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文强 曾学玲 徐春娟（.江西中医药大学208 级硕士研究生 南昌 330004；2.江西中医药大学 南昌 330004）

龚廷贤是旴江医家杰出代表之一，出身医业世家，随父学医，遵前贤之要旨，集历代之精华。龚氏一生编述较多，如《万病回春》《寿世保元》《种杏仙方》《云林神彀》《鲁府禁方》等，集内、外、妇、儿于一体，很好地反映出龚廷贤的学术思想［1］。其书对于脾胃病中的翻胃论述简短精炼，辨证详明，法理贯通，用药选方不拘于法，灵活变通。现将其特色分析如下。

1 病因病机

龚氏谓：夫翻胃者，朝食而暮吐，暮食而朝吐，或食已即吐者是也；又谓之：胃脘干稿，其稿在上，近咽之下，水液可行，食物难进，间或可入，食亦不多，名之曰噎；其稿在下，与胃相近，食虽可下，难尽入胃，良久复出，名之曰膈，亦曰翻胃。然翻胃也，膈也，噎也，三者名虽不同，而其所受之病，则一而已，又谓之噎嗝乃翻胃之渐［2］1055。观翻胃之病因，不外乎外感六淫、情志太过、脏腑失调、饮食不节等，引起体内脏腑气机混乱发而为病。又因脾胃为气机升降枢纽，首当其冲，阳明胃腑，但不升降，脾之阴脏，纳运失常，则气郁痰搏，上下不通，引而致呕。然龚氏认为［2］491：“膈噎翻胃之疾，得之六淫七情，遂有火热炎上之作，多升少降”，故强调在所有病因中以情志因素为尤，又曰［2］243：“夫膈噎翻胃之症，皆由七情太过而动五脏之火，熏蒸津液而痰益盛，脾胃渐衰，饮食不得流行，为膈，为噎，为翻胃也。”指出人平素性格易激，七情太过伤于体内脏腑气机，脏气不行，郁而成火上炎，津液不行，痰渐盛而脾胃渐衰，则百病诸生，发致翻胃。

2 诊疗特色

2.1 以脉测证 在临床上龚廷贤总体以识脉为首，脉证兼参，辨证论治［3］。《伤寒论》里说：“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亦是强调脉与证相关的重要性。故龚氏观翻胃之脉，详审精细，认为［4］243：寸紧尺涩，紧芤或弦，一般多为虚寒所致，气血凝滞，脉道收塞。若关脉沉，则内蕴痰阻，变生百病；或见浮涩，则多为脾胃积食不化，阻滞气机，气血瘀滞；或见浮弱，多为中焦虚弱，运纳失和，其气可虚；或见关脉涩小，则多为生化失源，血虚不能充养；或见关脉涩而沉，则多为七情之志相互搏结，气血不行。亦执简驭繁，视其整体，望其盛衰，又曰［2］1055：“脉浮缓者生，沉涩者死。脉涩而小，血不足；脉大而弱，气不足”。

2.2 分型论治

2.2.1 气血虚弱 龚氏认为［3］491：五噎名虽有五，原其要在于气弱血枯之人，思虑劳欲而成者也。丹溪谓之：“噎嗝翻胃，名虽不同，病出一体，多因气血两虚而成。”然气虚不运则生痰，血虚不润而生火。其治法应补气生血养胃脾，清火化痰把郁破。血虚者，以四物汤养血为主；气虚者，以四君子汤补气为主；气血两虚，则攻补兼施，宜王道无忧散。药用当归、炒白芍、川芎、生地黄各八分，赤芍五分，炒白术、白茯苓（去皮）各一钱二分，赤茯苓、砂仁、炒枳实、香附、乌药、陈皮、姜半夏、藿香、槟榔、猪苓、木通、天门冬、麦门冬、黄柏、知母、黄芩各八分，粉甘草三分［2］244。上锉一剂，水煎温服。年老之人，血气渐衰，阴枯气竭，失于濡养运化而致痰火相互搏结气机升而不降，饮食难下，乃至成病，当滋阴养血，宜当归养血汤。药用当归、炒白芍、熟地黄、茯苓各一钱，贝母、栝蒌、枳实、陈皮、姜厚朴、香附、抚芎、炒苏子各七分，沉香五分、黄连（用吴茱萸同炒，去茱萸）八分［2］244。翻胃之症，不思饮食，年少之人，多胃脘血燥不润致虚，故不可过投行气化痰养血之伍；然胃为阳明之土，非阴柔不可和，宜凉宜润：宜当归养血汤去栝蒌、厚朴、香附、抚芎加生地。服法同上。

