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 蕾(江汉大学 设计学院，湖北 武汉 430056)

动画常以它独有的艺术创作优势造就出无数光怪陆离的幻想世界，给予观众无与伦比的沉浸感与参与感。氛围，它指的是综合动画作品的各项组成元素之后，作品整体呈现出来的高度个体化的特色气氛。例如，动画电影《大闹天宫》就以其高度京剧化与夸张化的艺术特征展现了孙悟空一往无前、直捣天庭的英雄气概。那种热闹至极的氛围使观众深深沉浸在作品之中，成为国产动画历史中的重要符号。在近几年的国产动画电影浪潮中，氛围的营造变得极为重要，它决定了这部商业动画电影的成败。

一、氛围营造，题材为先

氛围感在作品之中，最先体现为世界观的构成，一个熟悉的世界观不仅有助于观众更快、更好地沉浸在影片呈现的世界，更降低了片方的剧本写作难度。近年来，国产动画纷纷从传统文化之中汲取资源，试图借助人们熟悉的中国元素包装与营销自己的动画电影，数据亦证明了民族性与国际性的相互成就。[1]近期的国产动画电影中，有深谙于此道者，亦有不甚成功者，回溯这些经验，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当代国产动画电影中的创作趋势，以期理解当下的动画市场，创造出契合需求的商业作品。

取材于《西游记》的《大圣归来》，被誉为新时代国产动画电影的里程碑，其对于动画电影市场的推进有极大的影响。该片主要讲述的是被封印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与江流儿(小唐僧)相遇，共渡难关；完成救赎的故事。得益于制作人员的精心创作和网络时代信息传递的发达，《大圣归来》以其优秀的素质和爆发式的“自来水”宣传成为近年来国产动画的代表作。[2]作品尽管在技术上依旧有不少可供讨论之处，但其在题材上的决断性、叙事上的流畅性、价值内核上的明确性，赋予了作品浸入式的体验。

而取材于《庄子》的《大鱼海棠》对于扩展动画市场、激发热度亦有重要贡献。该片讲述了掌管海棠花生长的椿和人类男孩“鲲”以及天神湫三人之间相互纠缠的故事。尽管从剧情上，主角的行为逻辑有前后不一致的矛盾之处，但影片依旧斩获了不少口碑与票房。其一，这得益于《大鱼海棠》邀请了海内外知名动画人参与制作，使其在质量上有所保证；另一方面，《大鱼海棠》精确瞄准了目标观众，通过情怀牌与中国风，成功地吸引了众多年轻群体。与《大圣归来》不同，《大鱼海棠》的题材稍显冷门，但其精美优秀的美术特征完全地将神秘诡谲的氛围表现得淋漓尽致，因此《大鱼海棠》虽非尽善尽美之作，仍旧能够依托优秀的品质在人们心中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当然，也有选择了中国古典民俗题材，但多少不甚成功的作品，这也给我们机会反思其中得失，从而更好推进动画业发展，如取材于年兽故事的《小门神》。作品主要讲述的是门神二人为了应付仙界业绩考核，私自放走年兽，险些酿成大祸的故事。年兽故事的元素很简明——春节、中国风等要素都符合贺岁档的电影市场，这本应具有相当的优势。[3]但《小门神》在尝试复杂化故事的同时，却偏离了年兽故事原先的情感期许，使得作品内核价值摇摆不定，作品氛围时而喜庆，时而又带出一缕社会性的反思，情节与内核价值观脱节，这一特征令作品最终未能获得预期的成绩。

以上提及的几部影片，都是以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某个侧面为题材进行改编与加工制作，这说明选择观众熟悉的题材对于氛围的营造是具有相当好处的。无论是孙悟空，或十二生肖，当人们没有看到“菜”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味道”是如何了。例如，当观众观看《大圣归来》时，我们对于孙悟空的认知就引导我们去追问悟空如何突破自我，如何斩妖除魔，又如何表现其英勇形象。[4]毫无疑问，这一引导的便利性，氛围塑造的简易性都将令中国古典文化题材成为未来的主流趋势。

