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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人王恽散文文体观平议

2020-02-04余敏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0年12期
关键词:文学

摘 要:王恽散文中的文体论较为丰富。首先,其以经、史为正体,以杂文等为小道。其次,王恽辨析了各种文体特征,提出不同的创作要求。此外,王恽还记录了王磐、李德之等人对不同文体相互影响的讨论,客观上保存了元人对文体的认识。王恽的文体辨析为元明的文章辨体思潮勃兴奠定了基础。

关键词:王恽 文学 文体论

王恽(1227—1304),字仲谋,元代前期文学家。有《秋涧先生大全集》行世。师從大儒王磐,曾得元好问指授,文学上一生追摹元好问。他著述丰赡,各类文体皆有涉猎,其散文中有很多对文学理论的思考与探讨。王恽身处此时代,常常反思二师教导,奋笔创作,揣摩文法。当前学界对王恽的文章功用论、审美观都有了一定研究。而在文学本体观和散文文体论方面,目前研究者尚少有涉及。

中国文论中很早就有对于文章体类的辨析:较早的文章辨体是诗赋两种文体的辨别,在刘向的《别录》、刘歆的《七略》中,诗赋已分列,扬雄对诗赋也有明确的文体划分意识。曹丕《典论·论文》将文分为八体,各有特点。其后陆机的《文赋》采用十分法,对各种文体特点的概括更加细致,指出“诗缘情而绮靡”a,在“诗言志”外开了“缘情”一脉之先声。刘勰《文心雕龙》对每一种文体都做了正本溯源的论述,指出创作特点。蒙元前期成体系的、较有代表性的论者是郝经,他将文章分为易部、书部、诗部、春秋部四部共七十二类,这种分法极致详备,但也有琐碎之嫌。王恽对文章文体的探讨相对零散,但对认识元人的文章辨体意识很有价值。

首先,王恽的文体观中以经、史为正体,而以杂文等为小道。《屏杂说》细致论述了文章正体与杂学小道的区别:

戊子夏六月庚伏有七日,发藏曝书,得杂文百余帙。睨而视之,皆予稚岁所阅习,多曲学小道,废日力不少,不觉喟然曰:“两汉而下,学无师传,安宅旷而弗居,正路舍而弗由者,其我之谓乎?使君老而困,困而无所成者,职此之由,务于初而害其大之为也。”……天其或者果汝之贤,而有全经全史在焉,溯流探源,采剥其华实,咀嚼其膏味,少有所得,以之修身齐家,推而及于物,将见终身有用而不克尽者,尚何以他为哉?b

这里所说的经、史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文学体裁,但这样明确的以“经史”为正、以杂文为曲学小道的文体观,昭示了他在文体选择上的偏好。他要求文学作品在文章体裁的选择上要倾向于先秦两汉以经、史为典范的文体,如诗、书、颂、议、论、训、诰、誓、命等,而轻视书写情怀的辞赋、散曲,甚至是描摹市井百态的杂剧等。王恽这种正统的文体观源于他的家学师承、学术底蕴、人生经历诸多方面,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传统儒家身份和理学的内修心理,决定了他对传统文体的选择。更深刻的原因在于,元代上层统治者提倡实用,反对“无用”之学。元代的文化政策始终偏向于实用主义文艺观,元朝科举标准一直是“试艺则以经术为先,词章次之,浮华过实,朕所不取”c,因此,元人始终“忧贱生于无用,而呼吁有用之文”d,王恽重经史而轻小道的文体观与政治导向息息相关。

其次,王恽辨析了各种文体功用,提出了不同文体的创作要求。从《典论·论文》至《文心雕龙》对文体的辨析都伴随着对其文风的鉴别与创作方法的讨论。王恽的文体论多是针对一些实用性文体,他的评论主要是从各种文体的功用、风格、创作方法等方面进行的。

《秋涧集》卷四十四《自得》载:

志者,发其心于内,故纳诸圹中以告化者。碑者,表其德于外,故植诸神道以鉴来者。又曰:“志者,纪其心之迹也;碣者,揭其事之著也。”e

又,卷四十五《迁固纪传不同说》:

余故曰:子长之所以纪,笔削历代之史也。其意盖以历年相承,不可中阙,犹存夫以月系时之法也。孟坚之所以传,先汉一代之史也。余故曰:二体有不得不然者矣。若宋儒之论,恐求之太过耳。f

又,卷九十三《玉堂嘉话》卷一:

洛阳竹斋先生李得之云:“制、诰二体不同。宣辞必须散,诰辞乃用四六。今宣词皆作四六,非也。盖宣则王言亲谕,诰则牒奉敕行。如蔡正甫作《道陵谕孟宗献辞》云……其诰如狄梁公、颜少师、李文饶等词,唐人纯用四六是也。”g

又,卷九十六《玉堂嘉话》卷四:

