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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典籍数据库的目录学揭示

2020-03-03夏南强

晋图学刊 2020年5期
关键词:目录学杨万里典籍

夏南强

(华中师范大学 信息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1 从《景延楼记》的标点注释说起

1990年,笔者接受一位朋友的约稿,从事《景延楼记》等数篇宋代散文的标点注释、翻译赏析工作。约稿指定了篇名,具体文献需自己去寻找确定。《景延楼记》的作者是杨万里,笔者当时查检文渊阁版《四库全书》中杨万里的诗文集《诚斋集》,找到此文。为便于解说,迻录于下,其中标点为笔者所加。

予尝夜泊小舟于峡水之口,左右后先之舟,非楚之估则楚之羁也。大者宦游之楼船,而小者渔子之钓艇也。岸有市焉。予蹑芒履策瘦藤以上,望而乐之。盖水自吉水之同川入峡,峡之两崖对立如削。山一重一掩而水一纵一横。石与舟相仇而舟于水相谍。舟人目与手不相计则殆矣。下视皆深潭激濑,黝而幽幽,白而溅溅,过者如经滟滪焉。峡之名岂以其似耶?至是则江之深者浅,石之悍者夷,山之隘者廓,而地之绝者一顾数百里不隔矣。时秋雨初霁,月出江之极东。沿而望,则古巴丘之邑墟也。面而觌,则玉笥之诸峰也。溯而顾,则予所经之峡也。市之下有栋宇,相鲜若台若亭者。时夜气寒甚,予不暇向,因诵山谷先生《休亭赋》登舟。至今坐而想之,犹往来目中也。

隆兴甲申二月二十七日,予故人月尝僧祖光来谒予曰:“清江有谭氏者,既富而愿学。作楼于峡水之滨,以纳江山之胜,以待四方之江行而陆憩者。楼成,乞名于故参政董公。公取鲍明远《凌烟铭》之辞,而揭以‘景延’。公之意,欲属予记之而未及也。愿毕公之志以假谭氏光。”予曰:“斯楼非予畴昔之所见而未暇问者耶?”曰:“然。”予曰:“山水之乐,易得而不易得,不易得而易得者也。乐者不得,得者不乐,贪者不予,廉者不夺也。故人与山水两相求而不相遭。庾元规、谢太傅、李太白辈,非一丘一岳之人耶,然独得竟其乐哉!山居水宅者,厌高寒而病寂寞,欲脱去而不得也。彼贪而此之廉也,彼与而此之夺也宜也。宜而否何也?今谭氏之得山水,山水之遭乎?抑谭氏之遭乎?为我问焉。”祖光曰:“是足以记矣。”乃书以遗之。谭氏兄弟二人,长曰汇,字彦济;次曰发,字彦祥。有母,老矣。其家陸阙。祖光云,杨某记。[1]

文章标点不难,注释翻译赏析则不易。景延楼建于何处?粗略一看,文中“非楚之估则楚之羁”的记述和沿江两岸崖岩陡峭、江水凶险的描绘,好像是建在长江三峡出口的地方。更有二处疑难:一是“盖水自吉水之同川入峡”,“盖”字系“益”字之误?因为古文一般不会有“盖水”这样的措词用法。如果是“益水”,是否在四川呢?二是“其家陸闕”费解,无法注释。笔者考虑了几天,不得要领。忽然想到四库本《诚斋集》是否存在文字讹误的问题?于是,赶紧找到专收宋元善本的《四部丛刊》。庆幸的是,《四部丛刊》中收录了杨万里《诚斋集》。翻到“景延楼记”,哦,“其家陸闕”为“其家睦”!睦、陸二字形近而讹,出版者不解其意,故在印刷出版时添一小“阙”字,怀疑有阙脱文字。针对“盖水”二字的疑难,笔者又查了八、九种中国和日本所编出版中国历史地名辞典,最后查谭其骧先生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才解决问题:原来,“水”是指的另外一条河流,宋时名为“黄金水”。这样,“盖”字为语助词,无义;景延楼修建地点在江西吉水峡江与黄金水合流出口附近才确定了下来,疑难涣然冰释,全文的翻译赏析得以顺利完成[2]。《诚斋集》文渊阁四库本为编修汪如藻家藏本,《四部丛刊》本为江阴缪氏艺风堂藏影宋写本。笔者有幸听过廖延唐先生的《版本目录学》课程,知晓《四部丛刊》所收为宋元善本,具有一点目录学方面的知识,在治学中派上了用场。这件事眨眼间三十余年了,现在,学术研究迎来了数字化的时代。一方面,包括《四库全书》在内的绝大多数存世的典籍,都能数字化阅读和利用。“数字典籍”、“数字人文”的阅读和利用研究,蒸蒸日上,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另一方面,大学开设的《中国目录学》课程风光不再,日见式微。即使开设了有关课程,选修学生少,教师讲授内容也是纯理论性的多,实践性的经验性的内容亦少。查阅和利用数字版文渊阁《四库全书》等典籍,无需跑图书馆,从网上便可直接“拿来”,十分便捷。但没有目录学知识的指引,阅读数字典籍而不看“精校精注本”,可能事倍功半;轻率利用数字典籍撰文,“误入歧途”,更可能会造成文章“硬伤”,甚至得出错误的结论——这可以由上面叙述的治学经历得到佐证,也是笔者查检国内“数字典籍数据库”,了解其目录揭示现状,撰述此文的起因和缘由。

