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乡下的树

2020-02-21李星涛

雪莲 2020年12期
关键词:香椿枣树树木

【作者简介】李星涛,安徽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散文》《散文百家》《山东文学》《湖南文学》《延河》《中国铁路文艺》《读者》《雨花》《骏马》《草原》《人民日报》《文汇报》等发表散文300余篇。

一到夏天,在淮北平原上你是很难一眼就看见村庄的。但要想于广袤中找到村庄,又异常容易。你只要看見麦海中,哪里有一岭岭高低错落的绿云卧着,那里面肯定就会藏着一座温暖的村庄。

也许是先前淮水常常泛滥侵略村庄的缘故吧,淮北平原上的村庄大都建在土筑的台子上。台子的前前后后,上上下下,自然就成了树的沃土。平原上,树的种类很多,有槐树,椿树,榆树,枣树……这些树木环立在村庄周围,高高低低,胖胖瘦瘦,全然没有了独立的形象。树冠儿深深浅浅,交错重叠,于村庄上空撑起朵朵绿云,藏狗吠于深巷,匿鸡鸣于树巅。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树更忠贞的了。自植下去的那天起,它们就默默地守候着村子,以自然的方式,渐渐融进村庄的生活。用叶,用花,用果,用枝条,为父老乡亲们报告着不同的节气。而乡村的父老,也就会根据树身上发生的变化,及时安排好不同的农活。树是季节的预报,是有形的谚语,是一个村庄风雨和历史的记录。

村庄周围,栽什么树是有一定的讲究的。门前不栽桑树的,只栽槐树、榆树、枣树。“桑”与“丧”同音,听起来不吉利;槐乃“怀”的谐音,寄寓着孩子幼时平安生长,始终在亲人的怀里;“榆”暗喻家庭过日子五谷丰登,年年有余;“枣”隐指门庭兴旺,早得贵子。另外,家的周围也是不栽柳树的,“柳”乃留恋之意,父母怕孩子长大以后,贪恋家园,没有出外闯天下的雄心大志。

多少年来,树在缭绕的烟火中也慢慢沾上了尘世的神秘,附着上了人的谶语。在楚王别姬的垓下城外,有一奇特景象,一棵桑树缠抱起一棵榆树,据传是项羽和虞姬的化身,看着不由让人想起那令人荡气回肠的《垓下歌》。庐山的黄龙幽谷间,屹立着三棵参天大树,荫笼数亩,根盘十丈。其中,两棵为柳杉,高约40余米,树干需四人合抱。另一棵为银杏,古老挺拔,相传是东晋和尚自西域带回的树苗,亲手栽种于此。三棵古树树干之粗壮,沧桑,不仅彰显出庐山之险,也暗含着庐山历史的诡谲风云,可谓庐山顶天立地的碑。

别看树木那么高大,可以把村庄抱在怀里。可在人们眼里,它们也是庄稼。庄稼需要施肥、灌溉、松土,树木需要种植、修剪、捉虫,庄稼要拔节、扬花、抽穗,树木要分枝、开花、结果。树木和庄稼,虽然一个属于草本,一个属于木本,但它们都属于村庄,都是乡亲们放在汗水里养着的庄稼,只是树木收获的时间比庄稼长些罢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倘若不是谁家遇到急事,这些家前园后的树木是不会轻易被伐倒的。它们站立时间的长短,不仅意味着这家人家道的兴旺程度,也暗示着这个村庄历史的时间长短。

树是村子的庄稼,但这庄稼所包含物质的成份较少,而属于精神成份的居多。在乡亲们的眼里,那些长得慢的树,都是身边一些踏踏实实干活的人,那些像白杨树一样浮浮躁躁的人,即便在很短的时间就成材了,但他们依然会被列入轻浮的行列中去。因为他们经不住自然界的风雨,更经不起时间的考验。从一棵棵树上,人们读到的不仅仅是节气的文字,还有人的性格。

枣树身上可以读到坚硬,槐树身上可以读到刚强,柳树身上可以读到柔情,香椿身上可以读到清朗……家乡的父老,虽然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这种感觉,但在实际生活中他们已经实实在在地体验到了。他们只要看看一棵树年轮的疏密程度,便可断定这棵树在人世间的价值了。平日里,倘若再看见这种树在风中“哗哗”地喧嚣,他们也就不会再被这些花言巧语所迷惑了。

孩子们,也会常常会顺着树干爬上去,像果子一样结在枝桠间。看到远处飞翔的鸟被吸进绿荫,我们会想到大树上鸟儿们的生活;看到鸟儿们搭在树梢精致的窠,会想到自己家温暖的草屋;看到树上空的蓝天白云,日月星辰,会想到自己也正在像树一样,一天天长高,一步步接近天空。无形中,树用叶、花、果实,用这些世界上最具感染力的语言,完成了对我们最初的启蒙。从树上走下来的我们,永远都会记住这些站在记忆里的树,就是长大以后远离了故乡,我们也会在梦中找到这些站在门前的树。然后再顺着它们,找到自己,找到父母,找到一丛丛永远也挣脱不了的扎进黄土深层的根系。

