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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寒论》气血辨证规律与特色*

2020-01-15陈晓晖杨耀忠

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 2020年10期
关键词:张仲景承气汤邪气

陈晓晖,杨耀忠

(上海宝山区吴淞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上海 201900)

《伤寒论》是中医经典著作之一,奠定了中医辨证论治的基础。从张仲景的六经辨证到叶天士的卫气营血辨证、吴鞠通的三焦辨证均是外感病辨证施治的基础。然而人是由脏腑、经络、气血等构成的有机体,无论外感邪气还是内伤七情致病,均是通过影响人体气血运行,从而导致脏腑功能变化而发为疾病。所以,即使是被称为外感病的辨证方法——六经辨证,其中也包括正邪、气血、脏腑、经络等理论,不仅仅局限于外感病的诊治,而是一种综合性的临床辨证体系。八纲辨证是中医辨证的总纲,包括阴阳、表里、虚实、寒热,是对六经病病位病证性质的总结[1]。气和血作为阴阳的物质基础,可体现寒热虚实的生理病理变化,故可将“气血辨证”贯穿于“六经”和“八纲”辨证之中试论如下。

1 《伤寒论》中气血内容概述

《伤寒论》第398条条文将其中提及气血的条文进行归类分析,其中提及“气”的条文共有86条,提及“血”的条文共有38条,现归纳如下。

《伤寒论》中的“气”可分为5类:一是表示症状,如气上冲胸、气上冲心、气上冲咽、短气、噫气、失气、腹中转气等;二是作为人体的物质功能基础,在条文中与病机或治法相关,如胃气不和、阳气怫郁、卫气不和、荣气不足、血弱气尽、谷气下流、血气流溢、火气虽微、膈气虚、阳气微、阴阳气并竭、胃气强、和胃气等;三是表示内外邪,如水气、邪气、客气、火气、外气等;四是病证名组成,如奔豚气、气痞;五是方剂名组成,如大承气汤、小承气汤、调胃承气汤、桃核承气汤等。

《伤寒论》中的“血”亦可分为5类:一是表示症状,如吐脓血、便血、血自下、清血、清脓血、下血、唾脓血等;二是作为人体的物质功能基础,在条文中与病机相关,如血少、血弱气尽、亡血、血气流溢、血散脉中、血必结、动其血等;三是表示病理产物或致病因素瘀血,如判断蓄水蓄血证的条文中,小便不利者为“无血”,小便反利者为“有血”,还如至六七日不大便者有“瘀血”;四是病证名组成如蓄血;五是表示部位如血室。

从症状来看,病在气,表现为自觉症状者偏多,而病在血则多表现为可见症状或体征。如病在气,可有心下悸、心下痞、气上冲等,这些症状均为患者自觉、医生无法通过临床检测加以确认;而病在血则表现出便血、清血、身发黄等,这些症状均为可见性体征。如栀子豉汤的虚烦、心中懊憹到桃核承气汤、抵当汤的如狂发狂,其症状从自觉到可见,也体现出病情由气到血的变化;再如气痞的心下痞,按之濡到蓄血证的少腹硬,从体征上也是从按之柔软无殊到按之硬满,甚至可以触及肿块,其病亦有在气在血的不同。气属阳,血属阴,阳为无形,阴为有形。临床上病在气者多属功能性疾病,病在血者则疾病可能会出现器质性变化。

从病邪来看,张仲景常以“气”表示某种致病邪气,如水气、邪气、火气、外气等。在《伤寒论》中尤为强调水气,水气出现的频次最多。 病邪由表入里、由气及血,涉及血分后,张仲景最为强调瘀血与瘀热,热和瘀成为血分最主要的致病因素。这也是由于邪气均有郁滞化热的倾向,病邪由气到血,邪气在这一过程中常郁而化热,故《伤寒论》虽言伤“寒”,但在治法用药上不单单只用温药。