2 数字典籍数据库目录揭示现状与不足

“典籍”一般用来指古代重要文献,常用来泛指古代图书,故也可称为“古籍”。据《中国古籍总目》的统计,中国现存古籍有17万余种,是世界上唯一记载几千年文明有绪流传的大国。我国典籍数字化的成果,大体可以分为典籍电子书、典籍数字化数据库两大类别。典籍电子书是将每种古籍制作成单独的电子文档,读者借助阅读器可离线阅读和复制,数量较少,不成规模,不在本文研究的视野之内;典籍数字化数据库则将大量古籍图书扫描、拍照,或经重新数字化输入等处理,形成全文检索数据库、全文影像数据库、图文对照数据库等,以供读者阅读与利用,是社会利用的热门,因此也是本文研究的对象。史睿先生将现有数字典籍分为三类:“传统纸本文献的数字影像、数字编码的全文文本、结构化的数据库或知识库[3]”。这种分类虽有一定的道理,但往往“结构化的数据库或知识库”就是在“传统纸本文献的数字影像”、“数字编码的全文文本”基础上组织、构建而成的,也是网络最常见的,无法把它们截然分开。

2.1 数字典籍数据库目录揭示现状

纵览现在的数字典籍数据库大型成果,其目录揭示情况,大致可分为注重典籍版本形式等方面的揭示、注重对典籍作者和内容组成等方面的揭示、注重对所收典籍整理工作的介绍等三类。

2.1.1 注重典籍版本形式等方面的揭示

中国国家图书馆的“中华古籍资源库”可以为注重典籍版本形式揭示的代表。自2016年9月28日“中华古籍资源库”正式运行,至2017年底,该资源库共收录馆藏善本古籍影像19 187部,《赵城金藏》1 281部。这个数据库是据传统纸本文献的数字影像构建而成的。其底本是国家图书馆及一些省级图书馆所藏善本图书,每种书都详细揭示了版本形式方面的特征。如《诚斋集》就收录了明末清初的4种抄本,每种著录其出版形式、年代、行款字数、白口黑口、单栏双栏、存佚情况;说明其有无序跋,四部分类、善本书号等等。[4]

“汉籍数字图书馆”则是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开发运营的又一大型汉字古籍数据库产品,由传世文献库、甲骨文献库、金文文献库、石刻文献库、敦煌文献库、明清档案库、书画文献库、舆图文献库、中医药文献库等八大专题分库组成。传世文献库是“汉籍”2.0版的核心部分。收录文献按照“经、史、子、集、丛”五部分类,分图版库和目录库两部分。以《诚斋集》为例进行检索,可得到“图版”和“目录”两方面的信息。

在图版库当中,有四条检索结果[5]:

《诚斋集一百三十三卷目录四卷》,【宋】杨万里撰,所属类别为集部-别集类-宋代之属,版本为明末毛氏汲古阁钞本(印本号为01,黑白版本,总页数为1 670)和摛藻堂四库全书荟要本(印本号为01,黑白版本,总页数为5 778)。

