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生存家族》的游戏化建构

2019-11-15牡丹江师范学院东语学院黑龙江牡丹江157000

电影文学 2019年10期
关键词:铃木罗拉家族

杨 宇 (牡丹江师范学院东语学院,黑龙江 牡丹江 157000)

由日本导演矢口史靖执导的《生存家族》(2017)以原来在东京生活的铃木一家为主人公,展现了他们在遭遇了一次罕见的全球大停电后的艰辛求生经历,以一种富有游戏性的叙事方式为观众呈现了苦中有乐、残酷中又有温情的灾难景观。观众对剧情的接受过程,实际上也是对一次生存游戏的参与过程。

一、媒介混合时代下的电影游戏化

毫无疑问,当前电影的创作已经进入了媒介混合时代,电子游戏这一媒介与电影间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互文性。这种互文性表现在:一方面正如法国电影理论家、《电影手册》的编委让·米歇尔·弗罗东预言的,诸多受众广泛的电子游戏被翻拍为电影,如《古墓丽影》《生化危机》《魔兽》等;另一方面则体现为电影以一种近似游戏的方式创作,包括闯关式的叙事结构和能给予观众极大感官刺激的、丰富的视听手段,如《黑客帝国》《盗梦空间》《饥饿游戏》系列电影等,以及电影中拼贴大量游戏的元素,或电影索性成为一种“元游戏”美学形态,即观众在银幕上观看他人玩游戏,如《头号玩家》等。前者唤起的是观众对于游戏剧情的记忆,其本质上是游戏的电影化,而后者则旨在赋予观众游戏体验,是电影的游戏化。

以游戏化建构中的开山之作《罗拉快跑》为例,其游戏化正是与其闯关式叙事结构密不可分的。导演汤姆·提克威使得电影结构充满主观性,情节得到了与常理不合,但却符合游戏逻辑的编排与调动。罗拉在20分钟内筹集10万马克巨款,拯救男友曼尼的过程并不是线性的,而是重复回环式的。电影在叙事时间上安排了一个回归点,其意义类似于游戏中的“重生”或“复活”,当罗拉救出曼尼的任务失败时,她就得到了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而罗拉也吸取了之前失败的教训,精心计算了时间、敌人的手枪等影响因素,最终获得成功。在观影过程中,观众极容易对罗拉产生移情,罗拉是观众的“阿凡达”(avatar,即虚拟化身),观众进入到一次次疲于奔命,但无须担心主人公安危的游戏中。在此之后,如《逆时营救》等电影都对《罗拉快跑》进行了模仿。

二、《生存家族》的游戏化

首先是一个较为完善的游戏世界观。电影叙事本身就必须建立起一个具有说服力的外部环境,让观众能够接受接下来的剧情。同时,如同游戏一样,人物生存的世界必须能够激发观众的内在需求,使其有意愿关注、代入到主人公的冒险中,在《生存家族》中,观众得以很顺利地接受电影中与现实高度接近的世界观:在当下的东京,人们无论男女老幼,在享受现代化生活时,也都在生产生活上对各种电子产品有严重的依赖。父亲铃木义之工作的单位,大量资料都存在电脑里,人们之间的沟通也都离不开互联网;母亲铃木光惠是家庭主妇,家里的烹饪与食物的储存自然也离不开电,更别提住在十楼的一家人都靠电梯上下楼;而年轻的铃木贤司和铃木结衣兄妹俩更是一刻也离不开手机,贤司在回到家后也戴着耳机,很少跟家里人说话。除此之外,公共场合中的如飞机、地铁等交通工具没有电也完全无法开动,超市中没有电人们就会无法刷信用卡结账,银行也需要电来维持自动取款机等设备。

