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屿崎

托尔很后悔。托尔特别后悔。托尔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这么倒霉，一开始就不该接这笔买卖。

买家指名说要非洲森林象的粉色象牙，收购价比平时足足高了一倍。他觉得这是笔好生意，毕竟盗猎象牙的活儿是他做惯了的，虽然平时都是在草原上，但这次不过是换个地方，进趟雨林而已。

谁承想，他和搭档莫尔德刚把车开进雨林，就被全副武装的护林员发现了。这要是在草原上，他们早就把追兵甩掉了，但雨林里的路七拐八弯，没跑多远，车就撞在一个树桩上彻底罢工了。

之后，他们更是一路被霉神眷顾：走个路差点儿踩到晒太阳的蟒蛇，掏个鸟蛋又惹到打盹的花豹，最后被追赶着一头栽进河里。要不是托尔死死抱住一根横卧在河面上的树干，他现在肯定和莫尔德一样，不知道被急流冲去了哪里。

托尔趴在树干上，装满枪械的防水背包仿佛千斤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托尔急切地想解开背包扣带，然而当初为了防止遗失，他把背包死死绑在了身上，现在哪有那么容易解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托尔的体力渐渐不支。他发誓，只要这次能活下来，一定改过自新，再也不做祸害大自然的事！

误会

“你真不容易，一个人进入雨林拍摄，掉到河里还不忘护着背包里的拍摄器材。你们拍纪录片的实在是太敬业了！”说话的是默克，一位研究非洲雨林生态的博物学家。

默克为了采集水文信息来到河边，正好遇到托尔被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上岸。终于摆脱险境的托尔虽然惊魂未定，但也知道不宜暴露身份。当默克询问他的来历时，他谎称自己是来拍摄纪录片的。

托尔正想说两句场面话，默克腰间的步话机突然“刺啦啦”地响了起来。雨林里信号不太好，默克举着步话机四处寻找信号，最后干脆爬上了一棵树。他的声音从树上打着旋儿飘过来，托尔竖起耳朵仔细分辨，却只能听到几个模糊的词：“是他”“小心”“象村”……

等默克结束通话爬下树，托尔故作轻松地迎上去：“不会是你的同事等得太久，抱怨你耽误了工作吧？”

“我也是一个人来的。这边不好开车，所以车停得远了点，刚才有巡视的护林员路过看见了问一声。”

托尔不自觉地拔高了一个调门：“护林员？”

默克看了托尔一眼，似乎有点为难：“嗯，他们说下午要去另一片林地巡视，让我结束工作就赶紧回去。本来我还打算去采集森林象的粪便，不过……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森林象！听到这三个字，托尔心中的贪念瞬间复苏。他迅速在心中盘算起来：护林员不在，默克有车，自己有武器，只要找到森林象，象牙还不是手到擒来！即便中途被默克发现自己的真实目的，要对付一个文弱书生也绰绰有余。

想到这儿，托尔连忙堆起笑脸：“不不不，刚好我也想拍森林象，不如跟你一起去。工作重要，工作重要。”

带路

自从那辆破吉普被莫尔德撞到树上之后，托尔就再没走过像样的路。之后为了躲避护林员的搜寻，他们更是一直穿行在各种树木的夹缝中。所以，当托尔在默克的带领下走上一条宽阔的林道，他不由得警觉起来：“你这是带我去哪儿？”

默克回头瞅了托尔一眼，挠挠头：“去找森林象呀！”

托尔尽力维持着平静的神色：“我以为森林象都是生活在密林深处的，没想到会有路直接通进去，真……有意思！”

默克咧嘴一笑：“你说这条路啊？这是森林象自己开辟的‘象道，方便它们来往觅食和聚会。你放心，沿着象道，一定能找到森林象。”

托尔还想再试探试探，默克突然兴奋地指向一个小水坑：“你看你看，有鱼！”

顺着默克指的方向，托尔果然看见水坑里游着几条两三厘米长的小鱼。他正想说这有什么好稀罕的，就听默克开始介绍：“这其实是森林象的脚印，下雨积了水就变成鱼的家园了。哎，这种鱼也很有意思，鱼卵在干旱的环境里能存活4个月，还能混在泥土里粘在大象身上到处旅行，有水的时候再孵化……”

托尔没心思听默克嗦什么大象脚印，他只对象牙有兴趣，于是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假装随口问道：“真有趣。我还听说森林象的象牙是粉色的？”

“也不全是，森林象的象牙通常是黄色的，只有一些带着粉红色。据说粉色的象牙在黑市上价格很高，所以经常有偷猎者来盗杀森林象，唉！”