《诚斋集(杨诚斋集)一百二十卷》,【宋】杨万里撰,所属类别为集部-别集类-宋代之属,版本待定,印本号为01,彩图版本,总页数为2 330。

《杨诚斋集六十八卷》,【宋】杨万里撰,所属类别为集部-别集类-宋代之属,版本为宋淳熙绍熙间刻本,印本号为01,彩图版本,总页数为711。

《诚斋诗集(诚斋集)四十二卷》,【宋】杨万里撰,所属类别为集部-别集类-宋代之属,版本为上海中华书局据明刻本校刊本,印本号为01,黑白版本,总页数为305。[5]

在目录库当中,有八条检索结果:

《诚斋集一百三十三卷目录四卷》,【宋】杨万里撰,所属类别为集部-别集类-宋代之属,版本有宋瑞平初刻本、明末毛氏汲古阁钞本、明末钞本(存卷一百零七至一百三十三)、清初钞本、摛藻堂四库全书荟要本、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清道光九年鸣野山房钞本(清沈复灿校并跋)和清钞本。

《诚斋集(杨诚斋集)一百二十卷》,【宋】杨万里撰,所属类别为集部-别集类-宋代之属,版本有明钞本(杨诚斋集)、清钞本和待定版本。

《杨诚斋集六十八卷》,【宋】杨万里撰,所属类别为集部-别集类-宋代之属,版本有清袁棠钞本(清袁棠跋并过录清郭麐校跋)和宋淳熙绍熙间刻本。

《诚斋诗集(诚斋集)四十二卷》,【宋】杨万里撰,所属类别为集部-别集类-宋代之属,版本有杨文节公诗文全集本(乾隆刻、同治刻)、清末民国初钞本(诚斋集)、石门吕氏钞本和上海中华书局据明刻本校刊本。

《杨诚斋集一百三十三卷别集二卷附录一卷》,【宋】杨万里撰,所属类别为集部-别集类-宋代之属,版本有清钞本和钞本。

《诚斋集一百二十七卷附录一卷》,【宋】杨万里撰,所属类别为集部-别集类-宋代之属,版本为清钞本。

《诚斋集一百三十五卷目录三卷》,【宋】杨万里撰,所属类别为集部-别集类-宋代之属,版本为清钞本(清朱文懋校,清丁丙跋)。

《诚斋集补钞一卷》,【宋】杨万里撰,所属类别为集部-别集类-宋代之属,版本为宋诗钞补本(民国铅印)。《诚斋集不分卷》,【清】盛符升撰,所属类别为集部-别集类-清代之属,版本为钞本。[6]

盖图版库目录揭示是针对数字图书馆所收具体文献而言,故每种目录附有图版,且收录版本较多,这是其显著的特点。

2.1.2 注重对典籍作者和内容组成等方面的揭示

《国学宝典·中华古籍全文检索系统》是经过标点整理、适用于互联网的大型中华古籍全文检索数据库系统。收录范围为上起先秦、下至清末两千多年的所有用汉字作为载体的典籍文献。其所收录的通俗小说、戏曲等均未为《四库全书》收录。所收文献,都经过比较专业的校对整理,按四库分类法分经史子集四类,每类下分二级目录;丛书单列目录,放在四部之后,大部分典籍附有提要。因其工作还在不断进行中,《诚斋集》尚未收入,兹举所收《周易》为例:

《周易》:为阮元校刻本,有目录与提要。

目录:上经;下经;系辞上;系辞下;说卦;序卦;杂卦。

提要:【解题】周者,周人也;易者,变易,简易,不易也,周人所作之《易》也。《周易》乃群经之首,为古代占筮之书及其解说,后被列入儒家经典。《周易》包括《经》、《传》两部分。《经》有时称为《易经》或《古经》,是在专门从事卜筮的巫史们长期经验和记录的基础上逐渐形成的;《传》是战国时人对《经》的解释说明,又称《易传》。《易经》分为六十四卦,《易传》分为七种十篇,汉代学者称之为“十翼”,“翼”即辅翼经文之意。《周易》是中国哲学思想的渊薮,奠定了中国哲学的一些基本范畴和基本观念,如“阴阳”,对立统一的思想等等,对中国文化的影响极为深远。至今,上至鸿儒硕学,皓首穷经;下至街头卜者,研读谋生,无不奉为圭臬,浅人浅解之,深人深究之,可谓是十三经中最深奥、最神秘的书了。“闲坐小窗读《周易》”,要了解中国文化,此书不可不读!1973年马王堆汉墓出土帛书《周易》为现存最早文本。其传世经文刊本,有宋代巾箱《八经》本,明弘治九年庄释刻本。旧注有北京图书馆藏魏王弼《周易注》宋刻本、唐李鼎祚《周易集解》本等。今有中华书局1980年版影印《十三经注疏》影印清阮元校勘本。【质量】精校。[6]