乡下的树中,有些是慢性子的。

谷雨前后,大堤上你会看见枣树从堤坡下长上来,黑铁似的枝头顶端,吐出了一簇簇新嫩的绿芽。枣树是淮北平原上发芽最慢的树木,一旦这位冷脸人也在空中滋生出一朵朵小巧的绿云,树的世界就可宣告发芽工程的结束。打开手机,查看万年历,节气正好是谷雨后第三天。与柳树相比,枣树发芽整整迟了67天,真是慢性子!

今年的气温与往年相比,没有多大的变化。元宵节刚过,淮河岸边的柳树就在软手软脚的风中氤氲出一团团淡淡的黄晕。紧接着,桃树,杏树、梨树也纷纷举起了花的杯盏,盛满阳光雨露,欢迎远道而来的蜂群。此时,白杨的枝条上也爆出了紫红的嫩叶,于料峭的春风里火焰似地抖动。惊蛰过后,榆树、刺槐、枫杨、柘树、棠梨、桑树、黄杨也都次第萌发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芽……而就在这熙熙攘攘花团锦簇的树木中,枣树、国槐、楝树、香椿等几种树木却始终保持沉默,好像越来越热的阳光与它们毫无关联似的。但细心的人还是可以发现,虽然这些慢性子的树木表面上冷得像铁,但其枝柯却在柔风中变得朗润起来,枝条的顶端也在慢慢肿胀出一颗颗叶蕾。

仔细观察一下,香椿、楝树、国槐、枣树……这些发芽慢的树木,它们不仅性格相似,发芽的方式相似,而且还都属于长得慢的一族。这些树木没有十年以上的年龄,是根本看不上眼的,人们也根本舍不得砍伐。除非是家里遇到了天灾人祸,或者那家后代是败家子。国槐和香椿这两种树在乡下是常被选作做寿棺用的。所以,平原上有个传统:一个人一旦结婚成家,另立门头,马上就会在院子里或台子周围植上几棵国槐和香椿,以备百年或者家道败落时使用。平原上长得快的树木有白杨、柳树、泡桐、枫杨、臭椿、法桐……这些急性子的树中,数白杨长得最快,三五年即碗口粗细,钻入云霄了。

树的年龄是轻易不给人看的,让人看到的时候,树就死了。当年轮滚滚而来,清晰地展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就会明白长得慢的树和长得快的树各自是如何收藏各自经过的岁月的。

白杨的年轮颜色较淡,间距较宽,木质较疏松,所以不被人们看重,常被用来造纸,或者锯成薄片,做简易工棚的房笆和建筑工地上的扣板。只有贫穷的人家才會选上几根挺直的,作为新房靠近房檐的椽梁用。香椿、楝树、国槐、枣树等树木的年轮,一圈挨着一圈,就像是圆规画出的那么匀称。枣树纵向剖开的木板上,还可看出年轮上抛出的密集的紫红的弧线,宛如早晨太阳刚冒出的一弯眉红。人们喜欢用槐树制作耩子,用枣树制作犁耙,用香椿和楝树制作衣柜、椅子等家具。父亲在世时,喜欢用枣树做边框,香椿做膛子,槐树做腿子,为我们姊妹五人做大桌子,作为嫁妆或结婚的礼物。大桌做好以后,刷上三遍桐油,再用细砂纸打磨几遍,便油光闪亮,四平八稳。枣树的边框,固若金汤,叩之,有紫铜的声韵。香椿的膛子,清香扑鼻,暗红的颜色,一片吉祥如意。槐树的腿子,四根擎天铁柱,任一位彪形壮汉左右摇撼,竟稳如泰山,纹丝不动。家里来了客人,父亲将其当门摆开,端上大鱼大肉,饮酒闲话,那场面是多么古朴,传统,典雅,排场。

多少年来,我之所以一直关注着发芽慢的树木,就是因为从它们的生长经历中,我可以学到从容和淡定的道理,逐步养成真实坚守的气质。

树木中有不少是长刺的,比如杏树、梨树、枣树、花椒树、刺槐、刺松、石榴、木瓜海棠、木瓜、椤木石楠、木香、棠梨等。这些树木借助于刺的保护,常让喜欢爬树的我吃尽了苦头,手指脚掌上也常常留下斑斑点点的刺痕。