而唯一似乎与这个现代世界格格不入的,是在鹿儿岛的乡下生活,年复一年给铃木一家寄活鱼的外公。结衣瞧不起鹿儿岛,也完全无法理解外公这种落后的、绝缘于现代科技的生活,脾气好的光惠虽然知道父亲的一片好意但是因为自己完全不会处理活鱼其实也心生不满,作为主妇,她早已习惯在超市里购买处理好的食材。这无疑是一个观众完全可以接受,并且有代入感的世界。电影在一开始通过一家四口在晚上的简短接触,以及第二天各自上班上学的分离,迅速搭建起了游戏的背景,即现代化生活中人们拥有了诸多便利,这便利是依托于对能源的高效利用存在的,一旦能源供应出现问题,所有人的生活都将陷入瘫痪。对于大多拥有停电经历的观众而言,这种世界观毫不陌生,观众也好奇在意外降临之后,主人公将有着怎样的手足无措与绝地求生。另外,电影也在一家人吃饭的场景中,迅速交代铃木一家的家庭氛围。如义之在家中总是坐在沙发前,眼睛总是盯着电视,对于妻子的忙碌并不关心,对光惠说的话随口应付,对儿子只有简单的训斥,而贤司也对父亲的意见毫无反应,其他人也都将光惠料理家务视为理所当然等。这也是观众熟悉的。而义之对男权尊严的勉力维持,两辈人之间的隔阂,与机器对人们生活的全面渗透又是不可分的,电影的大社会与家庭小社会都被设计得合理而完整。

其次是有挑战性和竞争性的游戏关卡。就挑战性而言,在单线叙事的《生存家族》中,电影的游戏化元素并非“重生”而是“闯关”,随着停电从一天延续到一周,水也停了,且毫无恢复的迹象,铃木一家接二连三地遭遇超出其生活经验的困难,还要与其他陌生人发生互动。如由于机动车不能被发动,单车成为人们的至宝,义之很快地抢在别人面前买了一辆并不好看的单车,但社会秩序越来越混乱,街上开始出现了偷单车的人,义之将其轰走。而在铃木一家决定逃离东京后,他们先是骑单车到了羽田机场却发现飞机根本不能起飞,然后只能再千里迢迢地骑车去鹿儿岛。一路上一家人如同一支游戏小队,各自发挥长处解决问题:有亲和力且提前备下水和食物的光惠在钞票、珠宝等东西失去意义后,成功地换到一辆自行车,使得四人一共拥有了四辆车,甩开了那些靠步行求生的人;在自己带的水和食物即将告罄,而路边的超市早已被洗劫一空时,结衣找到了人们忽略了的猫粮罐头,用里面的东西来果腹,而知识储备更为渊博的贤司则找到了电池补充液,告诉妹妹这其实是可以喝的蒸馏水。贤司还找到了一张地图,可惜由于出版年份太早,地图中标示的路径已被小河取代,义之又挺身而出,带领大家扎起竹筏,并且最先想出解决方案,说“先把你们妈妈送到对面,我再去运自行车”,自己却被水流冲走,痛苦的贤司只找到了他的假发,所幸义之并没有死。每一个关卡都是很难通过的,但主人公总能化险为夷,而几乎通过每一个关卡之后又会出现新的关卡,电影的趣味性也由此得以体现。

就竞争性而言,电影中出现了另一队逃难者,他们与铃木一家形成了类似竞争者的关系。在路上铃木一家看到一队身穿专业户外服,搭起帐篷生起炉子有说有笑、有吃有喝的人,对方甚至感到这次停电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让铃木一家无不备感失落和嫉妒,他们只好假装自己也过得不错。主人公并非最为上天眷顾者,他人同为身处这场求生游戏中的“玩家”却拥有更好的装备、更充足的资源和更畅快的游戏体验。所幸善于野外生存的他们对铃木家伸出了援手,教会了铃木家如何寻找食物和可以饮用的水源。

最后是多元的游戏奖励。游戏的存在能调剂人们的生活,让人们从中获得慰藉与快乐。一般而言,在当代电子游戏中,当玩家在完成阶段性任务后会获得一定的奖励,如虚拟职位的提升、更优良武器的获得或虚拟货币等,这促使着人们能够投入精力到下一阶段的游戏中或将游戏介绍给他人。可以说,奖励激发和维持了玩家的热情。在《生存家族》中,铃木一家经由这一次生存游戏,获得了生存技能上的奖励。在电影一开始,全家人没人会处理活鱼,而到了电影结尾,一家人在鹿儿岛跟着外公,义之和贤司都学会了打鱼,原来在缝衣服时将两件衣服缝在一起的结衣学会了织布裁衫。除此之外,他们还学会了苔藓之下的水才可以喝,路边的野菜可以拿来充饥,学会了如何杀猪放血、熏制生肉、劈柴烧水等,他们完全习惯了不依靠现代科技的自给自足的生活。

