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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是经连云栈道入蜀的吗?
——张世明等《由杜甫入蜀诗所见杜甫自同谷入蜀路线考》指谬

2020-02-26

关键词:嘉陵江栈道汉中

孙 启 祥

(汉中市档案馆, 陕西 汉中 723000)

唐乾元二年(759),诗人杜甫离开生活陷于绝境的同谷(今甘肃成县),挈妻携孥奔往成都。杜甫从同谷到成都的经行路线,学界一般认为即同谷—栗亭—青泥岭—兴州—飞仙岭—三泉(沿嘉陵江而下)—昭化—剑阁,只在一些细节问题上有不同看法。2018年《成都大学学报》发表张世明、董瑞《由杜甫入蜀诗所见杜甫自同谷入蜀路线考》[1](以下简称《入蜀考》)一文,另辟蹊径,经过一番“考证”,得出了“杜甫自同谷出发后,经过宝井堡,在栗亭小憩数天,向南翻过木皮岭,越河池东行至嘉陵江边,溯江而上至两当西坡乡寻吴郁不遇,遂经凤州凤岭连云栈道,南下汉中接金牛道,过益昌、江油,至蜀郡成都县”的结论,勾画出一条同谷—栗亭—青泥岭—两当—凤岭—连云栈道—五丁关—宁强—广元—昭化—剑阁的行进路线。其中“遂经凤州凤岭连云栈道,南下汉中接金牛道”发前人所未发,可谓“新发现”“新见解”,但此新发现、新见解却很难与历史情境吻合;经五丁关、宁强也不符合当时道路实际,有必要辨误纠谬。

一、自同谷入蜀绕行凤州不合情理

唐代自陈仓(今陕西宝鸡市东)西南翻越大散关,过凤州入蜀的道路有两条,一条自凤州西南越马岭关,行故道,经河池(今甘肃徽县西北)南折,过兴州(今陕西略阳)入金牛道;一条自凤州南越凤岭,行褒斜道(即明清时的连云栈道),经褒城(今陕西勉县东)入金牛道。而同谷还在河池之西南,位于秦汉至南北朝时的故道沿线,也就是说,同谷已经远离凤州,处于秦汉时的故道中段,杜甫入蜀,自半道折向凤州,属于逆行,不符合常规习惯。

退一步说,就算真像《入蜀考》所说,“杜甫一家应是从故道向东走连云栈道”,那他也会一开始即从同谷向东北行,经栗亭直接到两当,就近寻访吴郁古宅后前行(当然,杜甫也没有如此行进),根本不会自栗亭向东南,翻越他自己在《泥功山》诗中所写的“朝行青泥上,暮在青泥中……白马为铁骊,小儿成老翁”[2]1755的青泥岭,艰难备尝后,再调回头向北,“二度逆行”,这岂非自讨苦吃,不合情理。那么,《入蜀考》为什么要让杜甫在“一家深陷青泥岭淤泥之苦,受尽步履之艰辛”之苦后才回头向连云栈道行,大概是杜甫入蜀经过青泥岭向无异议,故不得不如此“安排”。至于杜甫访吴郁古宅,作《两当县吴十御史江上宅》的时地,笔者赞同孙薇的考证,应为杜甫寓居同谷期间游历栗亭时顺路前往两当所作[3],而不会在离开同谷前往成都途中绕道访友作诗,更不会翻越青泥岭后再折回头沿嘉陵江北上前往。

二、连云栈道路线不可行

从古至今,人们出行选择道路的特点是尽量选捷径,纵然在道路发达的今天驾车出行,非遇路况优劣悬殊或特殊原因,谁也不会绕道而行。那么,一千多年前食不裹腹、颠沛流离的杜甫,会不会近道不走绕远路,翻越青泥岭后溯嘉陵江而上,到连云栈道(当时称褒斜道)呢?回答是否定的。

按照《入蜀考》的论述,杜甫翻越青泥岭后方掉头北上。过了青泥岭,已经离唐代长举县(今陕西略阳县北白水江北)不远。如果以长举县和杜甫入蜀必经的金牛道上的三泉县(今陕西宁强县北阳平关西)作为参照点,比较一下杜甫直接南下与按《入蜀考》论述路线前行的里程和翻越的山峰,事实就很清楚了。