选择观众所熟悉的题材制作影片也是一把双刃剑。题材的熟悉感带给观众安定感，这种安定感能帮助观众迅速地进入影片氛围之中。但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在《大圣归来》中，孙悟空假若最后失败或战死了，在情节上未能给出一个合理性的解释，影片的口碑断然会呈现出悬崖式下跌。所以，题材的选择有时反而限制了故事的发展，而一旦试图超越题材本身并将故事自圆其说，则对编剧的能力提出了比起原创剧本更高的要求。因此，我们看到了营造氛围感的骨架——剧本。

二、叙讲故事，而非炫技

好的剧本在氛围感营造中无疑是占据核心地位的。首先，氛围与动画诸元素的关系就如同整体与个体的关系，两者相互牵制与影响，如同厨师用食材烹制美食一般，食材固然重要，关键还是看厨师手艺，因此氛围感的营造更多取决于技而非物。动画的基本构成元素有剧本、背景、作画、配乐、配音、摄影这几个元素，这些因素各自都会影响氛围感的营造，而随着导演的风格不同，这些因素对于氛围营造影响的权重也不相同。不同元素的比重和运用，主要取决于导演的演出手法和想传递的意境，这也充分显示了艺术创作的关键在于人而非物。

在诸元素中，剧本的地位在商业动画电影中可谓重中之重，剧本决定了故事的内核，其余诸项是为更好地表达这一内核而生。当以历史的眼光审视动画业发展时，我们会发觉，当行业在逐步上升的过程中，诸如摄影、作画、配乐等技术，往往是逐步上升的，因为它们是可高度技术化的，但剧本荒的现象却一直存在，这也说明了剧本的水准往往更取决于个体的能力而非行业的整体水平。我们国家的动画业技术并不出众，资本投入量也不及美日两国，随着美日动画引进的逐渐加强，如何脱颖而出，一个好的故事就是关键。以《大圣归来》和《小门神》为对比，能帮助我们看清这一点。

与《大圣归来》相比，《小门神》无论从作画的精细程度、光影的运用等纯技术方面来看，都无疑更为出色，这主要是资金量的问题。但《大圣归来》的成绩远超于《小门神》，造成这种差别的关键原因在于二者的剧本所呈现的氛围塑造。

鉴于各种因素，《大圣归来》存在着一些小问题，例如背景不够精细，仔细看的话都是色块糊在一起，但整体来看《大圣归来》的剧本无疑很好地弥补了技术的问题。虽然故事有些老套，但面对一个具备如此多不同经典形象的孙悟空而言，对于这一原型的处理，还是小心为妙。作品有一条贯穿始终的主线，在剧情前进的过程中，不断回应着观众对孙悟空即将归来、即将成为盖世英雄的期待。作品通过将观众的期待不断进行推进与深入，并让人们积累已久的情绪，在最后孙悟空威风凛凛、顶天立地的形象中得到了充分的满足。作品从开始到最后，通过孙悟空的人物形象塑造，将氛围逐渐烘托与加温，最终让英雄无敌的气氛全面感染观众。

但《小门神》的剧本问题在于，它的故事主线并非不清晰，而是在原本简洁明了的英雄叙事中，不那么自然地放入了过多的社会因素，诸如天庭对官僚系统的映射、神仙们对于业绩的追求，甚至连作为主角的门神们，也试图通过养匪自重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意义。即便不考量这些因素对于一部合家欢作品的负面影响，它们亦会令作品的价值内核呈现模糊甚至灰色的状态。在这里，正与邪、善与恶显得那么模糊，没有鲜明的价值诉求，这无疑不大适合于一部定位全年龄的作品。因此，作品的整体氛围在喜庆之余又带着一丝诡异，不容易把握作品想要表达的内核。

