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

@视觉中国 图

一次家庭聚会上，亲戚们七嘴八舌说了我一个远房舅妈的黄昏恋。六十多岁的老太，三年前丈夫得癌症去世，一个人住，最近竟然通过跳广场舞，交往了一个老头。

感情的事，跟划算不划算没什么关系

这个八卦，就像在聚会的油锅上浇了一碗水，立刻沸腾一片众说纷纭。一开始一定是常见的思路：“这把年纪还谈什么对象，都老成这样了。”又有人添油加醋：“听说两家人已经吃过饭了，那个老头的儿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上了年纪的大妈最是想不明白：“有什么好折腾的，住在一起可怎么办？”至于小辈，也是一百个不支持：“一个就够麻烦了，还要弄两个……”

“不过啊，”终于有个阿姨说了点正面的话，“她一直都弄得挺好看的，平常老是穿个裙子，涂着粉底，背后看也就四五十。”

总体来说，所有人都反对，没有一个人对这段黄昏恋持有乐观期望，几乎所有人都在想，啊，真够麻烦的。

从亲戚家出来，我忍不住跟我妈说：六十多岁还能找个男朋友，不是挺好的吗？我妈翻个白眼，又叹口气：马上就七十了，还折腾什么？

这事发生后没几天，我在家看美剧，《现代爱情》最后一集，讲的恰恰是黄昏恋。一个六十多岁的纽约老太，在跑步比赛上认识了跑得气喘吁吁的另一半。他们开始出门约会，吃饭，旅行，确定关系的方式跟年轻人一样，是订一张酒店的大床房。男人问：这样可以吗？女人说，很好啊。

他们同居，一起在花园忙碌，男的准备了一个订婚戒指，送给正在洗碗的女人。看到求婚这一幕，我在屏幕前忽然一下流出了眼泪。啊，爱情真好，不管是对年轻人还是老年人。他们的生活好像镀了一层膜一样，始终闪闪发亮。而且因为年纪大了，不会像年轻人一样浪费大把时间来吵架，生气。

好像重新活了一次，女主在男主的葬礼上深情表白。

她后悔吗？时间不长，却要亲自送相爱的人离开。

但是，感情的事，跟划算不划算没什么关系。纽约的老年人，日子真是好过，他们想谈恋爱，好像从来不需要得到儿女的同意，反正成年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空间。关系好就一起聚一聚，关系一般，保持适当的疏离。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我不靠你养”，因为这点底气，所以人生走得很坦荡。反过来再看看我周围五六十岁的老人，也不算多老，五十多岁，唯一的人生任务是看孩子，或者帮助小家庭，洗洗烧烧弄弄，让忙了一天的中年人，能回家躺在沙发上顺利玩手机。

这时候如果一个六十来岁的女人说，我晚上约了谁，不回来吃。

那个躺在沙发上的年轻人，势必站起来反对。

我们是一体的，你已经过了恋爱的年纪，凭什么还要出去约会？大家庭里，每个人的责任和义务都是互相缠绕的，谁也不能贸然出来说：我不干了。

有段时间因为经常带小孩出去旅行，又忙又累的时候忍不住渴望起来：等我五十多岁，就能自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吧。这样的话只要说出口，肯定会有一个同龄人跳出来说：到时候不给你儿子带孙子吗？

不过我保持着一种极其乐观的态度，过个二三十年，我们这一代，应该能达到纽约老年人的水准，如果到时候还需要我去带儿子的下一代，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我混得实在太差了。

纽约女人参加完未婚夫的葬礼，在曼哈顿街头奔跑起来，跑着跑着，她笑了，她能在街道上看到很多她和他的回憶，这辈子，算是没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