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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甸镇拉市坝村灾后见闻

2019-12-18白浩

壹读 2019年1期
关键词:坝村

◆白浩

白格堰塞湖泄流洪峰凶猛经过玉龙县沿金沙江乡镇后的第8天——11月22日一大早,我们驱车直奔受灾最重的巨甸镇,为的是感同身受灾区人民群众的生活实情和精神面貌,耳闻目睹恢复生产和重建家园情况。两个多小时后抵达目的地。

灾情超出想象

镇党委、政府大院内外停满了各种车辆。显然,市、县党政各级各部门,驻丽部队和社会各界力量齐集于此,在统一指挥下同心协力、分工协作,正有条不紊地应对各种问题、解决不同难题。与镇里一位年轻稳重的干部作短暂的来意交流后,我立即被电话介绍给巨甸村委会拉市坝村老年协会主席王汉东先生。在政府门口等待王先生的瞬间,竟然有一位身着迷彩服、推着手推车的年轻人朝着我“姑爹!姑爹!”地大声叫唤,吓了我一跳。仔细辨认后才发现是一个远房侄子。原来,他参加的丽江出租车协会义务救援队也正在此救灾。几分钟后,风尘仆仆的王主席驾驶他那小巧玲珑的电动三轮车赶来,执意载上身高体壮的我,吃力地缓慢穿过泥泞不堪、车辆川流不息的村道进入拉市坝村西一社,并在那里与村老年协会原主席杨宗模会合。我真的不愿意惊扰两位先生,但他们对村子的所有情况如指诸掌,而且健朗热情。于是,在他俩的指引下,我们开始在6个村民小组走访灾情最严重的人家。

实地勘查前,包括来的路上在石鼓、黎明的沿江地段看到一些农田被淹没多日还覆盖着淤泥,甚至还是反射着白光的形同鱼塘的大小泽国。所以,我们片面认为受灾最主要是农民赖以为生的田地和田地里已经长势喜人的农作物,遭到破坏的是与外界联系沟通的交通、通信、电力供应设施。但走进拉市坝村后才发现,灾难是全方位的,乡亲们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都被迫发生了巨大改变。譬如,靠近低洼良田一线的房屋经过洪水的一夜浸泡后,土基在以后的几天内陆陆续续垮塌下来。许多楼房、平房、大门仅剩下木质屋架,岌岌可危。有的围墙已经完全倒塌,院坝四面通风,一览无余。院坝以及房间内都被厚厚的像浆糊一样粘稠的淤泥填埋,寸步难行。下地不到一分钟,我那干净的高帮运动鞋就已经被泥浆浸没得面目全非,向前往后挪动一小步还要再三防止打滑。洪水来袭时达到的最高水位线清晰可辨,我拿一米八几的身高凑过去比划,很多院坝的被淹水线高出我二三十厘米。可以想见,除了楼房上层的极小部分财产外,这些家庭所有的生产生活资料和财富包括柴米油盐、家禽家畜在一夜之间几乎化为乌有。“从安置点跑回来一看,我完全傻了。”“什么都没有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谁知道呢?谁能想到呢?做梦也没想到。”肖凤莲、和琼、张朝红等受灾户用哽咽的口吻告诉我,眼里很快装满了泪水。的确,近年来,大多数农村家庭都把有限的收入投入到改善居住条件、提高生活档次方面,年复一年地新建、装修房屋和添置各种电器、家具。可是,突如其来的洪水猛兽顷刻间吞噬了一切、多年的勤俭持家顿然化作南柯一梦!试问谁能若无其事、坦然淡定?杨宗模先生已经步入耄耋之岁,是当地有名的文化人。他说,新中国成立以来,巨甸坝在他的记忆里曾被水淹过两次,但只是田坝过水,像这次一大个村子被长时间浸泡的情形,实属百年不遇、闻所未闻。他认为,这是拉市坝仅次于1949年对岸叛匪汪学鼎部疯狂火烧巨甸坝的重大灾难。

