中，任秀丽、大吵吵和捧“三八红旗手”奖牌的金玲簇拥着戴大红花的柳新月上。牛老闷着新装精神抖擞地迎上，与柳新月亲热拥抱。

[赵老大点戳着捧“月亮湾农家游100号”牌子的马婆子和拎头盔的皮驴子上，厉声呵斥：“没王法了，你俩不准再非法同居，立马登记结婚！”

[秃头、胖子和瘦猴拎“新月香酥大白鱼”食品盒、竖大拇指赞许着上。

[西装革履的赵春阳持沓订单上，欢喊：“新月，下个月的订单！”激情奔放地高呼：“月亮湾啊，情牵魂绕的月亮湾，你终于变成了金山银山！”

[月月和阳阳雀跃欢喊着上：“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儿，为了啥？洗衣做饭过家家，钻进被窝讲瞎话……”

[全体演员谢幕。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