依据唐代《元和郡县图志》和宋代《太平寰宇记》的记载,自长举县经兴州、飞仙岭抵达三泉,里程为四百二十里;(1)李吉甫撰,贺次君校点《元和郡县图志》(中华书局,1983年)卷二二:“长举县……南至(兴)州一百里”(第570页);[宋]乐史撰,王文楚等校点《太平寰宇记》(中华书局,2007年)卷一三五:“(兴州)南沿江至兴元府三泉县一百五十里”(第2643页);卷一三三:“(三泉县)北至兴州三百二十里”(第2619页)。一百五十里为自兴州循嘉陵江水路至三泉的里程,三百二十里为陆路(即杜甫可以选择的道路)的里程,再加上长举至兴州的一百里,为四百二十里。而自长举经两当、凤州、褒城至三泉,里程为八百四十七里,(2)李吉甫撰,贺次君校点《元和郡县图志》卷二二:“(兴州)北至凤州三百五十里”,“(凤州)东至(宜作南至——引者,参见《元和郡县图志》校勘记,第582-583页)兴元府三百八十里”(第576页),“(三泉县)东北至(兴元)府二百五十里”(第560页)。从兴州至凤州的里程中减去兴州至长举的一百里,从凤州至兴元府的里程中减去褒城至兴元间的三十三里,长举-凤州-褒城-三泉间里程为八百四十七里。后者比前者整整远一倍。何况自长举经兴州抵三泉,按照学界基本认可的路线,杜甫只需翻越小八渡山(今陕西略阳县北大梁子老爷岭)、煎茶岭(今陕西略阳县东南)、飞仙岭(今陕西略阳县东南15公里)等3座山峰,而行《入蜀考》所述道路,须翻越马岭关、凤岭、柴关岭(今陕西留坝县西北)、五盘岭(又称鸡头关,今陕西勉县东)、黄梁垭(今陕西勉县西)5座山峰。如此多走一倍路程,多翻两座山峰的路线,想必谁都不会选择。此外,据凤县蜀道研究专家袁永冰先生讲,杜甫笔下吴郁古宅所在的今两当县西坡镇与凤县之间的灵官峡,山陡谷深,难以逾越,杜甫不可能由此迈上连云栈道。正如田雪《杜甫历徽入蜀行踪初探》所考:“杜甫当年是遵循官道而行的……诗人履徽的经行路线应该是进入栗亭西后,过木皮岭,渡白水渡(即白沙渡),上青泥岭,经青泥驿,下虞关(即水会渡),渡嘉陵江后入蜀的。这条道路不但有驿站官道可凭,而且也是同谷进入蜀道最理想的捷径。”[4]故曰,走连云栈道不可行。

三、《晓过凤岭》作为史据不可信

作为《入蜀考》中杜甫行经连云栈道的最有力(也可称唯一)史据是杜甫的《晓过凤岭二首》诗,但此证据靠不住,《晓过凤岭二首》系伪作。

据现有资料,《晓过凤岭》诗首见于清光绪年间《新修凤县志·艺文志卷十》,原书署朱子春纂修、段澍霖协修,[5]亦应即《入蜀考》所援引台北成文出版社朱子春《凤县志》,区别在于前者诗题为《晓过凤岭》,“二首”两字不在诗题内,正文则完全一致。《晓过凤岭》不见于各种杜甫诗集,不见于道光六年(1826)的《凤县志书》;凤县在南宋时归兴元路(今陕西汉中),元明清民国时属汉中府,与汉中长期为一体,但明清时纂修之《汉中府志》,也从来未见《晓过凤岭》诗。如果此诗属杜甫所作,清代的《汉中府志》应必收无疑,因为诗人声望甚隆,且府志资料来源于各县,不会凤县“发现”杜甫诗而《汉中府志》不录。杜甫入蜀诗中的《飞仙阁》《五盘》《龙门阁》作为“汉中诗”尽管存在争议(3)《飞仙阁》在今陕西略阳县东南15公里,而蔡梦弼以其在剑阁道;《五盘》中的五盘岭尽管在隶属汉中的三泉县与隶属广元的绵谷县交界地带,但主峰在广元境内;龙门阁在今四川广元市北龙门山上,《龙门阁》非“汉中诗”。,但仍被清代顺治、康熙、嘉庆时期的三部《汉中府志》收录;甚至把韦应物的《听嘉陵江水》误记在杜甫名下;特别是顺治《汉中府志》,还将杜甫《江汉》《武侯祠》《武侯庙》《八阵图》《骆谷》《子午谷》《石柜阁》等多篇基本与汉中无关的诗作收录,它们怎么可能独独遗漏地域无争议的“凤岭”诗!《晓过凤岭》不被早期的《凤县志》和几种《汉中府志》采录,很可能那时还没有炮制出来,或者说已经出现,但不被志书编纂者所认可。