“不全是吗？”托尔的声音透着点失望，“嗯，我的意思是，本来还想在片子里好好介绍一下粉色象牙来着。”

象村

一路上，默克热情地介绍着非洲森林象的方方面面，但托尔一直心不在焉。他只关心一件事：“那些见鬼的森林象到底在哪儿？”

“见鬼……”默克皱了皱眉，“我们马上就到象村了，别急。”

“象村？有很多大象？”托尔眼睛一亮。

默克点头：“嗯。森林象的族群比较分散，但是它们都喜欢去森林中的一片泥沼地聚会，我们管那里叫象村。”

“其实有落单的更好……”托尔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话到一半赶紧又吞了回去。所幸默克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住，并没留意托尔说了什么。

突然，默克转头冲托尔笑了笑：“不如先吃点东西吧？”

不等托尔回答，默克已经蹲下身子，随手捡了块石头开始刨土。只见他三两下刨出个小土坑，伸手进去摸索一阵，然后猛地向外一拽，一只肥蟋蟀便被揪了出来。

随后，默克挑了根还算坚硬的细树枝，把蟋蟀串了上去。他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串好了4根长长的蟋蟀串儿，又从周围摘了些肥厚的蘑菇，开始用石头搭架子生火。

托尔风卷残云般把烤蟋蟀吃了个精光，连蘑菇也一朵不剩全扫进了自己的肚子。一旁的默克傻了眼：“你好歹给我留一口啊！”

“少廢话！你……”猛然想到现在不能翻脸，托尔连忙换了种口气，“哎，我实在是太饿了，下次一定注意，嘿嘿。”

默克说的不错，从他们吃东西的地方往前没走多远，眼前便出现了一片空旷的泥沼地。

大概这一整天过得实在惊险刺激，之后又走了太久的路，抵达目的地的托尔觉得有点儿头晕眼花。默克也看出了托尔的疲惫，他架住托尔的胳膊，指着旁边的乔木说：“你先休息一下，感觉好一点我们再走。”

疯狂

托尔一屁股坐下来，狠狠喘了几口气，但脑子仍有些晕晕乎乎。他正准备躺下，忽然感觉地面开始震动。身边的默克一跃而起，紧张得声音发颤：“象群来了，快上树！”

托尔吓了一跳，连忙跟着默克往树上爬。好在距离不算太近，象群并没有发现他们这边的动静。

这群森林象一共5只。其中一只小象的牙只冒出两个尖，另外4只成年森林象的长牙都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淡粉色的光。

托尔勾了勾嘴角，利落地从背包里掏出冲锋枪，打开枪托，拉开保险，冲着一只踱到树下的森林象射出了一串子弹。毫无防备的大象发出痛苦的哀鸣，轰然倒地。它粗壮的四肢不住地抽搐，长长的鼻子拍打着地面，越来越无力……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默克瞠目结舌。他盯着扬扬自得的托尔，嘴巴开合了半天，终于发出了声音：“你到……到底在干……干什么？”

托尔冷笑一声，抬起枪管指了指已然毙命的森林象：“想活命就闭嘴，不然我一枪送你去陪它！”

默克痛心疾首：“你是偷猎者！我居然相信了你！我居然带着你来找森林象！”

说话间，其他听到动静的森林象冲了过来。

“来得正好！”托尔狞笑着朝树下疯狂扫射。浑身发抖的默克紧紧抱住树干，声嘶力竭地大吼：“住手！快住手！”

“哈哈哈——”托尔张狂大笑。冰冷的枪管映着他赤红的双眼，反射出一片嗜血的凶光。

尾声

“默克博士，他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一个护林员看着狂笑不止的托尔，表情复杂。

默克挠挠头：“这个……他把蘑菇都吃光了，恐怕得到明天早上。”

“当心，别被戳到了！”另一个护林员劈手夺过被托尔当成冲锋枪的树枝，“还是把他捆起来吧！”

两个护林员三两下把托尔捆了个结实，扔到越野车上：“本来担心他手里有武器不好对付，所以请你帮忙把他诓到象村再捉起來，没想到……哈哈！”

默克有点后怕：“幸亏你们捞到了他的同伙，及时通知我，不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总之，默克博士，这次多谢你了！”两个护林员真诚地向默克道谢。

“不用不用，天就要黑了，咱们快走吧，一会儿象群该来了。”

暮色中，越野车载着四人迅速驶离泥沼地。不久之后，一只森林象带着自己的族群缓缓绕出林地，来到泥沼地中间散步嬉戏。在它们的头顶，圆月的轮廓渐渐显现，又一个宁静而美好的夜晚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