2.2.2 气郁痰阻 龚氏谓［2］491：膈有十般之病，其实同出一源，皆因动性不能发泄，则郁于肝，故木乘土位，乃作膈症。七情过极，郁怒之伤，厥阴侵侮阳明，脾胃之气不得展舒，升降失司，郁则生火生痰，诸病丛生。盖痰以二陈为主，治法当顺气化痰，调和阴阳。如翻胃者，若痰气壅盛，二便不利，或小便赤，大便闭。宜二陈汤合小陷胸加减成四子调中汤，当化痰行气，兼利二便。气膈于上，胸中不利，鼓胀噎食者，宜五子散，直须散气降气，以白萝卜子、紫苏子、白芥子各五钱，山楂子、香附子各一钱［2］244。上焦得通，开胸中之郁结，津液得以输布，胃气因和，则饮食自下矣。若胸中不利，肠涸胃空，上吐下结者，宜人参利膈丸，以人参、当归、藿香、厚朴、枳实、大黄各一两，木香、槟榔各七钱半，甘草一两。亦可以木香顺气丸治之，达透膈疏气，化痰和胃，养血通腑之功。

2.2.3 寒热久滞 《内经》曰：三阳结，谓之膈。三阳者，谓大肠、小肠、膀胱也”。结，谓结热也。小肠热结则血脉燥，大肠热结则后不圊，膀胱热结则津液涸。三阳既结则前后闭塞。腹内久积，积而生热，邪热熏蒸津液，则肠燥津涸，饮食之物，必不得入口，或纵得入于仓廪，却仍复出，此乃邪火积滞腹中，火不下，然推而上行也。饮食停滞，久而化郁，继生实热而翻胃者，加味保和丸主之，消食健脾，行气导滞；或腹内久积，气块伤力，呕吐膨胀者，可与吐下二法，宜七伤通气散，牙皂二两、大黄二两、硇砂二钱、 巴豆二钱、当归二钱半，上为末，每眼一分或二分，量人大小虚实加减用之［2］245。此药服之，不吐则泻，不泻则吐；或胸中虚寒日久，结气不消，咽喉气逆，饮食难下，宜五噎丸，人参、川椒、吴茱萸、桂心、干姜各五分，白术、白茯苓、陈皮、细辛、大附子各四分［3］492，治以温中散寒，行气和胃；

2.3 脾胃为本 龚氏认为：“胃气弱则百病生，脾阴足则万邪息，调理脾胃为医中王道”。胃虚则受纳腐熟减弱，吐食而不纳也。龚氏提出翻胃之症，其本为脾胃虚弱，宜补其本；升降无度，翻胃乃现，其症为标，多因虚而致实。故在本病治疗中以脾胃为本，贯穿始终，总以四君子汤为基础加减，先充其本，如脾胃大虚，以至膈噎不食者，加味六君子汤用之，即六君子汤加炮干姜、白豆蔻、黄连、制吴茱萸［2］1057。若兼顾其标，则辅以二陈汤，两方合成安胃汤。方中以四君子汤加山药、莲子肉等来补益脾胃，脾胃和则饮食入胃。然太阴之阳不运而生痰，用二陈汤加砂仁、藿香和黄连以健脾化痰，脾胃健则生化有源，标本兼治，虚实同调，可达顺气理中之功。胃属腑阳，凡六腑者皆以通为补。胃气不降，呕吐翻胃、嘈杂吞酸、痞闷噫气、恶心吐痰水［2］243，当理气降逆，宜顺气和中汤，仍以二陈加四君合方而成，同时加枳实、香附、砂仁、黄连、山栀、神曲等，可补气而不郁滞，和中而不伤胃。

龚氏遵东垣之要旨，补前人之未备，着重脾胃衰弱为疾病产生与发展的根本，观翻胃之病机多责于脾胃虚弱，清阳上旋，浊痰阻气而妨食，挟其上行，因虚而至实。脾居中央而灌四方，故脾气安和，则百病不生；脾土缺陷，则诸病丛起。然疾病的善后调护，仍应责于脾胃，其机可言，如胃气未和，脾气失衡，正气无以生化接济，则必不能驱疾，惟胃和方能邪减谷增，渐复平人容蓄之长，说明脾胃安和在疾病的预后转归中占有重要的地位。龚氏擅用养血助胃丸治呕吐翻胃愈后［2］245。用此养元气，健脾胃、生血脉、调荣卫、清郁气，收功保后；用当归、白芍、川芎和甘草等滋阴补血活血，使得脾阴足则万邪可息；常用人参、白术、山药和莲肉之药以滋养脾胃，充养元气，使生长升发之气充足旺盛，脾气足则津液得散。