陈尚君先生早年曾有论述:“宋代杜诗散佚的可能性极小,后代补辑的杜诗的可靠性便成了问题。”[6]“可靠性”问题是《晓过凤岭》必须面对的。当然,之所以认为《晓过凤岭》系伪作,更主要的原因是诗作本身的鄙陋。杜甫诗歌的造诣之高在此不必赘言。且不说他的写景诗如何出神入化,就连向人索物、劝人济贫之类琐事入诗都文采飞扬、妙趣横生,而《晓过凤岭》文辞粗糙。杜甫组诗的特色是“各首变化,绝无蹊径雷同”(4)顾嗣立《寒庭诗话》引俞玚评话,转引自萧涤非、张忠纲《杜甫全集校注》,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第1901页。,而《晓过凤岭》两首诗的选词用语、构思表达基本相同,僵滞呆板,没有变化,这在杜甫的组诗中是从未出现过的现象。“霜寒曙景动,戴月陟层巅。马足低临树,峰腰侧见天”“壁立当天半,雄奇非一名。疏烟时起灭,叠嶂幻阴晴”,语言生硬,含义浅陋,明显系初学者的“码字”之作。明清时期,模拟而托名之作很多,顺治《汉中府志》中题名苏轼的《赠牛头寺明上人》、嘉庆《直隶绵州志》中题名陆游的《游天池山》、清罗秀书《褒谷古迹辑略》中题名李白的《游石门》等皆属此类。之所以说它们系伪作,除了诗词总集、别集未收,或者时间、地理等诗作背景与实际不和等因素外,主要是作伪者之形象思维程度和遣词造句能力与大诗人差距太大,而这是无法掩盖的缺陷。李白、杜甫、苏轼、陆游之诗不是能随便模仿而又不露痕迹的。

四、史料引用、论述方法不可取

为了把一个本身未发生的事件坐实,《入蜀考》对一些史料作了曲解,在论述方法上也有不当。

《入蜀考》曰:“翻过青泥岭,杜甫一家来到嘉陵江和永宁河汇流的合河口。学界多认为杜甫是从水会渡顺嘉陵江而下,即从白水道直到略阳,再取道金牛道入蜀。”在这里,作者显然搞错了概念,误以自合河口顺嘉陵江而下为白水道。白水道与嘉陵江无关,它是自河池之南,经白水峡抵长举之道,是宋代为避开青泥岭之泥泞难行而新开之路[7]46-47,在唐代还未形成。因后来河池、长举废县设驿,故宋代雷简夫在《新开白水路记》中对白水路起始点的表述为:“从凤州河池驿至长举驿。”[8]436它与唐柳宗元《兴州江运记》文中“自长举北至于青泥山,又西抵于成州”[9]299之路的长举至河池南段,为东西两条“平行”之路。而《入蜀考》未理清道路之间的关系,为给杜甫进入连云栈道做铺垫,却引用《兴州江运记》和《新开白水路记》论述道路之艰难,然后说:“杜甫一家深陷青泥岭淤泥之苦,受尽步履之艰辛,不会不顾全家老小性命之攸,冒险走白水峡江路。”其主观意思是,杜甫之所以选择连云栈道,理由之一就是要避开白水路。这是对史料的误读和对道路变化的误解。宋代形成的白水路,非杜甫前行须经之地,它与翻越青泥岭之路一样自北向南延伸,两者非南北接续关系。《宋会要辑稿》中对试图开通白水路、废弃青泥路而引起的矛盾有详细记载,其中“诏兴州青泥旧路依旧置驿馆,并驿马、递铺等,其新开白水路亦任商旅往来”[10]946下,即反映了“青泥旧路”与“新开白水路”所经为相近地段的事实。也就是说,杜甫已经经过了青泥岭和白水路地段,刘禹锡、雷简夫文中的描写与杜甫向前行程无关,前路尽管可能依然艰难,但与“冒险”不冒险无涉。杜甫自青泥岭下到兴州,有两条道路可行,一条自长举西南顺嘉陵江而下,称嘉陵路;一条自长举南越小八渡山,经金池院、枸林驿,称金池院路。一般认为杜甫所行为后者(5)参见梁晓明《杜甫自秦州入蜀行迹补正考》,吕兴才主编《杜甫与徽县》,甘肃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85页;孙启祥《蜀道三国史研究》,巴蜀书社,2017年,第46页。,因为嘉陵路在40年后的贞元年间方由山南西道节度使严砺主持开通,而柳宗元在《兴州江运记》中转述严氏之语,谓此道“昔之人莫得而知也”[9]299。