提要的撰写基于对所收数字典籍的重视,与底本的选择,文字的校勘等一样,是下了较大的功夫的。提要先进行解题,对书名意义和书的形成做了解说。接着对书的内容组成、该书在中国文化史上的地位和影响、该书重要版本等方面的知识有言简意赅的讲解。

2.1.3 注重对所收典籍整理工作的介绍

《中华经典古籍库》是中华书局构建的大型古籍数据库,是中华书局点校本古籍的数字化成果。至2019年3月止,共有2 694种该出版社的整理本古籍数字化后收入其中,并对每种数字古籍作了整理工作方面的简介。如《杨万里集笺校》:

内容简介:本书133卷,附录1卷。此次整理以《四部丛刊》影宋本为底本,以汲古阁明抄本、文渊阁《四库全书》抄本为校本。诗集部分还参校了淳熙至绍熙递刻单行诗集本七集。辛更儒教授旁征博引,在人物源流、地理形胜、制度沿革、史实考辨等方面用力颇深,更前往杨万里故乡实地查考,以阐释、证实或补充、校正原作诗文的宗旨及写作背景,为研究杨万里及其著作提供必要的资据。[7]

内容简介的文字洗练,对该书点校所据的底本、参校的校本以及在考证方面所做的工作做了概括介绍。

2.2 数字典籍数据库目录揭示之不足

以上三类数字典籍数据库是迄今比较有名也是较有使用价值的数据库。其目录方面的知识揭示,各有所侧重和不同,有一定的参考作用。但是不足之处也十分明显:一是忽视了对图书版本和内容的深入揭示。如对图书各种不同版本内容的优劣介绍,对图书内容的简介,特点、不足的归纳评骘等。图书各版本形式特点的揭示,看不出各种版本的优劣短长。“中华古籍资源库”所收典籍,虽然是依据《中国古籍善本书目》确定古籍善本的标准“三性九条”而收录的,但具体落实到每种典籍的揭示上,却无相关的判定根据文字。四种《诚斋集》善本,“善”在哪里?是依据内容之优考订而定的善本,还是依据时代久远或抄本的珍贵或印制优良等特征而定的善本?汉籍数字图书馆的“传世文献库”所收《诚斋集》的各种版本,是该书现存所有版本的全部揭示,还是陕西所藏版本的全部揭示?抑或是陕西师范大学所藏本部书的揭示或其他?不得而知。内容和形式何种为优?何种为劣?其依据是什么?表现在哪些方面?查阅之后仍不得要领。《国学宝典》提要对《周易》介绍的不足,一是撇开了对“经”、“传”内容的深入揭示,如六十四卦的不同和排列,《易传》七种十篇的内容及对阅读理解和研究“经”的重要功用等等;二是对今人研究成果的忽视。传世经典文献,自民国以来,尤其是1978年以来,专家学者们做了大量的校勘整理、翻译研究等方面的工作,产生了许许多多的研究成果。数字典籍,我们除了着眼于数字化阅读之外,更重要的是要着眼于利用,即今人和后人研究参考的使用。因此,对现有研究成果的绍介,理应更加重视,以便使用者在利用时少走或不走弯路,超迈前人,早出成果。但《国学宝典》或许囿于书目提要“就书论书”的传统,画地为牢,对当代众多《周易》研究成果,都没有介绍。又如《国学宝典》中《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解题,内容十分简略,对“提要”的优劣缺失的评述,则付阙如。甚至只字未提余嘉锡先生的《四库提要辨证》和张舜徽先生的《四库提要叙讲疏》等纠缪补缺、指引阅读利用的重要研究成果。《中华经典古籍库》所收数字典籍是最便于利用参考的数字典籍,但所收限于中华书局等几家出版社的整理点校本,不及其它,今人其它研究成果未予揭示,且“内容简介”的撰写时有不太经意之处,如《杨万里集笺校》的简介,其具体所作的工作读后不甚明了,是否对文字典故、史实制度等方面做了注释考证?“人物源流”和“补充、校正原作诗文的宗旨及写作背景”等词句明显欠通,读后让人如坠云里雾中。

