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起君

张帆是个超级大吃货。为了吃，她大学念食品专业，毕业进中餐连锁做技术员。正当她准备一路吃下去时，却被查出尿毒症！这也不能吃，那也要忌口。遭遇双重暴击的张帆，发起了一项“吃货在行动”的特别活动……

我太难了：超级吃货杠上尿毒症

“萝卜吃的就是水分，你用脱水的办法来解决，要口感没口感，要营养也没营养了，那还吃个啥？”这个杠精“凉凉”又来了！张帆气呼呼地打了一串字：“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想到了……你有什么高招？”“凉凉”迅速发来一条消息：“一出一进的原理呢？”张帆顿时眼睛一亮。

张帆1994年出生于山东省泰安市一个普通家庭。父母从国营钢厂下岗后，靠给别人焊钢窗生活。家里虽然不富裕，但父母对张帆很舍得，尤其是在吃上。张帆从小就爱吃，更梦想着吃遍全球。

这个超级吃货2012年高考直接报考了江南大学食品加工专业。2016年大学毕业后，如愿进入济南一家知名中餐连锁企业做技术员。正当她准备放开肚皮肆无忌惮吃吃吃时，病魔找上了门。

2017年年初，张帆觉得浑身乏力、恶心，去齐鲁医院检查，被诊断为尿毒症！张帆的父母得知后，赶紧从老家赶来济南。治疗当天，医生就一再嘱咐，这个病在饮食上一定要忌口。看着病房里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病友，还有那见过一面就再也没出现的病友，死亡两个字，时刻高悬在张帆的头顶。

既然活不成，那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吃。张帆忍不了，恳求母亲让她吃菜。母亲看着女儿实在心疼，悄悄给她吃了炒菜。背着医生偷吃炒菜，点燃了她灰暗的病房生活。偷吃了不到一个月，张帆就因高血钾差点送命。张帆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尿毒症病人饮食禁忌多，可这世上哪种食物不含钾不含水？张帆突然想到：高钾高磷多水的食物，去掉对尿毒症病人不友好的成分不就好了？张帆当即在朋友圈发起了一场“吃货在行动”的“食品改良运动”。她要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改良出符合尿毒症患者身体要求又好吃的食物！

张帆从小爱吃土豆丝，决定从改造这道菜开始。土豆丝尽量切细，在清水中浸泡一小时再用热水焯两次。反复试验多次后，她联系单位同事帮忙检测数据，含钾比例大幅降低！为保证口感，她请母亲研究做法。在病友的建议下，她建立了微信群。

张帆以破除高钾、高磷、多汁三个禁忌为目的，逐一设计改良方案。不到一个月，她搞定了芹菜和莴笋去钾去磷新吃法。在病友的要求下，她在群里打卡记录她每一餐的具体饮食。渐渐地，病友介绍了不少新朋友过来。杠精“凉凉”就是这样加入微信群的。每次张帆在微信群里直播她的试验，凉凉就要跳出来“指手画脚”。要不是看他能说到点子上，给她启发，早就将这家伙踢出群了。

这次，凉凉给张帆提供了一个思路：“另做一份渗透压高的无钾汁液，通过腌渍把水分还回去。”张帆好奇地问：“你是专业的？”凉凉回复：“是！吃货专业！本科学历！”一来二去，两人加了微信。

张帆这才知道，凉凉叫梁志远，比她大几岁，是山东省青岛市人。张帆关心地问：“你生病几年了？”梁志远回复道：“我曾经是病人家属，现在是健身教练。”张帆大吃一惊。

原來，两年前，梁志远的女友患上尿毒症，因为照顾女友的缘故，他加了好多病友群、家属群。这些群友给了他很多温暖和帮助，女友离开后，他也没有退群。三个多月前，他被人拉进了这个群。女友生病时，为了让她吃得好一点儿，他也曾煞费苦心，甚至钻研过食品营养学。

张帆对梁志远刮目相看。此后，每每有了想法，她都会私信梁志远，请他给建议。他们远程合作，研究了包菜、青椒的去钾吃法和蛋类的去磷吃法。虽然含钾量含磷量依然不低，但好歹看到了希望。

2017年5月初，小龙虾上市，张帆买了一斤。本来只想尝一口，不料一吃就停不下来。吃完她就上吐下泻，神志不清。张帆母亲吓得大哭。医生斥责道：“磷钾同时超标！尿毒症吃小龙虾！不想活了！”张帆在ICU躺了三天才被“放出来”。

张帆一拿到手机，梁志远的信息纷纷往外跳，还有几十个未接的微信电话。她赶紧给梁志远打了微信电话：“我吃了一斤小龙虾，差点挂了。”梁志远很久才回话，气呼呼地叫道：“你怎么不吃个三斤五斤，最好再整上几罐啤酒。你是傻还是神经！”张帆气得发语音呛道：“你凭什么骂人！是我有病，又跟你没关系！”梁志远听到她的哭声，语重心长地说：“我一直很佩服你能有一个好胃口和好心态，这是很多病人没有的，可你也不能拿性命开玩笑啊。”张帆这才想起梁志远女友的事。一个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才会那么珍惜生命吧。张帆第一次意识到，除了父母，这世界上还有人会在意自己的生死。她向梁志远承诺，再也不会为了一口吃的弃自己的性命于不顾。梁志远自荐要做她的“云监护人”，在网络上远程监控她的饮食。