大凡长刺的树木不是花开得鲜美,就是结出的果实馋人,常见的刺槐就是一例。刺槐花不光开得美丽,而且还可做槐花饭吃。做槐花饭最好选那些半开未开的花儿,其外层花瓣已经微启,而里层的花瓣依然害羞地紧抱花芯,一腔香气似溢未溢。

要采摘到这样的花非要爬上树才可以,因为低处的早已被人用竹竿采走了。我顾不得刺扎,手脚并用,猴子似的,顺着树干“哧溜哧溜”爬了上去。槐树的刺大都长在枝条上,枝梢处的长得嫩,有点软,刺身淡青,刺尖酱紫。枝根处的呢,却一板铁黑,坚硬如针,闪烁着寒光。这样的老刺常常趁着我爬树的时候,冷不丁扎进脚掌。伊始是尖锐的疼痛,但过了一会儿,便变成木木的钝痛了。

槐树的刺比妈妈缝被子的大针粗,被扎上了根本不用挑。只需捏住刺头,轻轻一拔就出来了。刺扎出的肉眼儿黑黝黝的,刺拔出后并不立刻出血,要等到两秒钟后,才会有一小滴血珠涌出来,渐渐在刺眼口凝成梅朵,美丽而又疼痛。

皂角树也有刺,长针形,刺尖呈麦黄色,长1.5—6.5厘米,是槐树刺长度的两倍。它们密密麻麻地排列在枝干上,如同刺猬身上的针毛。皂荚的刺十分有趣,它能够产生分枝,每个分枝又会长出一枚枚利刺,看起来一堆堆的,恰似古战场上摆设的鹿角丫杈。植物学上称这些由枝条变来的刺叫做枝刺。

皂角树高大通直,浑身是宝。皂角即可用来洗衣,又可用来治病。用“皂角果”熬药内服,功能祛痰开窍,主治痰多咳喘,中风口噤;“皂角果”内的种子称“皂角子”,功能润肠通便,主治肠燥便秘;皂角树的刺称“皂角刺”,功能托毒排浓,主治痈肿疮毒,用于浓液已成而尚未穿溃病症,可内服外用。

我喜欢在夏天爬上皂角树,摘下几个形如小镰刀的绿色皂角,采皂角果里的白膜吃。尚未成熟的皂角果实,颜色碧青,颗粒椭圆,形如扁豆。皮和果肉之间,包裹有两瓣肥厚的筋皮,嚼起来肉筋筋的,韧性十足,且散发着木本植物特有的清香。

山里还有一种树,专门长刺,人们称之为“造刺树”。造刺树仿佛是专门为长刺而生的,树体上都是刺,而且也能刺上生刺,但却无规律,横七竖八的。造刺树还生有油光深绿的对生叶片,美的少见,美的出奇,给人以时尚刺激的美感。如今,有的公园、旅游景区利用造刺树造出了一道道刺网墙体。不仅实用,而且其本身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长刺的树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长得慢,且本身就是优质的木材。刺槐、棠梨、枣树长得慢,这些树倘若没有十年以上的年龄,是难有一尺粗的。长刺的树木虽然曾让我尝到了刺扎的疼痛,但一想到它们的花、果实和材质的优良,我还是油然生出敬意。由此,我还将这些长刺树木能长成良材的发现移植到教育我的学生身上。对于那些身上有“刺”的学生,我总是静下心来,耐心引导,决不放弃。我知道,这些孩子也和长刺的树木一样,虽然成长得很慢,但最终一定会成为良材。

鸟是树的叶子。

到了冬天,树的叶子落光了,无论是远看近瞧,都显得有些寒怆。就在这时,一些鸟儿飞来了。它们从树梢飞到树丛底部,再从树丛地底部飞到树梢。有花脸喜鹊,有灰脸麻雀,有戴冠啄木鸟,有灰褐色的野鸽子……它们胆大的就飞落地上,边觅食边唱歌;胆小的就停在树枝,边追逐戏耍,边胡朋引伴。一只只可爱的爪子将一棵棵水杉树弹奏成一支支生动的歌曲。那曲子虽然有些喧闹,但喧闹中满怀着喜悦,充满着生命无法抑制的激情。刚才还是一片寂寞冷清的树林,有了这些鸟儿的融入,便突然有了生命的灵气,使树木上的冬天也变得温情起来了。

不由想起了北宋画家崔白的名画《寒雀图》。作品描绘隆冬的黄昏,一群麻雀在古木上安栖入寐的景象。作者在构图上把雀群分为三部分:左侧三雀,已经憩息安眠,处于静态;右侧二雀,乍来迟到,处于动态;而中间四雀,作为本幅重心,呼应上下左右,串联气脉,由动至静,使之浑然一体。鸟雀的灵动在向背、俯仰、正侧、伸缩、飞栖、宿鸣中被表现得惟妙惟肖。