从病证来看,《伤寒论》中提到一些古代病证名称,虽现代临床不常使用,但其描述的症状却很常见,而这些病证名称往往可以反映张仲景的气血辨证思路,如痞证、结胸、蓄血,这3种病证相互独立而又有相关性,气血理论则是将其串联起来的关键。所谓痞证,张仲景明确指出其为“气痞”,症状为满而不痛,体征为按之濡即按之不硬,故痞证为气病;与痞证相对者为结胸,“心下满而硬痛者,此为结胸”,张仲景未说明结胸证是在气还是在血,但除提出大小结胸、寒实热实结胸之外,还提及水结胸,若痞证为无形邪气,结胸证则为有形实结所致。后世又有诸多医家将结胸分为痰结胸、食结胸、血结胸等,可见对于结胸证其病邪可结在气,也可结在血。蓄血证在《伤寒论》里有太阳蓄血和阳明蓄血,症状均有出血、少腹硬满痛、身发黄以及神志症状等,其病在血。太阳蓄血是在外感疾病的过程中,出现外邪入里、侵入血分形成瘀热互结的证候[2]。张仲景强调瘀和热结,阳明蓄血为“本有久瘀血”,更强调瘀。

2 《伤寒论》气血传变观

气血辨证的内涵应该包括两个层面,一方面气血是病位或病程阶段的概念,气行于脉外,血行于脉中,故气在表、血在里,气血为不同层次;另一方面气血是病理状态或致病因素的概念,如气滞、瘀血等。

2.1 外邪由气入血,易郁而化热

在以邪气为主要矛盾时,从感受邪气到邪气逐渐由表入里、由气及血,在其无内伤基础上邪气不祛,往往会郁而化热。因此在《伤寒论》中,涉及血分的病证以热证居多,如太阳病篇的蓄血证,为“太阳随经,瘀热在里故也”;阳明蓄血为邪热与“久瘀血”相结;少阳病篇的小柴胡证治疗“热入血室”,这些邪气均属邪热,既可从外感直接得来,更多是外邪在传变过程中所化之热,所以说临床易传易变之病以热证居多。

2.2 水贯穿于气血传变之中

一般气血辨证仅仅强调气与血,但在张仲景的辨证体系中,水和气血紧密相连。气水血本身就是构成人体的基本物质,而在病理状态下它们也常常成为致病因素。张仲景将水居于气血之间,既包括无形的“水气”,又包括有形之“水”,如“水结在胸胁”。气水血还有不同病位层次的概念,在气血传变的过程中,张仲景常提出邪由气到水或到血的不同传变。如《伤寒论》124条:“太阳病六七日,表证仍在,脉微而沉,反不结胸,其人发狂者,以热在下焦,少腹当鞕满,小便自利者,下血乃愈。所以然者,以太阳随经,瘀热在里故也,抵当汤主之。”这一条中提到了“结胸”以及“小便自利”,太阳病六七日邪由表从气分随经入里,有可能发为结胸,也有可能出现小便不利的症状。若病为结胸,则邪气与水结于心下或胸胁;若出现小便不利,则为水气内结于膀胱,而本条“反不结胸”且“小便自利”则说明邪不在水而在血,张仲景将病在水在血进行了详细鉴别,也就是说明疾病可向水血两个方向发展。另外,《伤寒论》134条:“太阳病,脉浮而动数,浮则为风,数则为热,动则为痛,数则为虚。头痛发热,微盗汗出而反恶寒者,表未解也。医反下之,动数变迟,膈内拒痛,胃中空虚,客气动膈,短气躁烦,心中懊憹,阳气内陷,心下因鞕,则为结胸,大陷胸汤主之。若不结胸,但头汗出,余处无汗,剂颈而还,小便不利,身必发黄。”太阳病,医反下之,误下之后表邪内陷,会出现两大变证,一是水热结于胸膈则为结胸,二是瘀热结于里则病黄疸[3]。可见,张仲景认为太阳病误下,表邪由气入里,可与水与血发为不同变证。

张仲景将水融于气血之中,大大丰富了原本气血辨证的内涵,在《金匮要略》中也多有体现,并提出“血不利则为水”。疾病可由气及水、由气及血,水血之间也有相互变化转归,现代临床将气血水辨证用于肝脏、肾脏以及心血管疾病的辨证治疗,效果尤著。