鹿庵云:“青词主意,不过谢罪、禳灾,保佑平安而已。”h

以上引文,论及了志、碑、碣、纪、传、制、诰、青词等文体。从文体功用的角度看,王恽认为:志的作用是“纳诸圹中以告化者”,碑“表其德于外,故植诸神道以鉴来者”,碣“揭其事之著也”,青词“谢罪、禳灾保佑平安而已”。这些文体是人们经常使用的应用性文体,王恽对各种文体功用的把握是准确的,志侧重于记心迹,碑重在表品德,碣重在写事迹,青词用在谢罪保平安。对于史家常用的纪传两种文体,王恽认为司马迁和班固对这两种文体的使用,与他们各自所写内容与所处时代有关。司马迁《史记》写的是历代之史,重在于“史”,需要历年相承,以事系时,所以用“纪”体;而班固《汉书》所写只是一代之史,重在写一代人事,所以用“传”体。

在文体形式和创作要求上,王恽认为宣辞必须散句,诰辞乃用四六。但是,通过王恽的论述侧面可以知道,制诰在元代写作形式上已经不再严格了。即当时作者们在崇尚形式的四六骈文的影响下,宣辞也多用四六对文的形式。 此外王恽还记载了时人在其他文体的写作上的要求,卷九十九《玉堂嘉话》卷七载:

鹿庵云:“论与议体式一般,亦是《冒原将症节》,但论入作独句直下,不似义两句扇对而入。如麻先生《汉书贯五经论》,最明白得体。”i

议、论两种文体不同,曹丕从风格论上说“奏议宜雅”, 陆机说“论精微而朗畅”j,刘勰说“述经叙理曰论”k,“周爰咨谋,是谓为议”l,创作上的区别在于“论也者,弥纶群言,而研精一理者也”m。刘勰对论与议的辨析是从整个文体创作的大方向上来规定的。王恽转述其师王磐的见解,王磐认为“论入作独句直下,不似议两句扇对而入”,仅仅是从形式上来下结论的,“论”多为单句,而“议”多对句,层层而入。王磐的这一观点是通过自己的阅读、写作实践总结出来的。这一规律不是绝对的,但是也足以反映出时人对这两种文体写作风貌的认识。

最后,王恽还记载了其师王磐对文体间关系的讨论,提出人物传记与碑志之间的相似性,揭示了文体相互影响的现象。卷九十四《玉堂嘉话》卷二载:

鹿庵先生曰:“前汉列传多少好样度,于后插一铭词,篇篇是个碑表、墓志,作者观此足矣,不必他求。”曹南湖亦嘗说作铭辞法度,谓如一人有数事好处,取其重者论之。及详《史》《汉》论赞,其原盖出于此。n

传记与碑志之间有深层的文体演进关系,这是后代文体论者们热衷讨论的话题之一,王恽和其师这段话,对后代的文体论有较好的启发意义。碑表墓志等文体的创作,当以史书中写列传的手法为典范,重点突出其中人物的事迹、品德,而行文简洁有体。铭辞法度之作,要注意裁剪,事迹的选择要具备代表性,而不是毫无选择地罗列。这类文体,曹丕在《典论论文》中以“铭诔尚实”一句来概括,陆机《文赋》中说“碑披文以相质,诔缠绵而凄怆。铭博约而温润,箴顿挫而清壮”o。刘勰《文心雕龙》中说:“夫属碑之体,资乎史才,其序则传,其文则铭。”p由此观之,王磐这段对碑表墓志创作方法的讨论,与刘勰所指出的最为近源。其认为碑铭等体都要借鉴史传的方法,序与铭都与碑铭有相通之处。

王恽在文体观上以“经史”之体为贵,对文章各种体裁都有自己的思考。元初,甚至整个元代的文论史都很薄弱。王恽的这些观点,有的涉及文体功用特点,有的涉及形式特点,虽然未成体系,但表明了元代前期文人的文章辨体意识逐渐增强。文学理论和文学思潮的出现并非一蹴而就,元代到明代文章辨体意识逐渐鲜明,涌现了很多文章辨体著作,王恽和其师王磐的辨体讨论,为其后的文章辨体理论做了很好的铺垫。

ajo 萧统编,李善注:《文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766页。

befghin 王恽著,杨亮、钟彦飞点校:《王恽全集汇校》,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2157页,第2016页,第2138页,第3788—3789页,第3879页,第3951页,第3801页。

c 宋濂等:《元史》,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2018页。

d 魏崇武:《忧“贱生于无用”而呼唤“有用之文” ——元代初期文学功用观的时代特征之一》,《民族文学研究》2010年第1期。

klmp 刘勰:《文心雕龙》,王运熙、周峰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326页,第437页,第327页,第214页。

参考文献:

[1] 萧统编,李善注.文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2] 王恽著,杨亮、钟彦飞点校.王恽全集汇校[M].中华书局,2013.

[3] 宋濂等.元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6.

[4] 魏崇武.忧“贱生于无用”而呼唤“有用之文” ——元代初期文学功用观的时代特征之一[J].民族文学研究,2010(1).

[5] 刘勰.文心雕龙[M].王运熙、周峰译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基金项目: 南通大学杏林学院科研基金项目:元明善《清河集》重辑与研究,项目编号:2017K216;2017年度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金项目研究成果:元明善《清河集》重辑与研究,编号:2017SJB2204

作 者: 余敏,南通大学杏林学院讲师,研究方向:金元文学。

编 辑:曹晓花?E-mail:erbantou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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