画家笔下本是一群寒雀,可我却看出了暖意。那一群群欢鸣的鸟分明是树的叶子,在人类没有发明文字以前,我们的祖先肯定是这样认为的。即便是今天我们将树叶和鸟儿用文字分开了,鸟儿依然是树的一部分。它们是会飞的叶子,是会唱歌的叶子,是一年四季的叶子,是寒风冷霜凋零不落的叶子。春夏季节,由于树叶的浓密,我们忽视了叶子的存在,认为它们只是树的朋友。可一旦树木在寒风中变得消瘦起来时,我们对鸟是树的叶子的这种认识才鲜明起来,生动起来。

鸟是树的叶子,鸟和树的融合是那样的自然默契,似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鸟比叶子本身还要真实,因为在我们的生活中,既没有不凋零的叶子,也没有会飞翔的叶子。我们从来没见过树会伤害鸟,也没见过鸟会伤害树,鸟和树之间的这种关系,让我们想起了农民和土地,想起了游子和故乡,想起了乐器和旋律,想起了雨点和云朵……在萧索的季节,我们想做的事情,鸟儿替我们做了,我们做不了的事情,鸟儿也替我们做了。它们让我们看到了树内心深处的勃勃生机,听到了树内心深处动情的歌唱。冬天从此变得不再冷漠,生命从此也不会像光裸的枝条,而是变得像会飞的叶子一样,在空中自由地歌唱。

乡下的树迁徙到城里,是要遭受磨难的。

挖掘机伸出铁手,一把就将它们连根挖出来。跌落的除了一粒粒饱鼓鼓的芽苞之外,还有一个个温暖的鸟巢。地面上只剩下一个个大坑,即便填满了泥土,雨后的凹陷依然是块巨大的疤痕。

要进城了,乡下的树先是被削去树冠,锯掉胳臂,然后缠上塑料的绷带,一路颠簸着向城里进发。断根上的泥土和枝条上残留的芽苞一路洒落下来,像是树木流下的眼泪,又像是为一个死去的亡灵撒下的纸钱。

毫无疑问,一棵树要想真正进入城里,必须要经历这么一场生与死的劫难。“人挪活,树挪死”,迁徙的过程中,树不仅要忍受着背井离乡的精神折磨,还要被扯断根部,芟荑枝叶。尽管如此,这些树能否在未知的城市里保全性命还是个未知数。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那些侥幸在城里活下来的树木,必须尽快调整好自己,以便快速适应新的生活。它们脚下踩着的虽然还是泥土,但那仅仅是那么一抔。其余的地面全被水泥、柏油、砖块所覆盖。此时,树干和树根是隔开的,树活在一个划定的圈子里,过得是一种坚硬的生活。雨水来了,树再也不能想喝就喝,而只能凭借着在底下的根系,和下水道拼命争抢着水源。叶呢,再也找不到根了,它们刚落下来,就被环卫工人扫走了。“叶落归根”已变成一种奢望和梦想。

城里的树必须要遵守城市的生活法则。它们被安置在街道两侧,彼此等距离地站着,或者隔着宽广的马路,冷漠地对视着。它们只能以个体的形式存在着,永远也形成不了森林,永远也过不上大家族的生活。团聚在树荫周围的也不再是温暖的炊烟,习习的晚风,而是街道上扬起的灰尘,工厂烟囱吐出的雾霾。它们的枝头很少再会有鸟巢,也很少再会有爬上爬下瞭望远方的孩子,甚至連飞累的风也很少能敛翅停泊下来。只有“嗯嗯”呻吟着的光缆从枝条间穿越而过。

一棵树一旦在城里站稳脚跟,立刻便会具有很强的排他性。它们会被选做市树,会成为一座城市的名片。例如,北京的市树是国槐,上海的市树是白玉兰,银杏是扬州的市树,香樟是杭州的市树……这些市树凭借着城市赋予的权利和荣耀,占据了一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公园湖畔。其他树木立马成了受排挤的对象,即便在城里立下脚根,也只能蜷缩在狭小的角落里。

更为无奈的是,那些走进城里的树木,再也不能像在山林里那样自由自在地生长。它们经常会被人们按照城市空间的要求修剪,一次次被砍去旁逸的枝条,消去树冠的枝柯,限制在固定的高度。这些城里的树,永远要按照人的意志活着,长出人希望的样子,畸形地生长在人为的法则中。即便如此,它们依然过着不安稳日子。因为,每次街道的拓宽,对它们来说又可能是一场浩劫。它们要么被砍伐,要么又被重新移植他处,重复忍受刚进城里所遭受到疼痛。

猜你喜欢

香椿枣树树木
大枣树
春之味——香椿
香椿与臭椿
树木之最
香椿
枣树绿盲蝽象的发生与防治
香椿
辨认树木
树木也睡觉
树木之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