杠精梁志远在张帆心里，有了非凡的意义。

杠精奔现：美食诱惑满血复活

2017年5月底，梁志远突然给张帆发了几张照片，全都是被“肢解”的小龙虾，“你呀，还是跟小龙虾再见吧。我差点被这些家伙给‘溶解了。”

张帆一问，才知道梁志远背着她，花了两周时间秘密试验小龙虾的破解吃法。他将能想到的方法都试了，最终都失败了。试验的成品和材料，他怕浪费都给吃了，结果差点患上横纹肌溶解症。一个网友，居然为自己做那么多事，张帆怦然心动。

然而，梁志远的人生里，已经失去了一个尿毒症女友。这样的打击，张帆不希望他经历第二次。张帆努力克制自己，做好梁志远的“猪队友”，一起携手完成尿毒症饮食食谱。

有了梁志远这个队友，她的日子可充实了，不是猫在厨房做菜，就是蹲在网上跟病友们交流。透析难受时，她就掏出手机跟梁志远斗嘴。

2017年7月中旬，张帆关系最好的病友黄丽丽突发多器官衰竭去世！黄丽丽明明状态比她好，透析频率也比她低。张帆突然意识到，对她来说，死亡是那么具体真实、随叫随到的东西！

那段日子，张帆没有在微信群里聊天。透析治疗她不去，该吃的药她也落了好几顿。至于尿毒症食谱，在死亡面前，不值一提。张帆颓废地将自己封闭起来，梁志远几次想找她聊天，她都意兴阑珊。

有一天，梁志远想出一个新点子，兴冲冲地发消息给张帆。张帆简单粗暴地回复道：“有什么用？吃了就不用死吗？”随后，张帆将手机关闭，谁也不理。梁志远曾护理过尿毒症女友，他立即意识到出了问题。当天下午，梁志远就赶去了济南。

尽管视频里见过，但当梁志远突然出现在张帆面前时，她还是蒙了。梁志远笑着说：“猪队友，我们都怕小龙虾呀。”张帆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是你？你怎么突然来了？出差路过吗？”梁志远逗她：“的确是出差。不过这趟差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路过你这里。”

绝望压抑了好久的张帆，看着眼前卖力去搞笑逗她的梁志远，泪流满面。梁志远懂她。“我听阿姨说了。失去病友的痛苦和恐惧，我能体会到。我怕你钻到死胡同里走不出来，所以才贸然前来的。你很久没在群里露面，大家都很担心你。”张帆沉默了，眼泪止不住直往下掉。“可能慢慢会好的。”她颤抖着说。梁志远担心地说：“你这样不行。我跟公司请假了，也跟阿姨说了，打算在济南陪你几天。你什么时候不这样悲悲戚戚，我就什么时候回去。你以前不是老吐槽我是个杠精吗？这几天，我就杠了。”张帆看着梁志远，心里既雀跃又害怕。梁志远的所有言行，远远超出了一个网友该做的。那会是喜欢吗？张帆不确定。

第二天是张帆透析的日子。那天，是梁志远陪她去的医院。一到医院，张帆就泪如雨下：“以前来做透析，黄丽丽就躺在我旁边的床上……”担心张帆情绪波动太大，梁志远恳求护士能让他进透析间陪张帆。在护士的要求下，梁志远戴着口罩和鞋套进入了透析间。为了不影响别的病人，他们就默默使用微信交流，转移张帆的注意力。

梁志远心里还有一个锦囊，那就是一起研究新菜品。他瞄准了菠菜和油菜，先从理论上写出了去钾去磷的方案，让张帆提意见。张帆看了他的分析，惊奇万分：“你居然能写这么复杂的生化方程式！专业比我厉害了！炒出来试试吧。”

精心做出了样品菜，梁志远在张帆的介绍下，找她以前的同事帮忙检测。结果，含钾、磷量都低了50%左右。梁志远不满意，张帆反过来安慰他：“这效果就不错了。”梁志远摇头：“不行。你得出马，解开我的心结。”张帆看他执着得像个孩子，说：“好吧。你得多买点原料，咱们多试几次。”梁志远敬了个军礼：“放心，一天跑一百趟菜市场也不在话下。”

物理析出法、生化反应法、综合法，张帆分别做了方案，并一一实验，进行检测。检测发现，用她的综合法对原料进行处理后，含钾、磷量是三种处理方式里最低的。梁志远兴奋地说：“你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尿毒症病友的口味星！”梁志远的细心陪伴和鼓励，让张帆满血复活。

梁志遠在济南待了一个多星期，张帆开始赶客了：“你再不回去上班，就要被老板开除了。”梁志远“鄙视”张帆说：“‘利用完我就开始赶人了？小小年纪就这么势利，跟谁学的？”张帆回怼道：“梁师傅教得好啊。”见张帆能跟他一起改良食品，又能狠狠怼自己，梁志远知道，这个猪队友回归了。梁志远买了票，轻轻松松回了青岛。一路上，梁志远发现自己一想到张帆，就不由自主地偷笑。而张帆娇憨的模样，是那么可爱。