历史积淀深厚

巨甸镇历史悠久,北连康藏,南通大理,是纳西族、汉族、藏族、白族、普米族文化的交汇点,南来北往的天下客在此定居和发展,创造了探究不完、发掘不尽的文化宝藏。它是各民族交往的走廊,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汉代和三国两晋时期就有纳西族先民麽些蛮蒙醋醋为首的一支活动其间;隋朝将军史万岁、苏荣曾带兵到这里;唐代被称为“九赕”,巨甸上下一带的金沙江两岸,已成为纳西族重要聚居区之一;宋末名“花马国”,忽必烈征大理国,由兀良合台率领的西路军在巨甸一带用革囊渡江;元初改称为“巨津”;明代,木氏土司和这里的纳西土酋势力多次发生控制与反控制的斗争;清初更名为“巨甸”,沿用至今。设打金坝汛,有清兵驻军营盘。宋挥玉斧、元跨革囊,明代鼎盛、清初改流的历史进程中,巨甸的麽些与丽江各地的麽些一样,在中央王朝、吐蕃势力、南诏政权、大理古国之间周旋进退、夹缝求存,谱写了可歌可泣的历史篇章,唐代著名的神川之战就发生在这里。1936年4月,更有红二、六军团在石鼓到巨甸一线抢渡金沙天堑,先是胜利挥师北上与红四方面军会合,随后又与张国焘分裂主义作坚决斗争,继续北上与中央红军实现大会师,从而逐步扭转乾坤,开创了中国历史的新纪元。1950年至1968年,中国人民解放军第42师126团在此驻防。1977年,在活佛台渡口建立了红军二方面军渡纪念碑,1994年至1997年,重建了红军二方面军渡江纪念碑,新建了“126团渡江纪念碑”、巨甸镇老年活动中心,修建了舞台、篮球场。巨甸地处江边河谷地区,气候温暖、土地肥沃、物产富庶,被称为“金沙江畔的明珠”“丽郡明珠”。巨甸还是历史上著名的“南方丝绸之路”——“茶马古道”的重要站口,在灿烂的茶马古道文化中占有显赫的地位。改革开放后的一段时间里,因为木材生意兴旺,巨甸还曾经被称作“丽江的小香港”。漫步在拉市坝村,你可以很快很强烈地感受到浓厚的历史氛围。这个村子有500户人家 2000左右人口,百家姓几乎都能寻访到,有仿造丽江古城的“四方街”,也有铜匠街、皮匠街等历史遗存。设施齐全的老年协会、著名的“王家大院”、红军渡江纪念公园等是重要的文体活动场所和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拉市坝村在外工作的人员多如过江之鲫,守望家园的人们在农忙之余也喜好琴棋书画并且小有成就。正因为历史文化积淀深厚,这里可以说是寸土寸金,民居鳞次栉比、村巷蜿蜒狭窄,5个村小组连成一片,“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乎几千万落。”这同时给灾后清淤、清运垃圾、恢复重建带来了相当大的不便。大型机械可以说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于是,这里一群,那里一伙,解放军和武警战士、来自远方的民间救援队、本地常年在外打工的年轻人、受灾户自己,都在用锄头、铁锹、铲子、双手争分夺秒地清理巷道,以便电动三轮车、小型拖拉机进出,运走来自白格的泥浆和仍然多少舍不得丢弃的家具、家电、衣被、粮食……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一些居住位置较高的人家受灾较轻,但他们没有闲着,而是拿出十足的诚心帮助邻里。平日里在外谋生、风风火火、貌似不明事理的年轻人在灾难来袭后表现出来的是稳重和成熟,自觉自愿自发地回家救援。有年轻的生意人还亏着本钱和油钱运回来米肉蔬菜供集体渡过难关。一支民间救援队——塔城乡党员志愿服务队的旗帜分外耀眼,队员们骄傲地说,“我们来自遥远的十八寨沟村。”人们应该记得,这支队伍还曾出现在2008年汶川大地震的重灾区。我还碰到几家政府部门和企事业单位派来的代表,行进在同样艰难坎坷的村道前往慰问受灾干部职工的家属。13点半,我被邀请在一个地势较高的院落午餐,只见门口党旗高高飘扬,院坝内摆放着几张饭桌,饭菜统一标准、有荤有素,很像是在操办宴会。原来,几乎所有受灾村民和援助人群以村小组为单位在这里吃午饭。晚上,大部分受灾群众还得去安置点或亲友家住宿。

