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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山还是山(外一篇)

2020-02-21潘姝苗

雪莲 2020年12期

潘姝苗

老树的画一看生趣,那上面寥寥数笔、云淡风轻,画也简单、心也简单。如打油诗一般的诗话读来可以轻简烦扰,删掉欲望:“待到春风吹起,我扛花去看你。说尽千般不是,有意总在心里。”在画中那个连五官都省略了的长衫人看来,烦恼忧愁仿佛一杯浓酒,挥一挥衣袖四大皆空,尽付风花雪月中。

若不是有太多攀比,生活还算差强人意,有时候,付出与收获并不能成正比,应常劝自己持守一分淡定,把那得到的错过的失去的都随了清风,宠辱不惊。

一段时间以来微信朋友圈不再更新,每天看手机的频次越来越少,偶尔听听音乐、看看收藏的公众号发送的旧文,大略浏览所关注朋友的动态,雅致的、会心的、逗趣的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个个点赞。的确,有些变化了无痕迹,一切事物在人们内心都会从最初的新奇归于寻常,再到寡淡,关键在于我们是否在用心窥探。人生,其实就是一个不断体验的过程,每天向一个“旧我”告别,又在新的希冀中将一个“新我”诞生。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苏轼当年贬赴汝州时游览庐山,写下这首《题西林壁》。启迪后世要想认识事物的真相与全貌,必须摆脱主观成见,超越逼仄的范围。 是啊,生活有多少角度,就能演绎多少精彩。在我看来,在链接里听听收藏的歌曲,在简白的图文之中闲庭信步,随意安放视线和心情,减掉无谓的妄心妄行,也不乏是一种收获。转念想我当下状态,不是意懒,而真个静了心。

自习文以来,沉溺于字斟句酌,看身边四季流转时序更迭,时常感到一阵急迫。手敲键盘之声如山雨倾盆,胸中似有千壑万马,时若兵临城下。情非得已也好,违心跟风也罢,对一个缺少故事的人而言,文章总是稍显乏味。自己没有,又不去涉猎别人的世界,则难免要思维短路,笔涩心枯。殊不知当年范仲淹写就千古名篇《岳阳楼记》,竟是全凭想象,凭那一对心里生出的翅膀。古人曰:“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其实,每个人并不知道自己所隐匿的灵性,犹如一个人宅久了忽然置身户外,谁承想竟是个野孩子,徒步、踏浪、登攀、放歌,真情率性,本色尽显。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一年春色最好处,在那一抹淡素,在那一份似有还无。写作,与草木生发一样,应是一种平中出奇,厚积薄发的过程,要历经多少个不眠之夜、多少次搜肠刮肚才换得些微成果,能将文章写得如同玩儿一般的,是有天赋,是真功夫。能做到似鲁迅所说:“有真意,去粉饰,少做作,勿卖弄”,更是值得欣慰的事。对我而言,是常觉胸中无墨可落,写得越急,才情越发枯涩得紧。听闻有人羡慕我:“你的生活真幸福,从你文字里流露的都是对生活的感恩,虽然细琐平淡,却带给人愉悦。”其实,幸福就是一种状态,一种波澜不惊。寻常的模样,朴素的衣装,甚至略显拙笨的模样,丝毫没有什么出众,唯一可自满的就是心灵富足。正如《浮生六记》所云:“富贵贫贱,总难称意,知足即为称意;山水花竹,无恒主人,得闲便是主人。”

佛说,世间万物,都由心生。人生有三重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我想起一位友人的劝说:“文学更在生活外,有则写之,无则放下。”万般情味皆生于我,從有到无自无而有,只要心中有意,有没有痕迹都不必强求。

读书让我不寂寞

过年了,我不爱热闹,大多时间会去图书馆度日。借阅卡一次借两本,一月内归还,我嫌读不够,拿家人身份证又办了一张。自此,每月四本书似乎成了一套生活流程。有时候,书不见得读完就要去还,但我喜欢它们压在案头那份沉甸甸的感觉。

每次目光触到它们,我就感到心安。甚至开饭时还将其摆在一旁,边读边吃,好像书是一味不可或缺的佐料,是与悠闲、自在、享受相融合的。

书里风光无限,让人痴醉,让人迷恋。我最迷张爱玲的小说,几乎每次在书架上遇见她都会流连不舍,以至于每月必带回一趟家。有几次,照例忍不住取下,翻开来是看过的,不打紧,重读是旧梦回放、故人再见。《红玫瑰与白玫瑰》《半生缘》《倾城之恋》《小团圆》《红楼梦魇》……小说里的人物在历史的云烟里缠绕跳跃,于纵横交织的各式背景里诉说着尘世的爱与恨、悲与欢、离与合,那些旧事旧俗里有理不清剪不断拆不散的情愫,那些旧人旧物里有擦不去咽不下流不干的血泪,绵延于春秋暗淡了韶光,让人没理由舍下。

张爱玲的书读久了,不免会生出一份痴,一种在秋风里凌冽而歌的凄绝:有桂花蒸海棠恨,有阿小的悲、曼桢的伤、小艾的怨,有花凋的瘦,有华美的生命、沉重的枷锁以及轻灵的痛……经她一支妙笔,世态人情被描摹得或简约通透,或幽默犀利:“他们正在吃菱角,一只只如同深紫红色的嘴唇包着白牙。”“小船驶入一片荷叶,洒黄点子的大绿碟子磨着船舷嗤嗤响着。”“又是这样的恹恹的天气,又这样的虚弱,一个人整个地像一首词了!”“眼睛是亮晶沉重的流质,一面说着话,老是溜着,有点管不住。”“一种失败的预感,像丝袜上一道裂痕,阴凉地在腿肚子上悄悄地往上爬。”其中滋味道似无情,实则痴绝。

几年来,阅读为我搭建了一方心灵的舞台,我每年都要费币数千元,买入我读到的心仪的书。宋代诗人尤袤酷爱书籍,所藏书不轻易借人,新若手未触。他说:“吾所抄书今若干卷,将汇而目之。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孤寂而读之,以当友朋;幽忧而读之,以当金石琴瑟。”姑且把藏书算作一种占有欲的话,我也这般希望自己,能多拥有一些别人手未触过的独家书。

因了有这些书籍作伴,我度过了一个个情绪失意,寒夜寂寂的日子。一长列的书单使我放低欲望,舍弃了许多近乎于泡沫的期许和奢望,视野、心境逐渐变得开阔。打开书橱,随意拿起一本,无一不令我陷落在作家编制的“人生巢穴”里,为之哭、为之歌、为之狂。我愿化作大师笔下的一个人、一件物、一屏景色,甘心在一缕杯痕、一抹茶香、一掬回忆里忘记今夕何夕,甚至在深宵睡梦中与书里主人翁一起为情爱纠结、为离别怅惘,甚至撞个满怀,相拥而泣。

天涯远,远不过书里烟云,山长水阔;沧海深,深不过人心知交,魂梦相依。书有天堂之气,有佳人翩若惊鸿,有名士幽居空谷,眉眼中多少事、多少念,常令人会心一笑。人生苍茫光阴迫,惟余那些清淡如水的文字,让我忘记尘嚣,怡然自得,即使身在寂寞里,我也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