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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德镇『碰瓷』记

2019-12-31续来来陈健除署名外

厦门航空 2019年12期
关键词:博览青花景德镇

撰_文 续来来 摄_影 陈健(除署名外)

听闻我要前往景德镇,我的父亲在电话里试探性问我是否可以去淘点古董瓷器回来,我的母亲则交代需要一套漂亮的青花瓷餐具装她那些苦心烹饪出来的美食佳肴。母亲的事自然很好解决,你走进景德镇,就是走进了一个瓷器博物馆,一个里里外外都被瓷包裹的小镇。不说那林立的商铺经营着不计其数让人眼花缭乱的瓷器商品,就是无意走进原来瓷器厂的早市,你都会撞见年轻陶瓷设计师自发聚集的创意市集;斜晖将远的薄暮中,一些市民会跑到马路边摆起小摊,兜售一些八九十年代的贸易订单瓷。路上,无论外国人或中国人,都是不急不躁缓缓地走,假如我用那在深圳走到要起飞的急遽步伐,就要被人侧目了。也常常要在路上躲避地上的瓷器,不然就真的成了闯进瓷器店的程咬金,碎了这一镇子的宁静。就连景德镇的路灯都被青花瓷瓶装潢着。

在西方人眼中,最常被谈起的中国城市,北京、上海、西安、杭州,还有一个是景德镇。这是充满历史机缘的结果。如今我们谈论景德镇,想起景德镇,很少会单独地谈论某个人名,某段历史。忽必烈、堵闰、唐英都只是整个制瓷链中微乎其微的一笔。改变了中国瓷器审美格局的青花、斗彩、五彩,任何一件景德镇瓷器,小至一透薄的茶碗,大至每一艘远渡重洋的船舱下的压舱,都不能浅浅归功于几个名字的造诣和功劳。当欧洲世界面对瓷器表现出惊讶的神情时,处于中国南方的小镇——景德镇,依托江南秀山丽水赋予人文的钟灵隽永,表现得宠辱不惊。繁荣的集市,保证了国内瓷器的供应,庞大的产业链,也促进成千上万的瓷器在欧洲登陆。

正如欧洲的传教士给欧洲耶稣会奥日神父的信中写到的那样,他一到景德镇,便被眼前这座小镇惊呆了:“此地无城墙,景德镇拥有一万八千户人家,一部分是商人,他们有占地面积很大的住宅,雇用的工人多得惊人,按一般的说法,此镇有一百万人口,每日消耗一万多担米和一千多头猪……”发达的工业和商业,导致了景德镇的生活水平比其他地方高,可周围城市里无法生活下去的穷人们仍源源不断地涌入景德镇来谋生。在这里,年轻人和最虚弱的人都能找到工作。

非遗展示晒坯(图片提供:景德镇古窑民俗博览区)

瓷与镇的命运,早已紧紧交融在一起。景德镇的“命”是瓷器给的。“瓷”是景德镇的命,也是它的魂。产业城市并不是新鲜词,曾经因为石油狂热的大庆,靠石头发家的福建小镇——中国水头。和他们的呈现出的火热不同的是,景德镇内敛很多。即便这里的产业纵横交错复杂纵深至地下,他仍旧表现出一份独有的沉静。即便道场鱼龙混杂,景德镇仍然呈现出如瓷器一般的纯粹与硬度来。窑墩上、十八渡、瓷器街…… 信步景德镇,与这些自古沿用至今的地名相遇,仿佛触摸到这座瓷都悠远的过往。据专家考证,景德镇与瓷有关的地名有几十处之多。比如龙缸弄(烧制过龙缸的民窑里弄)、广益弄(宋初此地有一瓷器店,招牌为“广益店”)、槎园塘(槎指槎柴,系烧槎窑的杂木、树枝)……景德镇窑瓷器“生于珠山木, 牵手昌江水,熔融高岭土,取彩陂塘金”。1700 多年前,此地先民已谙此道,他们就地取材,开始制瓷,与金、木、水、火、土共舞千载,书写着景德镇的传奇。

景德镇古窑民俗博览区(图片提供:景德镇古窑民俗博览区)

TIP:

“分水”也称“混水”,青花绘制工艺之一。在勾好的轮廓线内,用含水量为82-96%的青料填色称之为分水。分时笔吸满料水,依照轮廓线进行填色,色分深浅,料水亦有浓淡,可分为头浓、正浓、二浓、正淡、影淡等5至9种不同色阶,与国画“墨分五色”迥同于“料分五彩”。“分水”一词另有其它义项。

景德镇靠的远不是一点瓷泥和水域的优势。自古以来所沉淀的是人一代代传承和创新着陶瓷的生产技艺和历史文化。走在路上,父亲的愿望总时不时跳出脑海。我早有耳闻,景德镇大大小小瓷器品牌、各路艺术家工作室、独立设计师团队高手如云。但最富的是古董造假的那帮高手。深入地下的暗处,是欲望,是人性,是阳光的背面。天真不懂行的父亲可能以为所有的古董就像那超市货架上的商品,对谁都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撞上大运就可以捡到宝贝。电视里常常播着这样的童话,却没有教人们常识。于是一个恶作剧偷偷出现在我的脑海。

一大早和青花美术工艺师约了在她的工作室见面。那不过是一间藏于里弄低矮的工作坊,简陋的水泥墙面与地板,低矮的门帘,几张木桌甚至没有上清漆。穿着朴素无华外衣的工艺师态度平淡少语。她如我在平常市井遇到的中年女人无异。没有太多寒暄,知道我的来意是画青花,她先让我去村里挑一挑胚。出了门右转,才发现这村子里内有玄机。卖胚的、拉胚的、烧窑的、做釉的,事无巨细分的明明白白。挑了几个盘盘罐罐的泥胚,拿在手上有些涩,和那招人喜欢的光洁瓷器相距甚远。回到画室挑了铅笔找了自己喜欢的荷花图,便在那素胎上独自画了起来。冬日的景德镇对着巷口开着门的简陋工作室里冷得冻脚。画下去却不知不觉到了晌午,等我抬起头才发现她正看着我,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毫无保留地夸赞了我。虽然知道我这自娱自乐的水平在她眼里不过是幼儿园水平,但听到她的鼓励我还是开心不已。毕竟这计划拿去“碰瓷”我父亲的瓷器,我还是不想它一眼被识破。一向顽劣的我,甚至在瓷盘背后写下了一句对父亲的祝词,并落下我的大名。她见我收笔甚至亲自帮我做后期的“分水”(青花纹饰的一种工艺,又称”混水”)。水分的比例不好把握,她愿意为我这件称不上价值的作品亲自动手,我感激不尽。却发现我们之间并没有语言可以表达。她接过,我注目,似乎就已完成了彼此最好的肯托。等到她分好水,接下来的工作就全全需要交托给她帮忙去烧窑,最后不管出来是什么样子,她再寄给我。回到厦门我几乎快将这东西忘了,等朋友将收到的快递交到我手上时,我所见的是熬过那炉火煎熬后仍旧娇丽郁葱的荷塘,池塘里的每一滴水在火烤后并没有消失而是永远地留在了画盘中。那是她为我这件作品分的水,也是景德镇这座瓷都千年不衰的传奇。

明代葫芦窑复烧内景(图片提供:景德镇古窑民俗博览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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