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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共生到再生
——试论大江健三郎《个人的体验》中的文化蕴涵

2019-12-30

牡丹江大学学报 2019年7期
关键词:大江健三郎大江共生

陈 宝 剑

(北京外国语大学北京日本学研究中心,北京 100089;淮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1.引言

残疾儿的诞生,对一个父亲来说,必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是,大江健三郎却把残疾儿的降生看作一个“危机”,即“危险加契机”。所谓“危险”是指因为儿子残疾给生活带来的种种不便,所谓的“契机”则是指因为残疾儿子带来的生活的变故和磨难,反而有些时候成为了生活中的宝贵财富。正是因为这种变故才让大江健三郎找到了文学作品创作的原点,即“人生经历与感悟的融合”,这也是大江健三郎文学创作的主要素材。本文基于这样的创作原点,以大江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品《个人的体验》为研究对象,分析从与残疾儿的共生升华到大江或主人公鸟个人的再生过程中,《个人的体验》一书中所包含的文化蕴涵。

2.与残疾儿的共生

《个人的体验》是大江健三郎结合个人经历所创作的长篇小说,是大江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奖作品之一。

鸟——《个人的体验》中的主人公,可以说是大江的化身。鸟是一个梦想去非洲旅行的27岁的青年,他在妻子生产的时候,却在四处寻找去往非洲旅行的地图。鸟在两年前,25岁在读研究生的时候就结婚了,婚后的鸟却对这段婚姻非常不满,一直过着烂醉如泥的酒鬼生活,之后有所好转。在义父的介绍下,他成为了一所预备校的教师。他虽已长大成人,但在心理上却还未成熟。虽然他是家庭的一家之主,但是缺少对家庭的责任感和认同感。孩子出生之后,鸟被医生叫到医院,告知他医院的诊断——孩子先天性头盖骨损坏,无法正常生长发育,对此,鸟感到非常无助。由于心情不好,鸟便去找大学时代的情人火见子。火见子的丈夫自杀了,为了抚平内心的伤痛,火见子每天都沉浸在冥想之中。两人久别重逢,自然感慨万千。火见子知道了鸟现在遇到的危机,她用她自己独自的方式——“性”,去减轻鸟的痛苦,尽可能地给鸟以鼓励。为了表达心中的苦闷,火见子和鸟每次都用酒精麻痹自己。之后,鸟因为在第二天授课时因为酒后呕吐产生了极恶劣的影响,而被校方辞退。自此之后,鸟整天和火见子在火见子的家里面鬼混,置妻子和刚出生的儿子于不顾,每天都接受火见子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抚慰。为了摆脱残疾儿子对鸟的拖累,也为了能与鸟一起去非洲旅行,火见子建议鸟把儿子交给一位私人医生处理。在实施这个罪恶计划的时候,鸟在经受了巨大的内心煎熬之后,放弃了这一计划,并且下定决心去承担起对妻子和残疾儿子的责任,决定把婴儿从私人医生那里带回并转到大学医院接受手术。最终手术很成功。而且,鸟为了孩子将来的生活考虑,决定去做涉外导游。在回忆这段经历的时候,鸟这样说到:“在孩子还没有救出之前,我如果因为突遇交通事故而死去的话,那迄今为止,我所度过的二十七年的人生都将变得毫无意义。”[1]可以说,在经历了这次严峻的考验之后,鸟的生理和心理才真正走向了成熟。