3 数字典籍数据库目录学揭示之管见

3.1 数字典籍数据库目录揭示应与传统书目内容揭示不同

以纸张为主要载体的典籍不便于长久使用,也不利于保存与传承。且由于年代久远,自然和人为的损耗,许多珍贵典籍已经破败损毁,甚至失传。利用计算机技术把纸质等载体上面的文字图像符号转化为计算机能识别的数字符号,能通过网络、光盘等载体进行传递、保存、阅读、利用。因此,我国典籍的数字化,不仅是传统文化绵延久远的需要,也适应了数字化阅读成长的青年一代的阅读与研究利用需求。但典籍的数字化,特别是数字典籍数据库建设,需要与目录学揭示并行。要从认识上提高到目录学揭示的理论高度,在实践中,注意践行中国传统目录学的理论。同时,也要注意数字典籍的目录学揭示与传统书目的文献揭示的不同之处。

传统书目的文献揭示,滥觞于孔子的整理六经与聚徒讲学。近年发现的战国楚竹书《孔子诗论》,就保存了孔子对《诗经》中单篇和多篇诗的内容主旨、写作背景、篇目排列意义等方面的揭示和讲解。西汉刘向刘歆父子的《别录》《七略》,将单篇多篇文献揭示的方法运用于一部部专书论著的揭示中,遂成书目文献揭示的直接源头。从此,目录学成为专门的学问,经历代学者的发扬光大,到清代《四库全书总目》的问世,其利用类序彰显学术源流、辨别学术流派、说明部类书籍性质及收录准则;运用提要介绍书籍作者和内容,评骘优劣所在等方法,达到了很高的学术境界。典籍数字化成果,是典籍的数字化呈现,原有典籍,如《四库全书》,已有专门的目录学著作做了文献揭示,如果依照传统书目的路数,重新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已无必要。因为,典籍实质无变化,传统的经史子集学科部类已为新的科学分类所取代,新的学科学术源流,与传统的四部学术源流,已截然迥异。再撰提要,小修小补,做内容作者等方面的一般性揭示,也很难超迈前人,有新的突破。并且,有的数字典籍数据库,本来就专注于一端,如“中华古籍资源库”,所收纯为善本典籍,着眼于版本,不及其他,无必要依样葫芦,对典籍学术内容优劣等作评述揭示。显然,数字典籍数据库的目录学揭示,应该寻求新的内容与方法。

3.2 数字典籍数据库目录学揭示的主要内容

近代著名藏书家、目录学家伦明曾细致地阐述书目应该揭示典籍的内容:

例如某书醇,某书疵,某书醇疵参半,某书大醇小疵。又同一书也,注之者多家,校之者多家,某注本某校本精而详,某注本某校本疏而略。凡醇者、精者、详者,悉阐发之,不厌其多,应有尽有。凡疵者、疏者、略者,悉指摘之,亦不厌其多,应有尽有。令阅目录者知所取舍。又如历代传本之存或佚、完或缺,又或已佚、已缺而经重辑重补,一一著之,令阅目录者一览了然。[8]

伦明先生的这段话,有几处精辟的观点超迈前人与时贤:其一,书目要指出图书内容的优缺点,越详尽越好。其二,除了指出图书内容的优劣之外,书目要揭示图书的整理校注类著作。如果同一图书有多种整理校注类著作的,要分辨评判优劣、指出其优劣之所在。其三,图书版本存佚情况、残缺情况、辑录增补情况等,都要详细注明。总的宗旨,一是要让浏览书目的人阅读后,能了解和掌握每部图书全部有参考价值的信息,一目了然。二是书目提要的视野不能局限于图书自身,而要拓展到相关的整理点校类著作。每种图书及其整理点校著作的内容优劣之处务必悉数阐发指明,相关资料要尽可能完备。这些目录学理论的精辟见解,不仅能应用于纸质书目的编纂,同样也适应数字典籍数据库的目录学数字文献揭示。这里,笔者参考伦明先生的观点,试将数字典籍数据库目录学揭示的内容概括归纳为以下几个方面。