吃到白头：这份爱我不想辜负

回青岛没几天，梁志远就摊上了大事。一个男学员在锻炼时意外摔倒扭伤，找梁志远和他公司索赔，否则就走法律程序。张帆直觉这个学员可能是讹诈，建议梁志远申请司法鉴定。学员一听要去司法鉴定，赶紧让梁志远给他退卡退钱走人了。张帆得知后，取笑梁志远说：“你就是太善良了，这种人，你就该反过来告他涉嫌敲诈。”梁志远笑着说：“我才没有时间去浪费呢，我可是要跟你一起干大事的。”张帆听了，心里甜丝丝的。

2018年1月，梁志远的劳动合同到期，很快他就通过朋友介绍，在济南一家健康管理机构找了一份工作。落实工作后，梁志远就打电话给张帆：“猪队友，我要来济南与你会师了！”张帆既吃惊又担忧：“青岛多好，你怎么要来济南？济南工作不好找，工资还不高。”梁志远坏坏地说：“冲着你来的啊！”张帆脸红心跳，慌张不已。梁志远到了济南，只要有空就去找张帆，与她一起研究食品。所有需要跑腿的活，他都承包了。他们的改良菜得到了张帆的主治医生的认可和赞赏。张帆别提多开心了，干劲儿十足。

2018年9月，正当两人打算再接再厉时，张帆出现透析并发症，昏迷不醒。刚抢救过来，她又出现剧烈呕吐和癫痫症状，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梁志远得知张帆情况危急，一时心急如焚。这个场景，他再熟悉不过。两年前，他就是这样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孩离开，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如今，这种无力感，再次袭击而来。他深知透析导致的重度失衡综合征有多可怕。那一刻，他特别害怕张帆会扛不过来，害怕再也见不到她。

张帆一直处于无意识状态，蜷缩的手指频频抓伤自己。梁志远硬是将自己的手塞到张帆的手心，由她抓着。可能是药物刺激的原因，张帆的胃痉挛频繁，差点连胆汁儿都吐出来。梁志远心如刀绞，特别怕两年前的那一幕再次发生在他眼前。

那天晚上，梁志远跟张帆的父母一起，紧紧守护在张帆的病床前。张帆父亲说：“我听张帆说起过你。你挺好的，可张帆的病不好治。”梁志远明白老人的意思，但是在那一刻，他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他喜欢这个乐观善良的女孩。

梁志远不敢睡，他怕醒来后看不到张帆，就像当年不小心睡过去后，就再也没见到女友一样。他甚至后悔顾虑太多，没有早些让张帆知道自己的心意。幸运的是，张帆命大，扛了过来。

张帆听父母讲她癫痫发作时恐怖的状态，还把梁志远的手臂抓得乱七八糟，都不敢抬眼看梁志远：“天哪，太丢人了，还不如死了。”梁志远和她父母一齐喊道：“呸！可不要乱说！”

经此一事，张帆再次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只是，她不知该如何告诉梁志远，她想和他在一起。

2018年11月，梁志远因事出了一趟远门，两人天天微信不断。五天后，梁志远回济南，张帆一见到他眼泪就哗啦啦直流。梁志远明知故问：“你这是怎么了？想我了？”张帆脸红了，嘴硬道：“眼里进了沙子。”那傲娇的小模样，给了梁志远勇气。梁志远拉住张帆的手表白道：“张帆，可是我想你。”

张帆与梁志远确定了恋爱关系，张帆的父亲却将梁志远拉到一旁说：“张帆的病就算能治好，也是个无底洞，会拖累你的。我也怕你是一时兴起，万一哪天不要她了，她就活不成了。再说了，你父母会同意你跟张帆在一起？”梁志远很真诚地将他与前女友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帆的父亲。他说：“叔叔，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张帆。至于我父母，我前段时间外出，就是回去做他们的思想工作，他们尊重我的选择。”张帆的父亲摇摇头，不再坚持。

爱情是一剂良药，自从跟梁志远谈恋爱，张帆的身体一天好过一天。两人一有时间就查资料，改良家常菜。至2019年春节前，他们已经改良了近50道适合尿毒症患者食用的家常菜和主食。他们还把菜的处理方法制成电子资料免费分享给群友。

2019年5月初，张帆又因并发心肌炎而九死一生。再次转危为安后，她向梁志远提出：“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我说不定哪天就死了。趁着年轻，你还是现在就开始新生活吧。”梁志远点点她的额头：“媒人不同意。”张帆不解地问：“谁是媒人？”梁志远指指电脑：“咱们的菜谱啊。”

2019年5月底，梁志远正式向张帆求婚，希望她做自己的新娘。张帆含泪接受了他的钻戒。订婚当晚，为了庆祝，他们按照自己的菜谱做了十二个菜，请来了近20个病友做客。一个病友送了他们一副对联。上联：男吃货女吃货一对馋嘴人。下联：你爱我我爱你两个小冤家。横批：吃喝到白头！

编辑/张亚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