鸟的情人火见子对于鸟的决定有很大的影响。火见子对鸟来说就如同一面镜子,是一种鲜明的对照。鸟和火见子的共同愿望就是去非洲旅行。恐怕鸟在看到火见子比自己更想去非洲旅行的情况之后,反而感到要实现这一愿望是多么的不切实际。因此,鸟才能客观地审视自己和自己的愿望,这才让鸟的决定有了转机。所以,当火见子在指责鸟的决定的时候,鸟说:“我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做一个遇事就逃避责任的男人。”[2]鸟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回避这个与自己相关的个人问题,而要好好地守护这个残疾儿,不能亲手把他杀死,要负起作为父亲的责任。可以说,在《个人的体验》中的鸟以两种形象存在:一种是要亲手杀死孩子的鸟,一种是认识到自己的责任,接受这样的残疾儿并想将他养育成人的鸟。前者的鸟,在面对残疾儿这个小小的危机的时候,丧失了他原本的善良和质朴,选择逃避事实,这点可以理解,但是要把自己的孩子杀死的话,就真的是丧失人性了,这里的鸟是人性丧失的象征。后者的鸟,因为有火见子这面镜子的存在,最终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选择接受残疾儿这个事实,这里的鸟是人性回归的象征。大江对于前者的鸟持批判的态度,对于后者的鸟则给予了极大的褒奖。

鸟最终决定下定决心负起责任,与妻子和残疾儿子共同生活。通过鸟的这一决定,大江隐晦地透漏出了他与萨特存在主义截然相反的人生态度。大江在清华大学进行演讲时,这样描述当年的想法:“当我想通过和这个孩子的共同生存去重新塑造自己作为作家的生存方式时,我才渐渐地认识到,自己的家庭中有这样一位智力存在有障碍的孩子,对我而言,是意义极为深刻的必然。在这个孩子降生的时候,我通过自己曾经有过的动摇和痛苦,以及自己对现实的把握能力的丧失,不得不重新去检讨两件事情:其一,如同刚才已经讲过的那样,我经历了那样的少年与青年时代,之后,进入大学去学习法国文学,在我的精神的形成过程当中,法国文学作为坐标轴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其中,萨特老师是最为有力的指南针。但是,身患残疾的儿子出生后的几个月里,我最终明白迄今为止我坚信己经在我内心中积累起来的精神训练,实际上没有丝毫用处,我必须重塑自己的精神。”[3]

在对残疾儿子的教育问题方面,大江认为,不仅要在物质上要给予残疾儿比较多的照顾,而且在精神上要平等对待,把残疾儿培育成一个有着一技之长的成人。大江在选择接受残疾儿出生的事实后,给儿子取了一个非常富有象征意义的名字——大江光。在大江健三郎夫妻二人齐心协力的引导下,大江光在福利工厂求得了一个职位,更令人钦佩的是他最后竟然走上了连正常人都无法攀登的艺术殿堂,成了一位非常著名的作曲家,发行过两张被听众评价很高的CD。而大江健三郎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甘愿放弃自己的发展,他想在大江光自立之时,结束自己的作家生活,全心全意地支持儿子的发展,这是父爱的最高境界。瑞典皇家文学院在大江健三郎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的颁奖词是这样写的:“人生的悖谬、无可逃避的责任以及人的尊严等这些大江从萨特那里获得的所有哲学要素贯彻作品的始终,形成了大江文学的一个显著特征。”[4]大江健三郎登上了文学创作的最高殿堂——诺贝尔文学奖,大江之所以能取得如此傲人的成绩,与他有了对残疾儿这一弱势群体的关爱的经历是分不开的。对此,大江曾发自肺腑地感叹到:“在我的作家生涯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用在写我那残疾的长子上,写关于他的、我所知道的事情,也写他心中如黑暗宇宙般辽远空阔的、我所无法知晓的事情。”[5]可正因为有了大江文学的帮助,才有了作曲家大江光的存在。反之,如果没有残疾儿大江光的存在,也就没有了足以震撼读者心灵的大江文学。

在大江看来,残疾儿是社会的弱者,他们无法自立地生存下去。他们虽然是社会的一员,但是在追求最大利润和效率的资本主义社会,他们的存在必然会成为社会的矛盾以及不合理的牺牲。因此,和残疾儿共生表明了大江对弱者的同情。与普通人相比,残疾人更应该得到尊重。在作品的最后,主人公鸟向他的义父表明要做涉外导游的事情,意味着鸟选择堂堂正正地生活下去,为了残疾儿的将来,勇敢地生活下去,担负起作为父亲的责任和义务。如果不和残疾儿共同生活下去,必然会出现可怕的结果,而且,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不能在现实生活中生存下去。大江在此强调选择和残疾儿共生是必然的结果,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心灵的救赎,才能够生活下去。