2.4 姜酒引经 旴江流域自古为稻米之乡，酒文化发达［4］。龚氏在其方中用酒之处不可胜数，内、外、妇、儿皆有运用。酒具有温血脉、通经络、助药达经之效。龚氏在治疗翻胃病中有近半的方子都用到了用“酒”的送服，如在《种杏仙方》一书翻胃病篇中，服法用酒之方可达三分之一甚；《鲁府禁方》关于翻胃用酒调服亦可达二分之一。于七伤通气散中“引用好酒一口调服，不饮酒者，滚白水亦可”［2］245；在治噎食效方中也提到：“用醋蛾晒干为末，每服一钱，用酒空心下即愈，永不再发”［2］245；诸如此类，在龚氏其他著作中频频可见。足可以见得龚廷贤在治疗翻胃中对酒的高超运用。姜，味辛性温，归肺、胃、脾经，可散表寒、温中阳、降胃气的作用，升脾阳以降胃气，调畅中焦气机。如养血助胃丸中提到：“梧桐子大。每服百丸，淡姜汤送下。”［2］245其他药方如安胃汤、安中调气丸、顺气和中汤、太仓丸、当归养血汤、生津补血汤、四子调中汤、等都或多或少运用了姜或者姜汁入药和送服以加强药效和促进脾胃的恢复。

2.5 外治法 《灵枢·经别篇》说：“十二经脉者，人之所以生，病之所以成，人之所以治，病之所以起。”阐述了人的生长发育和疾病的生成演归与经络有很大的关联。龚氏在临床治法中除了内治法外，对于灸熏等外治手段也高度重视。内服汤药，外用灸薰，是龚氏治疗翻胃的一大特色。如膏肓穴，位于背部第4 胸椎棘突下，旁开3 寸，主治诸虚百损，在翻胃的治疗里，法当寒则补之宜多灸；上焦主内而不出，其治在膻中。膻中穴，是胸部之气聚集之处，故有气会膻中之言，可治气机失调诸症，使升降相宜，气血两和。

3 用药禁忌

龚氏认为［2］243：翻胃之症盖属热燥，故不可用香燥之药。然胃为阳明之土，非阴柔不可和；脾为太阴之土，内蕴营阴。故又谓之［2］1055：良工未遇，燥剂又投，痰挟瘀血，遂成窠囊，此为痞、为痛、为呕吐、噎膈、翻胃之症，次第而作也。即脾胃渐衰之时，气血生化匮乏，宜补血养血，忌用香燥之药散其气、耗其血、熬其阴。盖辛香燥烈之品，辛可行气破气，消积导滞；燥而真气泄越，灼阴生痰，不具滋阴养血，益气补虚的功效。故龚氏指出［2］243：“香能散气，燥能耗血，厚滋味能助火而生痰也。”［2］243妄用香燥之品，虽可使痰湿暂愈，然久之却损脾伤胃。盖胃为水谷之海，脾为运化之源，多气多血，宜和宜充，使得升降有循，气血得运，脾胃得香燥之偏助，清浊失位，气血沸腾，其气渐耗，其血乃伤，气血俱惫，乃生百病。

4 结语

百病皆由脾胃衰而生，治病必求于本，这是龚氏治疗脾胃病的核心思想［5］。龚氏治疗翻胃症，病因多责于情志内伤，病机多着重气机失调导致脾胃虚弱，标本并治。辨证多从脾胃入手，治疗以补中益气为要，善于先用脉象明虚实寒热，根据年龄的大小，疾病的新旧长短灵活用药，组方严谨。不妄用香燥之药耗气伤血，动摇其本。不仅内服汤药，仍有外治辅以针灸，双管齐下，内外兼顾。煎服中非常注重酒和姜在不同方剂中运用来增强药效，或引药入经的作用。纵观龚廷贤对于翻胃的论治很好的反映了“调理脾胃为医中王道”的思想理念，也表现出龚氏在临床辨证上精细入微，治疗方法多样，不仅可以提高我们临床诊断与治疗水平，而且可以为当代脾胃疾病中关于病因病机和预后转归的整体论治提供一个有价值的参考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