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左雪梅

2019年，由美食博主李子柒出镜的短视频以田园牧歌式的中国风生活影像名扬海内外。尤其是在国外，截至2020年4月底，李子柒账号在YouTube上的粉丝突破1000万，总播放量为13.5亿次，成为首个在该平台粉丝突破千万的中文创作者，同时也引发国外民众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极大兴趣。在国内，共青团中央网站、人民网、央视等主流媒体都对她进行了报道，并引起现象级讨论。当前互联网上视频繁多，传统文化气息浓厚的李子柒短视频能从海量的娱乐视频中脱颖而出，该现象值得我们研究探讨。本文从接受美学理论中的期待视野视角来阐释李子柒视频走红的原因及启示。

一、期待视野理论概述

德国文艺理论家姚斯在其接受美学理论中提出了一个重要概念：期待视野。“一部文学作品，即便它以崭新面目出现，也不可能在信息真空中以绝对的新姿态展示自身，它唤醒以往阅读的记忆，将读者带入一种特定的情感态度中，随之开始唤起中间与终结的期待，于是这种期待便在阅读过程中根据这类文本的流派和风格的特殊规则被完整地保持下去，或被改变、重新定向。”其实姚斯并未给期待视野一个固定的定义，上述这段话可看作是对期待视野本质的一个概括，即作品文本与受众接受时的体验互动心理机制。仔细分析姚斯对期待视野的论述，其中有三个内涵值得我们重视。

（一）期待系统的产生

他说：“从类型的先在理解、从已经熟识作品的形式与主题、从诗歌语言和实践语言的对立中产生了期待系统。”可见，作品的体裁、主题、形式和语言等都是受众产生期待的基本元素。

（二）期待视野的变化

他认为：“假如人们把既定读者的期待视野与新作品出现之间的不一致描绘成审美距离，那么新作品的接受就可以通过对熟悉经验的否定或通过把新经验提高到意识层次造成视野的变化。”通俗地说就是“距离产生美”，即如果受众在观看作品时的感受与自己的期待视野一致，就会感到作品缺乏新意和刺激而索然寡味；相反，如果观看作品的感受超出期待视野便会感到新奇和兴奋。

（三）视野的重构

视野的重构是指“作品在与传统相遇时，以具有一定制约性的方式获得‘视野交融’的性能”。通俗地理解这句话就是受众跳出传统认知的局限并在新作品中获得新的认知。由于广大受众的认知、评判和期待会反馈到作品的创作活动中，所以它会不断促使创作者进行创新，以满足受众不断变化的期待视野。据此理论，我们反观李子柒的短视频，它在内容风格上具有不可否定的美学意义，同时也符合接受美学中受众期待视野的内涵特质。

二、李子柒短视频的美学意蕴

李子柒是一位美食博主，她的许多作品都可以用“唯美”一词来形容，正是这个“美”吸引了无数的中外粉丝。这种美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乡村环境诗意

视频的拍摄地点是四川西南部一个普通山村，中国农耕文化在此生根发芽，地点与意象都符合中外观众所想象的中国乡土气息。长久以来，大多数人对于乡村的记忆还停留在费孝通的《乡土中国》的淳朴里，也停留在穷乡僻壤、破败落后的印象中。如今李子柒以古朴为出发点，用镜头将诗意与写实完美融合，将观众的视野重新聚焦到中国农村这片广阔的土地上，向观众展现了乡村生活的原生态之美，并产生向往。视频画面中既有桃园、竹林、青山、绿水，亦有篱笆、小径、藤蔓、木桌。农村的成长经历和生活经验使她对意象的选取信手拈来，每一项都符合观众对田园生活的期待，从而打造出春华秋实、四季流转的田园诗意。

（二）古法美食精致

李子柒视频的美食作品相当特别，是自然的馈赠与古法制作的完美结合，这使得她的美食作品看起来十分有意境。在整个美食制作过程中，画面中的一碟、一碗、一篮、一瓮，各种意象都打造出高雅的古典韵味。此外，其一丝不苟地对原始食材的挑选和古法炮制的过程，也体现了她对我国传统美食的了解程度与制作技巧的纯熟。因此，李子柒在毫无保留地把古典美食烹制秘诀分享给大家的同时，也通过美食作品传承了中国古典文化，并随着视频的广泛传播将其内涵发扬光大，让更多的人见识到我国传统美食文化里蕴含的美。

（三）人设造型仙韵

当今对于网红的塑造，人设各异，但大多都是从娱乐的角度，使其人设造型或萌、或帅、或悲、或喜，总之为吸引眼球费尽思量。李子柒的人设同样来自精密的策划，创作者们深谙人们对“采菊东南下，悠然见南山”般世外桃源生活的憧憬，因而使李子柒以“仙女”的造型出现在视频中。其身着各式汉服简洁素雅，再配以辗转回眸，衣袂飘飘，穿梭在桃红绿柳之间，从人设角度符合人们对仙子的期待。李子柒的日常无论是在自家菜园里劳作，还是在花圃里施肥剪枝，都让网友们羡叹这份自然闲适和自由恬淡。

