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穗

那块芥末糖是西西亚国最老的老山羊羌九爷爷送给我的。他说，吃下糖的人会接连打十个喷嚏，然后，就会忘记自己是谁。

忘记自己？

——那是一个多么有趣的游戏，我想。

我本来想亲自尝试一下这件有趣的事情，我向来是一只胆大又淘气的小山羊，想要尝试世间任何好玩的游戏。但当我正要剥开那亮晶晶的玻璃糖纸时，我停住了，我突然有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我想要把这糖给一匹狼吃，我想知道一匹忘记了自己是谁的狼还会不会吃羊。

于是，我埋伏在山谷出口的路旁，成功地让一匹狼吃下了我的芥末糖。按照羌九爷爷的说法，接下来狼该打喷嚏了。

果然，那匹狼的脸开始变红了。“阿嚏！阿嚏！阿嚏……”他一口气打了九个喷嚏。

太好了！我心中一阵窃喜，还差一个！但那匹小狼站了起来，摇了摇自己毛发乱蓬蓬的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想要从我面前的灌木丛前走过去。

“喂！等等，伙计！”我心里拼命地呐喊着，“还有一个喷嚏没打呢！”

这时，一阵风吹了过来，吹得灌木丛“哗啦啦”地响，枝叶全都倒向了一旁，我的身体陡然露出了大半。我吓呆了。

完了！小狼也看到了我。我闭上眼睛，等待着下一秒他扑上来，紧紧地咬住我的脖子。

但是没有。那匹小狼正在饶有兴致地盯着我。不过，我发现，他的眼里没有露出凶恶的光，却流露出一种奇异的温柔来。

芥末糖的魔力生效了？我问自己，不不不！他只打了九个喷嚏，还有一个硬生生地被我给截住了呀！

“嗨！小羊哥哥！”他向我打招呼，声音脆生生的。

我的心里一阵嘀咕，战战兢兢地试探他，“你是谁？”

“我是小狼库巴呀！”他还有些羞涩，眼光溜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我惊得跳了起来，他没有忘记自己是谁！“我……我……”我的声音颤抖着，结结巴巴地说，“我是山羊三翔……”

“哦，三翔！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呢！”小狼库巴认真地打量着我，我想他一定是在我身上寻找最合适的下口位置吧？

“听说那边有一片美妙的浆果地，我们一起去吧？”库巴邀请我。

我不知道他究竟玩的是什么把戏，但我哪里敢拒绝呢？我不得不点了点头。一路上我一直在寻找着逃跑的机会。前面有一条湍急的河流，我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跳进河里。我不会游泳，在河里扑腾着。我想，即使被水淹死，也比被狼吃好。

库巴惊讶地回过身来，差不多同一时间跳进了河里，他想把我拉上岸。当他的手在水中拉住我的手的时候，我用力甩开了他。这样，折腾了好半天，我终于被推上了岸。而库巴被我狠狠地踹了一脚，被河水冲走，不见了踪影。

太好了！我居然死里逃生！我庆幸着，但突然感觉浑身发软，随即倒在河岸上睡了过去。

“三翔！三翔！”蒙眬中听见有人在呼唤我。我睁开眼，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是库巴！他浑身湿淋淋的，很关切地望着我：“我被水冲了好远，终于抓住一根树枝跳上来，我赶快回来找你，你没被淹到吧？”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跳到河里救我？”

“呃……因为我们是朋友嘛！”

我愣住了。几秒钟后，我明白了，是芥末糖！库巴虽然没有打完最后一个喷嚏，没有忘记自己是小狼，但他忘记了自己作为狼的本性！

就这样，我真的跟一匹狼成了朋友，一个秘密的好朋友。可渐渐地，我发现库巴变了。他变得萎靡不振，毛发也不再那样油光闪亮，总是乱糟糟的。

“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一天，库巴十分沮丧地对我说，“我的狼伙伴都十分嫌弃我，说我是个废物……”

我知道，作为一匹吃素的狼，他一定受到了许多侮辱和白眼。我有些心疼他了。我咬咬嘴唇，悄悄地离开了库巴，我要去羌九爷爷那里寻找芥末糖的解药。

“没有解药啊！”羌九爷爷说，“忘记了自己，是得靠自己来找回的呀！”

我回想着那些与库巴在一起的日子，内心无比纠结地回到了库巴身旁。

“快来，库巴，”我招呼他，心里已经暗暗地打定了主意，“我找到了整个草原最鲜嫩的青草！”说着，我将一把青草递到他的嘴边，“快吃吧，你饿坏了！”

我屈起自己的一根手指藏在了那把青草里。库巴不知道我的心思，他果然张大嘴巴，朝那把青草用力地咬了下去。

“啊！”我疼得大叫一声。我的鲜血流进了库巴的嘴巴，那一瞬间，库巴的脸定格住了，他的眼睛里开始闪烁出亮光来。那是属于狼的光。

我知道，是我的鲜血唤醒了库巴。他变回了一匹真正的狼，一匹会吃羊的狼。

这时，我被猛地拉了起来，我的同伴们不放心我和一匹狼在一起，一路尾随，看到这一幕后，上来带走了我。

后来，我离开了西西亞草原，再也没有见过库巴，但每当我看到自己残缺的手指，我就会想起那时库巴吃下芥末糖时不断打喷嚏的可爱模样，便独自微笑起来。

焦糖摘自《童话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