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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烧饼漫画

课 文：《陈情表》（苏教版高中语文课本必修五）

作 者：李 密

●原文摘录

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刘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养刘之日短也。乌鸟私情，愿乞终养。……愿陛下矜愍愚诚，听臣微志，庶刘侥幸，保卒余年。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①。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

●课本注解

①死当结草：死后也当结草报恩。《左传·宣公十五年》载：晋大夫魏武子临终时，嘱咐其子魏颗将其爱妾杀死殉葬，魏颗没有从命，而是把她嫁了出去。后来魏颗与秦将杜回作战，看到一位老人结草把杜回绊倒，杜回因此被擒。魏颗夜里梦见老人，老人自称是那名爱妾的父亲，特来报恩。后世用“结草”表示死后报恩。

●注解溯源

“结草之报”是人文主义关怀以及睿智清醒的决断力才有的“善报”。

如课本所注，“结草”的故事发生在春秋时期的鲁宣公十五年，即公元前594年的秋七月。《左传·宣公十五年》中原文如下：

秋七月，秦桓公伐晋，次于辅氏。壬午，晋侯治兵于稷以略狄土，立黎侯而还。及洛，魏颗败秦师于辅氏。获杜回，秦之力人也。

初，魏武子有嬖妾，无子。武子疾，命颗曰：“必嫁是。”疾病，则曰：“必以为殉。”及卒，颗嫁之，曰：“疾病则乱，吾从其治也。”及辅氏之役，颗见老人结草以亢杜回，杜回踬而颠，故获之。夜梦之曰：“余，而所嫁妇人之父也。尔用先人之治命，余是以报。”

可以看到，魏颗的父亲刚得病时，还是想让小妾再嫁人的，后来病重了，又改口让小妾殉葬。魏颗认为父亲“疾病则乱”，“吾从其治也”，决定按照父亲清醒时的吩咐让小妾嫁人。读完整个故事，可以发现“结草之报”是魏颗的人文主义关怀以及睿智清醒的决断力才有的“善报”。

面对晋武帝的征召，李密写下《陈情表》表示想先侍奉祖母终老，再尽忠皇帝，请求批准。了解了“结草之报”的前因后果，我们更能体会到，李密说“生当陨首，死当结草”，不是随随便便的空话套话，他想通过这句话让晋武帝看到自己归顺朝廷、愿意为朝廷效力的忠心；同时把晋武帝比成魏颗，从道德上、利益上引导晋武帝，让晋武帝感受到自己对他的期望——像魏颗一样，做决定时能够充满仁爱和睿智。

中华民族讲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作为一个充满感恩之心的典故，“结草之报”自出现后，一直被高频使用。

“结草之报”表达了只要有机会，即使是死了也要报恩的感恩之心；实在没机会，“来世做牛做马”也要继续报答——当然，能活着更要及时、有效地报恩。

我相信晋武帝是看得懂李密抖的这个机灵的。因为中华民族讲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作为一个充满感恩之心的典故，“结草之报”自出现后，一直被高频使用。

三国时期，吴国名臣、文学家薛莹就在纪念父亲薛综的诗中用了这个典故：

惟臣之先，昔仕于汉，奕世绵绵，颇涉台观。暨臣父综，遭时之难，卯金失御，邦家毁乱。……父子兄弟，累世蒙恩。死惟结草，生誓杀身。虽则灰陨，无报万分。

薛家的先祖在汉代便官居高位，到薛莹之父薛综这一代，天下大乱，薛综不得不避乱至交州。待交州归属孙权后，薛综应召出仕。据《三国志·吴志》记载，建衡三年（271），薛莹奉皇帝孙皓之命，写下这首诗追溯自己家族尤其是父亲薛综的丰功伟绩。父亲薛综官至太子少傅，哥哥薛珝和自己都是重臣，父子三人如此受器重，薛莹当然要在诗里表示一下对皇帝的感恩之情。“死惟结草，生誓杀身”是不是和李密的“生当陨首，死当结草”高度相似？

后来，“结草之报”甚至被写入一些蒙学“教材”当中。比如，唐朝李翰编写的儿童识字文史读本《蒙求》里就有：“灵辄扶轮，魏颗结草。逸少倾写，平子绝倒。”经过这样的推广，“结草”在诗词中用得就更多了：

何以论报心，结草效魏颗。

（宋·王令《答束孝先》）

更期结草报君王，夜半无人径自绝。

（宋·邓肃《刘忠显挽词》）

海羽知衔石，冥魂能结草。

（宋·吴名扬《咏史二首（其一）》）

表达“报恩”的意思，古人常用的典故还有“衔环”。

比如：

莫言不解衔环报，但问君恩今若为。

（唐·王缙《青雀歌》）

今日深恩无以报，令人羞记雀衔环。

（唐·杨鼎夫《记皂江堕水事》）

亦知鱼呴沫，肯学雀衔环。

（宋·韦骧《和独钓（其一）》）

应图夜半衔环报，不比阶前得食驯。

（元·成廷圭《南安周知事瑞雀》）

“衔环”这个典故出自南北朝时期吴均的《续齐谐记》，说的是一个名叫杨宝的人，幼时曾救养一只黄雀，后来，黄雀变为黄衣童子送给杨宝四枚玉环作为报答。

弘农杨宝，性慈爱。年九岁，至华阴山，见一黄雀为鸱枭所搏，逐树下，伤瘢甚多，宛转复为蝼蚁所困。宝怀之以归，置诸梁上。夜闻啼声甚切，亲自照视，为蚊所啮，乃移置巾箱中，啖以黄花。逮十余日，毛羽成，飞翔，朝去暮来，宿巾箱中，如此积年。忽与群雀俱来，哀鸣绕堂，数日乃去。是夕，宝三更读书，有黄衣童子曰：“我，王母使者。昔使蓬莱，为鸱枭所搏，蒙君之仁爱见救，今当受赐南海。”别以四玉环与之，曰：“令君子孙洁白，且从登三公事，如此环矣。”宝之孝大闻天下，名位日隆。子震，震生秉，秉生彪，四世名公。及震葬时，有大鸟降，人皆谓真孝招也。

“结草”“衔环”经常连用。

这在元明清的戏剧和小说中尤为常见：

寡人受恩，誓当效结草衔环之报。

（明·梁辰鱼《浣纱记》）

多谢大娘子。小人结草衔环，此恩必当重报！

（元·李行道《包待制智勘灰阑记》）

小人结草衔环，犬马相报，决不敢有负大德。

（明·许仲琳《封神演义》）

俺田家祖上一百世的祖宗，做鬼都感激二位爷的恩典，结草衔环，一定会报答你二位的。

（清·刘鹗《老残游记》）

最后，还是回到“结草之报”本身，如果大家觉得读《左传》的原文还不过瘾，可以读一读《东周列国志》，书里把“结草之报”的故事演绎得既符合史实，又生动丰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