人民勤劳顽强

除了农户,紧挨田地的巨甸幼儿园也被淹得面目全非。校园空旷、大门后门洞开,往来着清淤的拖拉机、三轮车,淹没了教学娱乐设施后的淤泥让人依稀可见洪水肆虐的猖狂和无情。所有师生不得已停课放假多日。较为庆幸的是,巨甸敬老院因位处坡地受损较轻,如今发挥了巨大作用,成为一些灾民的栖身之所。在102岁高寿的蒋润荣奶奶家,失聪和下肢不便的奶奶躺在安放于走廊的床上,口中还念念有词,儿子儿媳、孙子孙女轮番照看着她。洪水来袭前,奶奶被悄悄转移到安置点。但发觉了异样的她嚷嚷着不想离开生活了一世的家园,还因此生了急病。为了完全满足老人家的心愿,洪水刚退,邻里和亲朋二话没说,率先义务出工出力收拾干净她家的院落,这才有了现在看似整洁的环境。我问家属目前最大的心愿,小儿媳刘品珍代表全家回答,“当下只希望能够尽快恢复正常的生活。如果奶奶真要走了,也希望她走得宽心、安详。”小伙子和灿阳原定于11月25日结婚,请帖都已经发出去了。但噩梦般的洪魔让他的喜事变得遥遥无期。“可能要往后拖一年了。”他的妈妈和星云说。最惨的是,为了把婚礼办得体面大方,她家从楼房到大门刚做了大的装修,“工钱都还没给够人家呢。”而新添置的家具、电器等昂贵的物件也全被浸泡后变成一堆废物。“仅剩下寄存在亲友处的结婚用的香烟较值钱了。”这个顽强的妇女显得很平静,也不乏开朗,“意外的惊喜是以为早已被冲走的那头肥猪出现在楼上!它啃坏了5桶香油,靠舔这些油活了下来。”村里的篮球场、门球场已经变成了泥土厚积的“田块”。不过这算是好的了,铲洗两天估计就能重见天日、完好如初。在和琴家,所有房子的土基都被泡垮了,没有一件东西可以用了。而她至今单身,偌大的院落没一个男人,恢复重建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几经辗转来到王汉东主席家里,也是院坝一片狼藉却来不及收拾。我们的许多基层党员干部,确确实实一直秉持着利益面前“先人后己”、灾难来临“舍我其谁”的优良传统!这是我们伟大的可贵的财富。

总的说来,拉市坝村的“后排”也就是“西排”受灾严重,靠近良田的人家基本上遭受了致命的损毁。“前排”也就是“东排”的民居几乎没有被淹,但江边的田地还是被大水吞没了。来到此次洪灾的进水口——变电站一带,金沙江早已恢复平静,对它一时兴起而发作的滔天罪行似乎忘得干干净净,但仔细看,江水颜色还是黑的。从这里往下看,夹在江边高地和坝子中央的公路之间的呈大三角形状的拉市坝村和农田明显是一片被包围的低洼地带。

因为情况有变,走访三四十家重灾户后,已是夕阳西下之时,只能跟王主席、杨老师遗憾道别。看得出来,两位先生还希望我们能到更多的地方比如几处文化古迹亲眼看看、亲耳听听,还想给我讲述拉市坝村民族和睦相处、友好交往、与时俱进、共建美好家园的动人故事,特别希望我能把受灾的实情更多地介绍出去。随后,我在肖飞先生的引领下匆忙来到离此不远的金河村委会。金河村委会在这次洪魔面前受灾较轻,但勇挑起了后勤保障和灾民安置的重担,真正做到了与灾民同呼吸、共命运,彰显了邻里有难则赴汤蹈火匍匐救之的同乡之谊,实在令人感动!

谁都不喜欢灾害。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灾害毕竟无法完全避免。从小直到今天,在电闪雷鸣、风雨如磐的夏天,我都会“杞人忧天”:万一悬在老家村子头顶的水库大坝有什么不祥,如果作为依靠的村后山体有什么不测,那父老乡亲包括我的至亲将如何是好?这当然不全是“胡思乱想”,因为就在1996年丽江大地震中,我经常担忧的对象——团山水库大坝就确实出现了几处险情,党和政府不得不进行了长时间的勘查、加固、除险。我当然坚信灾害终将被伟大的人民踩在脚下、巨甸拉市坝的明天会更加美好。正如我在一家受灾农户门口看到,已经有人笑傲洪魔,用从白格裹挟而下的泥浆捏制了一套精美的茶壶茶杯坯胎摆放在木板上,在太阳下熠熠生辉、婀娜诱人。但是,当洪水猛兽等灾害真的降临周围之时,还是祈愿人们能够将心比心、互帮互助,尽量做到大爱无疆,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就算你认为自己无能为力、爱莫能助,也不仅不要轻信和盲从,反而理当旗帜鲜明地反对和戳穿荒谬的奇谈怪论、高超的事后诸葛、冷漠的“旁观者清”、苍白的装腔作势、恶心的“诗兴大作”、虚伪的“激情澎湃”、空洞的走马观花。我祈祷,山体不再滑坡,道德永不滑坡;洪水不再肆虐,邪气无处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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