（四）神秘美感适度

李子柒的视频主要卖点是田园、美食等慢生活状态，但是笼罩在她身上的众多神秘色彩也同样是一卖点，引人猜想。其人是谁？家住哪里？这神奇的小院种了多少丰富的植物可供其随时采摘制作美食？不仅如此，更让网友们惊叹的是这位仙女一样的小女子，为何什么都会做？诸如裁剪汉服、剪枝插花、美食制作等，她能将这些精细优美的活做得一丝不苟，也能将一些砍树劈柴、搭建院墙、制作桌椅等粗重活做得得心应手。这种全能式的本领与其仙子的人设形成反差，逐渐勾起人们对李子柒的好奇心，并极大地激起了人们探知的欲望。可见李子柒的“神秘感”也是其持续大热的原因之一。

三、李子柒短视频符合受众期待视野的内涵特质

李子柒短视频的走红完全符合接受美学中“期待视野”理论的内涵特质。

首先，视野的期待系统在短视频唯美田园风格的营造中悄然完成。众所周知，李子柒短视频呈现的是淡雅、简单、闲适的慢生活状态，辅之人、物、景的和谐之美，这恰与当代社会紧张、快节奏、压力大的日常生活形成鲜明对比。人们在平日习惯于上班打卡、加班、吃外卖、熬夜、刷手机等一系列活动，内心深处却有对自由闲适慢生活的向往。所以，当观众打开李子柒的短视频，浓浓的田园风扑面而来，不仅激发了人们返璞归真的情感共鸣，也符合并替代了人们心目中对田园生活的想象、向往和期待。观众正是因为求而不得，才将视频中古朴自由的乡村生活视为心理慰籍。此外，视频的每一集表达的内容不同，人们每看完一集都会对下一集即将展现的新田园生活充满期待，并从不同的剧集中获得不同的体验，视野的期待系统就是在这无声的循环中构建完成的。

其次，视野的变化建立在受众社会文化背景的巨大差异之上。李子柒短视频再次证明了“距离产生美”的期待视野变化理论。由于当今社会严酷的现实与“诗和远方”梦想的巨大差距，国内粉丝对遥远距离的田园文化生活充满向往，这本身就是一种距离产生美的体现，而这种“距离美”在国外粉丝中体现得更为明显。中西方文化的差异巨大，国外大多数民众对中国和中国文化了解甚少，中国对他们来说是充满神秘感的国度。当他们通过视频看到了遥远的中国乡村生活的方方面面，如美食、酿酒、种菜、做梯子、搭院墙、编花篮、编扇子等，这些充满新奇和乐趣的影像与自己的日常生活完全不同，超出了自己的视野范围，便会对这种古朴的生活产生好奇和好感。视频中李子柒的仙女形象、传统工艺、习俗节气和日常生活，神秘而唯美，但却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具体展现。国外受众不仅能够从中了解到中国人的风俗习惯和喜怒哀乐，还可以从文房四宝的制作和使用中了解到中国人的历史传承和民族特性。总之，李子柒艺术化地展现了中国的传统文化和乡村田园生活，精致又不乏仪式感。她对国内外民众隔空宣传了中华传统文化之美，也在距离产生美的视角下完成了视野的变化。

第三，视野的重构基于受众反馈后的改进及创作团队的精良制作。视野重构理论说明受众在观看作品时具有主动性。他们在阅读或观看作品时充分与自己的认知和感受结合起来，并可以通过评论、私信等方式反馈给创作者，继而促使创作者不断地创新以拉开与受众期待的距离，使作品保持新鲜感，从而在新的作品中完成视野的重构。李子柒短视频最早播出于2016年，那时干农活、出镜、摄制、后期剪辑、网上播出等一系列工作都是她一人独自完成，然而这么庞杂的工作一个人很难驾驭。所以，那时有受众评论其视频内容疏于策划、画面制作粗糙等，显然人们对这种普通的农家生活感觉土气和平淡，缺乏新鲜感和审美欲望，李子柒观看这些评论后暂停了视频更新。经过沉淀后的李子柒得到了杭州微念科技公司的大力支持。为了顺应当今社会受众的解压心理和慢生活需求，针对她以前视频存在的不足，公司为她组建了专业视频团队，以专业的策划、精良的制作来打造李子柒美食文化主播形象。卷土归来的李子柒重新以惊艳的形象展现在视频中时，她不再是以前土气的农家女，她的人设标签是仙女、田园生活、美食超人。人们在她世外桃源般的生活里陶醉的同时，也完成了视野的重构。

四、结语

一直以来，短视频多以搞笑娱乐大众为目的支撑着众多互联网平台的运营，而李子柒短视频在文化传播领域的成功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思考和启示。国家强调文化自信，中国文化需要走出去，就必须讲好中国故事。但是近年来由于传播语境、传播手段和传播场域的不同，究竟什么样的故事、叙事方式和传播形式能够得到中外受众的喜欢和认可呢？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艺创作是观念和手段相结合、内容和形式相融合的深度创新，是各种艺术要素和技术要素的集成，是胸怀和创意的对接。要把创新精神贯穿文艺创作生产全过程，增强文艺原创能力。”李子柒用她孝顺勤劳的形象、田园古风的场景和婉转唯美的风格等一系列视觉符号、听觉符号等世界通用的非语言符号，减少解说等有声语言，大量使用同期声等纪实声音，为我们诠释了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真、善、美内涵，并在世界范围内引起观众共鸣，满足了中外受众对中华田园生活的社会期待视野，成为短视频作品中传播中华文化的成功案例。李子柒短视频在传统文化传承和传播方面的做法值得我们借鉴和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