《入蜀考》论述杜甫走向连云栈道的理由之一,是“以探访更安全的入蜀道路”。这是主观臆断,强古人之所难。衣食无着、处于异地他乡的杜甫,只能尽量选择别人都走的大道,怎么可能轻易去“探访”一条未知的道路,“探访”才是“冒险”。唐代,在穿越秦岭的几条栈道中故道最早被辟为驿路,故元和年间的《通典》独称其为“驿路”[11]4576,而在杜甫那个时代,当时的褒斜道亦即后来的连云栈道尽管已经有人经过,但还未经官方正式修筑(6)唐宋褒斜道、明清连云栈道于文宗开成四年(839)方由山南西道节度使归融奉诏修治。见刘禹锡《山南西道新修驿路记》,瞿蜕园《刘禹锡集笺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210页。,杜甫有什么理由不走官方开辟的大道故道,而要选择一条偏远的地方道路褒斜道前行呢!

《入蜀考》存在着明显的论点先行,抛开事实或常识,削足以适履的现象。文中说:“笔者认为杜甫行经连云栈道,绕开了从白水峡入蜀的路径,白沙和水会两渡便不在嘉陵江徽县段。二渡当在四川广元境内嘉陵江畔。”这是让事实服从于观点的表述。被作者作为依据的《方舆胜览》中白沙渡、水会渡在剑州的记载,早就被浦起龙驳难:“旧据《胜览》以白沙、水回(会)二渡俱属剑州,误也。剑州在剑门南。此去剑门尚远。当即成州渡嘉陵江处。”[12]83作者引《四川通志》的史料,先以白沙渡位于白水江流入昭化县(今四川广元市西南)界入嘉陵江处,随后又论述:“(桔柏渡)即嘉陵、白水二江合流处也。”这就产生了疑问,究竟作者认为白水江入嘉陵江处是白沙渡,还是桔柏渡?《水会渡》曰“山行有常程……陟巘仍万盘”[2]1840,昭化一带无高山,非“山行”。看来作者为了把几个渡口都定位在这一带,忽略了诸多明显的问题。当然,一个地方是可以有两个渡口的,但白沙渡、桔柏渡皆为杜甫所过之渡口,他不会在原地“打转”。实则白沙渡、水会渡都不可能“在四川广元境内嘉陵江畔”,因为杜甫自三泉县以南一直沿嘉陵江东岸行,不需要涉过其他渡口,只须过桔柏渡后到达江右,前往剑阁。而如果将二渡定在剑州(今四川剑阁县普安镇)一带,更不可信,因为这里无杜诗中“畏途随长江”“大江动我前”之景色。

五、其他论述、引证错误

《入蜀考》对杜甫离开青泥岭后行进路线的论证不符合实际,对诗人在金牛道上的行踪论证、表述也有错误。

自唐代西县(今陕西勉县西)西行入山,经昭化、剑阁到达成都的金牛道,其北段秦汉时、唐宋时、明清时路线不同,唐宋时自三泉县沿嘉陵江而下抵昭化,明清时越五丁关、过宁羌(今陕西宁强)到广元(7)参见李之勤《金牛道北段线路的变迁与优化》,《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4年第2期;孙启祥《金牛古道演变考》,《历史地理》,第23辑(2008年)。。所以《入蜀考》曰:“杜甫东行至凤岭,过连云栈南栈道,经褒城、勉县、宁强,至四川省广元”“经过连云栈道后,杜甫一家踏上金牛道,翻越宁强五丁关,来到五盘岭”,其表述是不准确的,显示作者不了解道路的变迁,错以途经宁强之路为杜甫所行之道。在此错误“路线”引导下,《入蜀考》相关纪行诗的考证都出现了问题。

