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寒非

一个名校数学博士，与一个师范培养的数学教师，哪个对数学的理解更深刻、哪个数学学养更深，是不言而喻的。让最优秀的人培养出更优秀的人，需要懂得教书育人的门道，更要有百年树人的情怀。

多年来，对中小学老师这个行当，我一直“敬而远之”。

那份敬重是发自内心的。如果没有老师的辛勤培育，无法想象我能考上大学，走出那个小镇。甚至此刻不会有机会坐在电脑前，写下这篇文字，也许会换个环境为生计忙碌：尘土飞扬的工地，或小餐馆的厨房……

然而，择业时我始终对这个职业保持距离，可以说有心理阴影。这源于30年前家乡电视台的一则新闻：那年教师节，在对本市教师致以节日问候之后，市委书记要求各乡镇抓好计划生育，今年务必达标。最后，他声色俱厉地警告全市干部：“谁的辖区不达标，就把谁贬为教师！”

不久，市委书记畏罪自杀，但他声色俱厉的模样儿让我就此落下了病根儿。当然，教师面临的“薪水低”“欠尊严”等困境，是我不敢投身这个神圣职业的现实原因。

谁料到，多年后这个“冷板凳”职业的招聘新闻竟然喜提热搜。

日前，深圳市南山外国语学校（集团）高级中学公布了“一次引进19名清华北大硕博”的信息。该中学校给出了优厚的待遇条件：提供一流的教师薪酬，解决编制和深圳市户口，保障教师过渡性住房。

其实，近段时间，深圳的中学老师招聘新闻屡屡成为流量担当。2019年深圳中学新引进的35名教师中，有博士9人，博士后3人，23人毕业于北大、清华，5人毕业于哈佛大学等世界顶尖名校。据《北京青年报》报道，刚毕业到深圳中学工作的教师税后收入超过二十万元，并且解决深圳市户口和事业编制，单身教师都有一间30平方米左右的房间，已婚教师学校会跟深圳市住建局申请人才房。

深圳的做法，让人不禁有一种“当惊世界殊”的感觉。然而，出于媒体人穷究事实的“职业病”，更出于教育现实的关注和对未来的期望，筆者忍不住要泼泼凉水。

深圳的经济水平与教育资源严重错配：作为中国经济实力最雄厚的城市之一，深圳的教育却无论从规模和质量来看，都与同类城市差距甚大。因此，深圳大力推进普惠幼儿园、新增和扩建中小学。对优质师资的极度饥渴，催生了“给高薪”“给尊严”招聘顶级名校毕业生的现象。在这背后，不仅仅是这个城市的雄厚财力，更是深圳尊师重教的理念、敢为天下先的魄力。

然而，最近还发生了另外两则与中小学教师有关的新闻：一则是湘西山村女教师李田田因为写了一篇反映教师疲于应付形式主义检查的文章，被半夜“约谈”;一则是四川一位老师被15岁学生持砖头猛砸头部，现在仍躺在ICU病房。

与30年前笔者目睹的情况相比，在广大欠发达地区，教师的困境难说有多大改观，除薪水低之外，“欠尊严”的问题逐渐凸显——家校矛盾、本职工作和形式主义的矛盾，在很多地区愈演愈烈。

在热议深圳做法的同时，不要忘了那些内地的教师们，他们才是中国基础教育的现实。

即便在深圳，对清北硕博当中学老师上热搜的现象，也需要冷思考。

高学历人才当中学教师，自有其天然的优势：能够把良好的学习态度、学习方式、解题能力传授给学生，形成良好的学习氛围;开阔的视野、深厚的学养，有助于帮助学生拓宽眼界、打牢基础。一个名校数学博士，与一个师范培养的数学教师，哪个对数学的理解更深刻、哪个数学学养更深，是不言而喻的。民国时期，叶圣陶、鲁迅等大师曾从事基础教育，就是明证。

当然，教书首先是个技术活儿：一名合格的教师需要具备较强的表达能力、组织能力、亲和力，以及课程标准解读能力、学生学习进程判断分析能力。没有经过师范教育的清北硕博们，须在教学实践中努力探索这些专业技能。

教书更是一个有情怀的职业。光冲着待遇来，很难在中学教师这个行当干得久。在深圳这样机遇多多的城市，清北硕博们很可能在其他领域找到更高的待遇。也不排除一种可能：因为对基础教育了解不足，此时满腔热情的他们，入职之后发现不适应略显重复的劳动，心生退意。

三尺讲台有乾坤，让最优秀的人培养出更优秀的人，不能简单地拿来主义，需要懂得教书育人的门道，更要有百年树人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