总之,大江健三郎提倡的和残疾儿共生的本质就是要求人们互相尊重、互相理解、互相宽容。大江本人以及作品中的主人公鸟选择和作为社会弱者的残疾儿共生,这本身就是对生命的尊重,也可以说是一种人道主义行为。笔者认为,这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理解为是大江健三郎作品中文化蕴涵的一种体现吧。

3.个人的再生

大江作品中具有自传色彩的主人公正是借助于和残疾儿的共生,才实现了个人的再生,可以说共生是再生的前提条件,如果没有共生,就难以实现再生。人类正是通过和周围人的共同生活,才实现了自我的再生。与共生相比,再生是人类存在的更高级的精神境界,具有明显的理想化的色彩。大江健三郎的早期作品,一直致力于探索苦闷状态下的个人的再生问题。然而在发现残疾儿这一文学主题之后,大江确立了他文学创作的原点,找到了再生的希望。

不管是大江,还是《个人的体验》中的主人公鸟,都是通过和残疾儿的共生,才实现了个人的再生。大江的长篇小说《个人的体验》的主人公鸟,是一个残疾儿的父亲,他无法忍受自己去非洲旅行的愿望破灭的事实,在医院的“如果做手术可能会救了孩子”的建议和想让孩子自生自灭的想法之间犹豫、徘徊、迷茫、不知所措。面对残疾儿,鸟特别的懊恼和痛苦。在犹豫不决的时候,他去找了情人火见子,并且发生了性关系。在经历了各种烦扰之后,他最终决定让孩子接受手术,和残疾儿共同生活。残疾儿的出生照射出鸟心灵的残疾,最后促成鸟走过心灵的炼狱,选择和残疾儿共生,这一选择,让鸟告别了青春和幼稚,真正走向了成熟。与此同时,作为一名正统的父亲,鸟自身也踏上了一条再生之路,获得了精神上的再生。

在现实生活中,大江健三郎和主人公鸟是一样的。在大江对文学创作比较迷茫的时候,可以说正处于人生低谷的时候,脑部功能障碍的长子大江光降生了。当然,大江肯定对此比较的痛苦和烦恼。但是,大江最终选择超越这种烦恼和不幸,将这种危机转变为机会,并且好好地把握住它。结果如何呢?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样,在生活上,大江把大江光培育成一名作曲家,成了一名比较成功的父亲;在文学上,大江超越残疾儿降生的不幸,将其作为自己文学创作的主题,创作了大量与残疾儿相关的优秀作品,甚至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成了一名成功的作家。也就是说,大江正是通过和残疾儿大江光的共生,才获得了自我精神的再生。关于这段经历,大江这样说到:“在孩子出生之前,大概是一年多之前吧,我就一直觉得有种危机感,一个巨大的危机在我心里孕育着,然后,我就觉得它就以这个孩子的形式,变成了现实。”[6]“这个孩子生下来就很惨,虽然到现在为止只活了几周的时间,但是,谁也无法推翻他曾经活过、存在过的事实。如果真的有神灵存在,那么,所有的神灵也都不能否定这样一个事实。如果当时我确实这么想过的话,现在我也能准确地回忆起来。我当时的想法是,我不是别人,就是一个年轻的父亲,我要成为一个证人,证明这个可怜的孩子他曾经活过、存在过。当有一天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这就是我自己的文学。”[7]

4.结语

总之,不管是大江健三郎,还是《个人的体验》中的主人公鸟,他们面对残疾儿降生的不幸,并没有悲观放弃,反而走上了一条与残疾儿共生的道路。正因为如此,才让大江和鸟都获得了现实和人生、生命和精神的双重再生。所以,我们人类在面对困难或者陷入苦闷的境遇的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勇敢地面对这种困难和苦闷,勇敢地与之作斗争,只有这样,才能够在纷繁杂乱的现实生活中,很好地生活或者说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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