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威廉·斯文顿

大约四十年前，我在缅因州北部荒原过冬。我非常喜欢滑冰，严寒把众多的湖泊和河流冻得结结实实，给滑冰爱好者提供了充足的区域。

有时，我趁着月光滑冰远足。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经历了一次劫难，即使现在想起来，我都不寒而栗。

一天傍晚，我离开了居住的小屋，打算到不远的肯纳贝克河滑冰，从门前直接可以滑到那里。夜空清澈，一轮圆月和万千星斗放着光芒，很是美丽。冰面和周围积雪，还有结冰的树枝都闪闪发光，一眼望去，绵延数英里的宽阔河面都布满微光，两岸与浩瀚的林海接壤，河面如同饰有宝石的绸缎。

万物寂静无声。寒冷似乎冻结了树木、空气、水和一切生物。连我滑冰鞋上发出的响动都从山上传来清脆的回音。我一路滑行，所经之处发出冰裂声。

我上了河面滑行近两英里，来到一条流入大河的小溪，我转而探索溪流的路径。上方是生长了百年的冷杉和铁杉，形成一个霜花四射的拱门。拱门内很暗，但我年轻无畏，兴奋而喜悦地笑着、喊着。

我疯狂的欢呼声响彻在寂靜的树林里，我站住倾听回声，直到一切安静下来。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像是来自冰层之下。起初低沉发颤，最终却形成悠长而疯狂的嗥叫。

我惊骇不已。以前还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不久，我听到岸上灌木丛里哗啦啦地响，好像是有动物走过。血涌上我的大脑，我振作精神，四下张望，寻找逃脱的途径。

我从森林进入小溪的出口，空地闪耀着月光，所以我把这看作最好的逃脱之路，箭一般朝那里冲去，就是疾飞的燕子也赶不上我。然而，我转脸去看岸上，几个深色的物体几乎以超出我一倍的速度冲过灌木丛。从其极快的速度和偶尔短促的叫声判断，我立刻意识到这是令人胆寒的灰狼。

此刻岸边的灌木丛似乎以闪电般的速度掠过，我飞速地冲向狭窄的出口。出口近了，再有几秒钟，我就到达相对安全的区域。可就在那一刻，追捕者出现在上面的岸边，在这里，上升的高度有三米多。我没有时间多想，低下头，疯狂地冲向前方。狼群扑下来，但误判了我的速度，它们落在后面，我滑出了河面！

我掉头回家。我的钢制滑冰鞋旋起轻盈的雪片，我与追击者拉开了距离，它们凶猛的嗥叫告诉我，它们仍然穷追不舍。我没有回头看，没有感到害怕，没有遗憾，也没有感到高兴。想到回家，想到回去时等待我的笑脸，还有他们再也看不见我时的泪水——此时全部身心都迸发出逃跑的力量。

在冰面上我就完全应付自如了。我把大把时间都花在打造优质的冰鞋上，没想到这番功夫有一天会成为我逃生的唯一希望。

凶狠的陪伴者每半分钟发出愤怒的吠叫，也让我确定它们紧追不放。它们越来越近，最后，我听到它们的脚拍打冰面的声音，我甚至感受到了它们的呼吸！我的每一条神经和肌肉都紧张至极。

沿岸的树木似乎在模糊的光影中舞动，我呼吸急促，思绪却在飞转，追捕者喘息连连，发出真实可怕的嘶嘶声，突然，不由自主的动作让我偏离了方向。

狼群紧随其后，一时无法停止在光滑的冰面上转弯，纷纷滑倒，仍向前冲去。它们耷拉着舌头，白色獠牙闪闪发光，从血盆大口里龇出来，毛茸茸暗色的胸脯沾着泡沫。它们怒目圆睁着从我身旁经过，狂怒地嗥叫。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由于狼脚的构造，只能在冰上直线跑，每当它们靠近，只要转向一侧就可以避开它们。我立即按照这一计划采取行动，但是狼群收住脚直接向我扑来。

沿着小溪而上，我转圈滑行，直接冲过狼群，它们几乎近在我背后。这个动作招来狂吠，而狼群蹲坐着打滑，再滑着起身，呈现出既无奈又愤怒的表情。就这样，我每次转弯，便能与狼群拉开差不多一百米的距离。重复两三次之后，狼群显得越来越亢奋。

当我与残忍的对手靠得很近时，它们跃起来抓我，把白色泡沫喷在我衣服上，牙齿如同猎狐夹的弹簧撞在一起。假如我的滑冰鞋瞬间失误，假如我碰到树干被绊倒，或者我的脚卡在裂缝里，我现在就不能讲这个故事了……

我考虑了所有的可能性。我知道，要是我跌倒，它们会立刻抓住我。我在猜测多久我会死去，然后再过多久会有人搜寻到我的遗体——噢，人的思绪描绘可怕的死亡画面速度有多快，只有那些身临危境的当事人才知道！

最终，我逃回了对面的小屋。我那些被嘈杂声惊动的猎犬——我熟知它们低沉的声音——从犬舍里狂吠。我听到它们的铁链嘎嘎响，我多么希望它们能挣断铁链啊！我本应带着它们去抵御森林里凶猛的动物。狼群听懂了猎犬们传出的警告，停止了疯狂的追击，几分钟后转身离开。

我看着狼群，直到它们的身影消失在邻近的一座小山。然后，我脱下滑冰鞋，走进小屋。

回家真好，简直好得难以描述！

发稿/沙群

插图/世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