3 《伤寒论》气血治法用药

3.1 调气为先,再则气血同治

百病皆生于气,根据气血的传变规律,张仲景在疾病的治疗上强调以调气为先,再则气血同治。

无论是外感还是内伤疾病,调气之法均有祛热散邪之效。张仲景用桂枝汤、麻黄汤治疗太阳中风、太阳伤寒,亦是取桂枝走脾胃以解肌祛风,麻黄宣肺气以开腠发汗之功,均是通过调气来散邪。病邪在气,治疗的关键在于保持气机宣畅,以使邪热外达,宣郁不可徒用寒凉,以使气机闭塞、热不能祛;清气亦不可一味寒凉,也不可配伍滋腻,恐其阻滞气机,保持气机通畅方可使热邪外达。病邪在血,不可一味治血,当气血同治,病邪由气入血,多在传变中化热,故以瘀热为主,此瘀多由热邪焦灼血液所致,使血行不畅,故不使气机通畅,邪热不散,瘀亦不能去。治疗当辨清瘀热孰轻孰重,用以凉血散血之品,所谓散血即有宣通血分气机之意。

3.2 选方用药贯穿气水血三层次

张仲景将水贯穿于气血传变中,因此用药也因气水血而不同。然而每味药物并不是专属于某个层次,药物无专属而有其偏性,常常根据其配伍,甚至是根据药物不同的煎煮方法而让方药归属于气水血的不同层次。

张仲景治疗气痞的主方为大黄黄连泻心汤,其治在气;治疗腹满便不通的承气汤,其治在气在水,亦可在饮食之积;治疗水结胸的大陷胸汤,其治在水;治疗蓄血证的抵当汤,其治在血。从气到水再到血的过程,实为无形之邪渐聚,逐渐形成有形实邪甚至癥瘕积聚的过程。而在这数张方中,均用到大黄,《神农本草经》云:“大黄,味苦寒,主下瘀血,血闭寒热,破癥瘕积聚,留饮,宿食,荡涤肠胃,推陈致新,通利水谷。[4]”大黄涤荡肠胃,即可涤荡肠胃之气、肠胃之水谷、肠胃之宿食等,故大黄的作用贯穿于气水血不同层次。从配伍来看,大黄和黄连相配治疗心下痞;与枳实、厚朴相配治疗腹满大便不通;与甘遂相配治疗水结胸胁;与桃仁、水蛭、虻虫相配治疗蓄血证。通过不同的配伍,将大黄的运用贯穿于不同层次。另外从煎煮方法来看,大黄黄连泻心汤是以麻沸汤渍之,大黄泡服取其轻扬之性以入气分。根据《伤寒论》方后煎煮方法,三承气汤中,大承气汤大黄煎煮时间最长,调胃承气汤大黄煎煮时间最短[5];而抵当汤以及入血的大黄牡丹汤,大黄煎煮时间亦逐渐延长。可见,随着煎煮时间的延长,大黄的作用沿着气水血层次不断递进。

3.3 用药举隅

以桂枝配茯苓、桂枝配桃仁为例。《神农本草经》曰:“牡桂,味辛温。主上气咳逆,结气喉痹,吐吸,利关节,补中益气。久服通神,轻身不老。[4]”可见桂枝作用多在气。《伤寒论》中凡是“气上冲”者,多用桂枝,甚则有气从少腹上冲心者,用桂枝加桂汤。桂枝可平冲降逆,治疗冲气上逆,其治在气。茯苓,《神农本草经》曰其:“主胸胁逆气,利小便”[4],其作用在气在水。《伤寒论》中多用茯苓治疗小便不利症状,茯苓和桂枝配伍组成经方中特色药对苓桂剂,《伤寒论》中有苓桂草枣汤、苓桂术甘汤、五苓散、茯苓甘草汤,为茯苓桂枝同用,分别用于治疗脐下悸、心下逆满、水逆证、水厥证,其病机均为水湿停留,或水气上逆,或饮停中焦,或水蓄膀胱,治疗用桂枝茯苓通阳化气利水,此时若只用桂枝而无茯苓,则不能利水渗湿以助气化;若只有茯苓而无桂枝,则难以通阳化气以行津液[6]。桃仁,《神农本草经》曰其:“主瘀血血闭瘕邪气”[4],其作用在血。《伤寒论》中以桂枝桃仁配伍组成桃核承气汤,用于瘀热互结的蓄血证,桃仁破血化瘀,配伍桂枝以宣通阳气、温通经脉,使活血化瘀的效力更强。桂枝主治多在气,茯苓主治多在水,桃仁主治多在血,桂枝可贯穿于不同层次的治疗中,亦可通过不同配伍治水治血,这也体现了调气为先,再则气血同治的治法特色。

总之,张仲景《伤寒论》不拘于六经辨证,更丰富了气血辨证的内涵,本研究以期为临床提供新的辨证思路以及为选方用药确立新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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