3.2.1 典籍书名、作者、内容等方面基本信息

包括每种典籍的书名、作者、典籍写作或成书的时代背景、内容大要及其残缺情况、流传存佚情况等方面的信息。可以参考历代重要书目以及当代“史籍举要”等有关书目及其他文献写出,以简明扼要、言简意明为要,便于读者了解典籍的有关基本信息。

3.2.2 典籍版本方面的信息

包括每种典籍最早的版本、最好的版本、版本的存佚情况、残缺情况、辑佚情况等。尤其重要的是,不能食古不化,只看重宋元善本和古代的精刻精校本,而要特别注意推重今人的整理校注笺注译注本等,并着重叙述其根据和理由。切忌空泛的一般介绍,宜举具体事例,引述著名学者的见解,或者目录著者运用自己的阅读和研究心得来论证说明。时下,提倡经典阅读的呼声不绝于耳,各种阅读举要书目也并不罕见。许多大学有要求学生阅读的书目,社会上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阅读举要推荐书目等,都是指引大学生和青年学者在学习或从事某些研究前,必须要阅读的基本书目。这些书目,包含了不少经典,它们中很多出自中国传统典籍。但遗憾的是,这些书目没有或很少版本方面的知识指引。数字典籍数据库的目录揭示,不仅不能忽视典籍版本知识方面的揭示,更是要弥补各种阅读推荐书目乃至许多正式出版的其它专科书目专题书目等的不足,使青年学者在阅读和研究利用数字典籍方面“迈步便入正途”,少走弯路,节省宝贵的学习时光。

3.2.3 典籍整理和研究方面的信息

首先要说明的是,典籍整理也是研究的一个重要领域,为行文方便以及便于读者参考,这里分而论之。

典籍整理方面的信息包括典籍的点校本、校注本、笺校本、集注本、集解本、诂林本、笺注本、会校会注会评本等。明清时期,尤其是明代中叶以后,社会商品经济发达,科举考试基本定型,读书人日渐增多,社会藏书蔚成风气。雕版印刷出版机构日益增多。除了官方的印书局外,民间各种印书出版的书房、书坊等,不计其数。但许多出版商唯利是图,不顾质量,其负面效果之一是造成了典籍大量的版本问题。《拜经楼藏书题跋记》蒋序中就说到了不法出版商使用各种五花八门的手段出版典籍,牟取暴利的行为:

割首尾,易序目,剔画以就讳,刓字以易名,染色以伪旧。卷有缺,刬他版以杂之,本既亡,录别种以代之。反复变幻,殆不可枚举。[9]

虽然蒋序中所说的是出版奸商针对社会读书人和收藏家喜好宋元版本典籍的市场行情而采取的种种作伪手段,但典籍出版乱象造成的鱼龙混杂、良莠并存的版本问题亦由此可见一斑。值得庆幸的是,民国以来,尤其是1978年国家改革开放以来,专家学者们在典籍整理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地下典籍和文物的出土,海外所存典籍的利用,也给典籍的整理开辟了新的视野,提供了更好的利用条件。因此,当代很多典籍都有了新的点校、校注等各种整理本问世,甚至同一种典籍有多种整理本面世的现象也很常见。点校本、校注本、笺校本在校正典籍版本文字的基础上,对典籍做了标点、注释、解析;集注、集解、诂林本汇集了历代的注释资料;笺注本对典籍难懂字词和文意进行了注释剖析,并对前人注解做了补充订正;会校会注会评本汇集了前人对典籍的校、注、评论资料,等等。它们为读者阅读和研究提供了重要的选择参考。