另外,他们还由此重拾刻骨铭心的家族亲情。在品尝这个生存游戏的酸甜苦辣之前,铃木一家没有给予彼此应有的陪伴,对家人也没有足够的容纳与理解。光惠在家中找不到自我价值,结衣遇上事情总是喜欢抱怨他人,义之喜欢发号施令,总说“跟着我就对了”,但是根本无法对自己的决定负责,以至于一度引发家庭争吵。在对困难的破解中,亲情的奖励也不期而至,义之跪下来求水族馆分发食物的人,“请给两个孩子一点吃的吧”,让刚才还在指责他的贤司理解了自己的父亲;在一家人齐心协力地为乡下留守老人抓回逃跑的猪,并看到老人是如此想念自己远在美国的儿子,为儿子准备了干净的睡衣可是一直用不上时,他们都意识到了自己是对方的依靠和无可替代的家人。生存是主人公“闯关”的最基本的诱因,而技能和亲情则是他们“闯关”后的宝贵收获。

三、《生存家族》游戏化建构启示

随着游戏和电影的互渗日益加强,人们不难看到,在电影凭借游戏文本扩展了类型和题材的同时,其美学倾向、观众的观影心态也都在被动摇,一些负面效果也在悄然萌生。其中最为明显的便是,紧密依赖数字技术的视听效果挤压了电影的文化想象与思想内涵的空间,同时观众也陶醉于屏幕虚拟影像带来的紧张和刺激,难以进行思考甚至无法将形象组织为意义。个别以人物的“升级打怪”“降龙伏虎”为内容,以逼真生动、切换频繁的画面为噱头,但在思想上空虚苍白的电影的出现便是例证。

而值得庆幸的是,这种现象并未出现在《生存家族》中。整部电影的游戏化是通过叙事而非与现实脱节的视听效果来完成的。正如学者指出的:“电影与游戏的融合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认为是大势所趋了,这种融合的核心是观众对影片参与度的提升。从电影接受的角度来说,一部影片的成功与否取决于观众在观影过程中参与度的高低。观众需要全身心地投入剧情,与主人公同呼吸共命运,电影的创作者才有空间与平台去调动观众的感情,使观众获得情感宣泄。”而在《生存家族》中,观众对电影的参与,正是在于他们的注意力被集中在主人公面对的重重关卡上,一路与铃木一家过五关斩六将,冲破不同阻碍取得最终胜利。铃木一家的遭际,在未来未必不会发生在观众的身上,因此观众全身心地跟随他们去冒险求生。并且,在笑中带泪,搞笑、惊险、感动元素并存的《生存家族》中,观众收获的不仅是娱乐感,还有诸多具有人文关怀价值的思索,如当代人在过度依赖电子产品时,该如何预防亲人之间情感的日益淡漠疏离,人类应该如何应对能源断绝的极端情况等。与《生存家族》类似的,是如《地心引力》这样的让观众进行一场步履维艰的旅程,不让观众精神放松,而是敦促观众反思的电影。在这些电影中,“人”是始终没有消失的,而精神维度与思想深度也一直在场。

在媒介混合时代,不同媒介之间发生着互渗和重塑,电影也在寻找着创新之道,电影的游戏化应运而生。矢口史靖的《生存家族》引领观众进入到一个新奇的生存游戏中,电影拥有游戏的背景、关卡以及奖励设置,让观众有着真实强烈的代入感。而在《生存家族》中,视觉快感没有取代叙事意义,“通关打怪”的叙事线索也没有取代电影对人性本真、家人情感等问题的思考,这又是其给予电影人的重要启示。

猜你喜欢

铃木罗拉家族
悬铃木树
HK家族崛起
罗拉的礼物
《小偷家族》
菲亚特铃木败退中国
铃木谢幕
皿字家族
罗拉的自行车
长安铃木维特拉
电影时空叙事的后现代化——以《罗拉快跑》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