既然要使杜甫行连云栈道,必须将杜甫诗集之中《木皮岭》后,《五盘》前的《白沙渡》《水会渡》《飞仙阁》地名都定位于《五盘》之后今四川广元市境内。“强扭的瓜不甜”,《白沙渡》《水会渡》定位错了,《飞仙阁》《五盘》也因为路线错误而失之于考。飞仙阁自《方舆胜览》将其定位“在(沔州)东三十里”[13]1207,即今陕西略阳县东南十五公里飞仙岭上之后,清钱谦益《钱注杜诗》、仇兆鳌《杜诗详注》、杨伦《杜诗镜铨》,今人萧涤非、张忠纲《杜甫全集校注》,谢思炜《杜甫集校注》都引用或采信此说,惟浦起龙《读杜心解》采朱鹤龄之说:“在今汉中府略阳县东南四十里”[12]84,方位相同,里程有差异,所指应为一地,其他异说并不多。但《入蜀考》却将飞仙阁定于今四川广元市北之羊摸,并引用了据说是来源于《全蜀艺文志》所载文同《利州绵谷县羊摸谷仙洞记》中的一大段文字作为依据:“又四十里至飞仙岭,一名威凤山,三面环江,峭壁千仞,上有祠宇名飞仙观,其下为飞仙阁,系经行大道,亦栈中之险要。”但是,无论是查检文同《丹渊集》卷二二中,还是杨慎《全蜀艺文志》卷三八中的文同《利州绵谷县羊摸谷仙洞记》(8)参见《丹渊集》,四部丛刊本;杨慎《全蜀艺文志》,线装书局,2003年,第1180-1181页。,均无作者所引之文,显系误录。文中所引文字,可能出自于明清时某位官宦学人的游记,因为其语气与这一时期的许多游记无异,且羊摸飞仙阁确也在明清金牛道附近。此外,作者所谓“清代陈奕禧《益州于役志》亦云……清代王士禛《蜀道驿程记》和陶澍《蜀輶日记》也把飞仙岭定位在广元境,杨慎、王世祯、李调元、李化楠等诗人入蜀经广元飞仙阁时都留下大量的诗篇”,所举亦皆为清人。他们的纪行著作或诗篇中确实有飞仙阁,但这个飞仙阁为明清时行人所历,杜甫根本不可能经由明清人笔下的飞仙阁,因为它不在唐代金牛道旁。杜甫《五盘》诗中的五盘岭,亦非《入蜀考》认可的“位于川陕交界咽喉处(陕西宁强黄坝驿乡与四川广元转斗乡的分界线)的七盘岭上”。这是明清时金牛道、当代川陕公路上的同名关隘,杜诗中的五盘在今广元市北大滩镇嘉陵江东岸九井驿穆家坡一带[14]。明清时川陕交界处的七盘关,也无《入蜀考》所谓“号称西秦第一关”之说。七盘关在川陕交界地带四川境内,“西秦第一关”是民国时修筑川陕公路,对陕西境内新形成的一段险路的形象称呼,与七盘关非一地。明清金牛道陕西、四川间的五盘岭(又名七盘关)、飞仙阁,都属金牛道路线变化后,人们对原嘉陵江边地名的“移植”,开始属于附会,日久天长则取而代之。

《入蜀考》通篇还有一不合逻辑处,这就是将杜甫行进路线“搬到”连云栈道后,造成了过凤州后直至五盘岭,经过汉中境内几百里杜甫无有诗作,这实在有违杜甫“自秦州赴成都,所历皆作一诗”(9)朱弁《风月堂诗话》卷上引苏轼语,转引自萧涤非、张忠纲《杜甫全集校注》,第1898页。的纪行诗特点。亦因之形成经过五盘岭后,纪行诗“连篇累牍”,密度太大,以致找不到对应的地名,连将白沙渡、桔柏渡定于一地也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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