典籍研究方面的信息包括典籍评点本、白话译注本、编年本、典籍研究资料汇编、典籍作者资料汇编、典籍作者年谱和传记、典籍研究专著、典籍重要研究论文等。在典籍上圈点批评是古人阅读时常用的手法,借此以表达出自己强烈的主观感受。如对其精华部分的喜爱,对其缺陷的遗憾与不满,对触动自己感情而引起的共鸣,等等。因此,典籍评点本对我们阅读和研究原书都能有所参考和帮助。白话译注本用现代白话文对艰深难懂的古文做了翻译,便于我们对原文的准确理解,如杨伯峻先生的白话译注本《论语译注》《孟子译注》等,开创了白话译注本发展的新纪元,大受社会广大学者尤其是青年学者的欢迎。典籍编年本则对典籍中的一篇篇作品重新按创作时代顺序考订编排,便于读者考察作品的写作时代背景,以及作者思想与创作特色的形成与发展。典籍及其作者的资料汇编则汇聚了有关研究资料,可省研究者去伪存真、披沙拣金之劳。典籍作者年谱和传记、典籍研究专著、典籍重要研究论文都是有关典籍研究的主要成果,研究者了解和把握这些成果,可以避免重复劳动,可以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超越前人,做出创新性的研究贡献。

3.3 数字典籍数据库目录学揭示的方法

3.3.1 抓住要点,突出重点

诚如上文所述,数字典籍数据库目录的揭示涉及方方面面,内容庞杂,文献资料众多。虽然与传统书目相比较,可以省却类序的撰写,免去作者对学科类别学术源流、学术流派整体的把握分析与描述,但提要的内容,却拓展到了更广阔的领域,需要作者阅读了解的文献数量更多更杂了。我们认为,首要的考虑,是要以读者的需求为出发点,将最重要的信息传达给读者,这是通篇提要的关键所在,也是要点所在。不能主次不分,模棱两可,更不宜面面俱到,甚至杂糅堆砌资料了事。数字典籍数据库目录提要的重点,是针对读者的阅读与研究需求,将最重要的典籍整理与研究成果揭示出来,以便读者甄别选择和参考取舍,而不是对典籍本身内容优劣所在的勾稽评判。因此,要介绍当代最便于阅读的典籍整理版本、最有研究利用参考价值的研究论著。指出其最重要的贡献及其不足,阐述说明其依据和理由。这就要求提要撰写者自身具备一定的知识素养,认真仔细阅读典籍整理本及各种研究著述,并大量查检报刊书评及相关信息,充分掌握第一手的资料,比较分析,综合研究,发掘出可资说明或佐证的材料,运用于提要的阐述之中,使提要中的观点具有说服力。

3.3.2 编撰索引

数字典籍数据库目录揭示文献的显著优点是,可以不受或者少受传统书目内容和形式的束缚。比如内容,如上所述,可以拓展到典籍相关的研究信息,并且将其作为最主要的部分。形式上,也可以撇开节省纸张,不考虑或者少考虑篇幅过长等问题。因此,与编撰索引配合,能将更多的信息传达给读者。索引至少能揭示数字典籍三个方面的相关内容:其一是著录典籍的重要纸质书目及其纠繆补缺类书目索引。如《四库全书总目》《四库提要辨证》《四库提要叙讲疏》《中国古籍善本书目》等。可以指引读者深入查阅纸质书目的类序与提要,了解前人对典籍作者、内容、版本等方面的知识介绍。其二是数字典籍目录提要的相关参考书目及论文索引。编写这方面的索引,一则能标注文中采撷前贤与时贤观点的参考资料出处,避免掠美之嫌;二则可指引读者进一步追溯参阅自己感兴趣的资料,发掘出有参考价值的内容。其三是典籍研究参考资料索引,包括研究论著图书、报刊论文、博士学位论文等索引。数字典籍目录提要囿于撰写者的学识,不可能面面俱到,将现有研究成果中所以有参考价值的东西全部发掘;也可能表述时“言不达意”,“文本传递”没有起到“思想传递”的作用,没有将研究成果中的精髓充分表达。编撰这部分索引,可以帮助读者进一步深入阅读查考相关的文献,以弥补数字典籍数据库目录提要之不足。

4 结束语

目前,数字人文的研究日益繁荣。其研究植根于已有纸质文献的数据库建设。数字典籍数据库尤其是大型数字典籍数据库的建设,涉及典籍众多,内容广泛,是一项艰巨的工作,需要组织大量人力财力,耗时费力,孜孜矻矻地完成。但其工作不能急功近利,只着眼于商业利益。最好能有国家层面的组织与实施,吸收和鼓励大量专家学者包括目录学领域的专家学者参与这项利在当代,惠及后人,十分必要而且是功德无量的工作。让数字典籍数据库的阅读和利用更为可靠放心,数字人文的研究结论更为科学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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