由以上两部影片的比较可以看出，在现今的动画市场，观众更在意的是故事。《大圣归来》优秀的剧本可以弥补技术的问题，观众沉浸在氛围中，更关心的是主人公的命运，而不是人物行动是否符合运动规律等。而《小门神》的剧本问题使得其精湛的技术制作没得到应有的赞赏，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在故事上，并因其价值观的混乱和人物行为的吊诡备受困惑，难以把握故事的节奏点，自然也就谈不上融入氛围了。客观地说，《小门神》在技术上优于《大圣归来》，但作为盈利导向的商业作品，其面对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人，而非专业的影评家或动画师。普通的观众并不会对技术提出太苛刻的要求，但需求一个说得过去的故事，因此一批专业动画编剧人才的培养是解决我国动画行业困境的关键所在[5]。

三、《白蛇：缘起》：标志新趋势

自《大圣归来》以后，国产动画市场并未呈现当初人们预料的急速崛起。从外在原因上而言，随着加大美日动画电影引入，动画电影市场的竞争愈加激烈，资本对于动画的投入更为谨慎。从内在原因而言，虽然行业水平不断上升，但还没有保质又保量，国内还存有对于动画电影的偏见，这都进一步地禁锢了动画电影的发展。但在面临如此多的困难下，不少作品选择了人们熟悉的相应古典民俗题材，又大幅度地精简故事结构，明晰了价值内核，营造出其高度个体化的独特氛围，获得了相当好评。在这之中，2019年的《白蛇：缘起》无疑值得关注与讨论。

《白蛇：缘起》基于92版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讲述了白蛇与许宣(许仙前世)的爱情故事。作品的结构也简洁明了，由白蛇遭袭开始，到两人相遇、相恋、分别、重聚、结尾，每一段都推动着男女主角的爱情进展。除此之外，无论是作为反角的国师方与蛇妖，或是中立的路人与妖精，他们各自的人物形象特征富有高度辨识性，性格特点也相当鲜明。影片曾多次化用原版经典电视剧的相关元素，如音乐、台词等，进一步地烘托了整体氛围，点燃了观众的情绪。而在伦理价值上，作品歌颂爱情，倡导自由与平等，不仅洋溢着浪漫主义的气息，还伴有对于爱情伦理的深刻理解。

作品《白蛇：缘起》颇有代表性地诠释了上文中提及的氛围渲染的三大要点——熟悉的题材、简明的故事结构、明确正向的价值观。因而，《白蛇：缘起》算是如今动画电影市场趋势的代表。《白蛇：缘起》在题材上选择了具有广大受众的民俗题材，在剧本上不掺杂过多的元素，每一个事件与人物都直接指向男女主角的爱情故事，为整体的情节发展推波助澜，在伦理关系上承接电视剧，围绕爱情与自由做文章。最终，整部作品营造出了一个仿如真实发生过的白蛇传的缘起故事，整体氛围都完美地渲染着这一经典故事中的喜与悲、爱与恨，催人泪下。更值得一提的是，《白蛇：缘起》是由曾制作《小门神》的追光动画制作的，时隔数年，这足见业内公司的自我反省能力与自我更新能力。

总体而来，随着市场的进一步加大，各种类型的作品也都涌现而出，有纯原创的幻想世界如《猫与桃花源》，有现实青春题材的《昨日青空》，也有各式值得欣喜的短片动画。纵观这数年市场的反馈，整体上更欢迎题材保守、受众面广、故事简洁明了，能够带给观众沉浸感，且氛围特征鲜明的作品。

四、结 语

随着中国电影市场的急剧扩大，国产动画的票房发展呈现欣欣向荣之势，从业者越来越深入地挖掘出文化中具有民族特色的，适合动画表现的艺术资源。[6]《大鱼海棠》尽管评价呈现两极化，但商业上还是大获成功；而类似《白蛇：缘起》《风语咒》等作品的出现，也预示着国产动画电影市场的繁荣即将到来。可以想象，随着受众的扩大、资本的投入、制作人员技术的提高，市场将会形成正循环，国产动画电影的时代或许已悄然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