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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公园中的模仿
——以北京欢乐谷‘欢乐世界’为例

2019-11-12FilippoCarlUhinkFlorianFreitagTimFrenzel

华夏文化论坛 2019年2期
关键词:欢乐谷主题公园迪士尼

[意] Filippo Carl-Uhink [德] Florian Freitag Tim Frenzel(译) 李 玥(校)

【内容提要】本文以北京欢乐谷“爱琴海”园区的“欢乐世界”为例,讨论了主题公园对主题的不同运用策略。在以往的讨论当中,不同主题公园之间的相似之处往往被放在二分法的语境中用“正版”与“盗版”、“原真”与“山寨”等词汇进行讨论。主题公园研究学者David Younger提出了“lifting”(抽出)与“plagiarism”(抄袭)这两个词汇,进一步延伸了该领域的学术讨论。本文试图跳出二分法的局限,通过定义“模仿”这一定义进而对主题公园进行研究。

一、引言

您乘坐的小舟从第一个落点滑下,在滑落的过程中所幸及时避开了左侧的海盗船与右侧的炮台所发射的炮弹,随后漂进了遭到海盗放火抢劫的临海小城里。小舟游到末端,映现在您眼前的是一片宁谧,这片宁谧的区域实际上是一家餐馆的座位区。这项游乐设施并非来自加州安娜海姆的迪士尼乐园,其实它坐落在德国鲁斯特的欧洲公园里(Europa-Park Rust),它的背景是印尼爪哇海而非加勒比海,餐馆的名字是“Bamboe Baai而非“Blue Bayou,这个游乐项目的名称是巴达维亚海盗(Piraten in Batavia)而非加勒比海盗(Pirates of the Caribbean)。对于主题公园爱好者而言,这种既视感都已是他们非常熟悉的了。这种存在于主题公园之间的漫不经心的假借 (casually borrow;一位博主曾如此称呼此现象)的现象绝非仅此一例。正相反,虽然全球有数千家主题公园 (仅中国就已高达2500家,欧洲及美国约700家),但公园的设施、布局、主题、装饰等部分的重复率却高得惊人。如资深主题公园参观者所说,主题公园的世界不过是个小世界罢了。

无论在主题、外观、技术、命名还是布局等方面,抑或是上述几项的结合,欧洲公园就已有多起假借的案例了。其中假借的主要来源是各地的迪士尼主题公园。例如:能量宇宙(Universum der Energie;2004年开放,2017年关闭)的主题与佛罗里达州奥兰多未来世界(1982年-2017年)的同名设施相同;欧洲卫星(Eurosat;1989年-2017年)曾将奥兰多未来世界里的地球太空船(Spaceship Earth;1982年)的外观与毗邻奥兰多的神奇王国公园里的飞越太空山(Space Mountain;1975年)的主题及其乘驾技术融为一体;而丛林木筏之旅(Dschungelflossfahrt;1992年)相比加州阿纳海姆迪士尼乐园里的丛林巡航(Jungle Cruise;1955年)唯一的区别在于,前者所用木筏是随着轨道前行而后者由真人船夫操作。另外,欧洲公园中德意志大道(Deutsche Allee;1996年)的作用完全等同于各地迪士尼主题公园的 美国小镇大街(Main Street,U.S.A.),即引导顾客在到达和离开公园时穿过鳞次栉比的礼品店和餐馆。综上所述,主题公园假借现象,其程度差异范围之广,涵盖了从借鉴其他主题公园的创新品到近乎侵犯版权的复制品。

当然,作为全球主题公园行业之首,迪士尼向欧洲公园和全球各地的众多主题公园提供各种启发也不足为奇。Clav指出,迪士尼被大量集团和经济人积极效仿、模仿,并被遭到嫉妒。但也不能简单地说主题公园的假借现象是一种模仿迪士尼的战略——它更是游乐园及主题公园领域一种无所不在、多方向、多层面的甚至于结构性的现象:正如Lukas 所言,无论是18世纪的沃克斯豪尔式的游乐型园林(pleasure garden),还是20世纪早期的娱乐休闲区,如纽约康尼岛,仿制、假借或引用早已成为了一种游乐园的标准。

意外的是,主题公园研究还没有延伸到主题公园假借的议题。早在2010年,Rodney Harrison和John Schofield就指出主题公园人工制品的分布和其关联网将是针对体验经济和其相关物质文化的重要研究领域。当然,还有主题公园迷和记者对比较明显的假借案例的冷嘲热讽,尤其是跟迪士尼有关的(见上述博主对巴达维亚海盗的相关评论,或有关日本奈良Dreamland[1961年-2006年]对迪士尼乐园多数不那么漫不经心的假借的大量报道)。然而,研究主题公园的学术论文从未针对这一个现象提出一个总体的概念或对它的每一方面建立准确的定义。目前,除David Younger和T.C.Chang、Juvy Pang以外,几乎没有学者提过这个议题。在

Theme Park Design

中,Younger提出了两类概念,即“lifting(抽出)和“plagiarism(抄袭)。前者指多数主题公园中出现的娱乐设施或其他元素的整体或大部分的复制品,也就是说这个概念只能形容属于同一家公司的主题公园之间的假借——由此看来,在阿纳海姆(1967年)之后连续在奥兰多神奇王国(1973年)、东京迪士尼度假区(1983年)、巴黎迪士尼乐园度假区(1992年)以及上海迪士尼度假区(2016年)所建的加勒比海盗均属 lifting (抽出)的案例,而巴达维亚海盗(1987年)除外。对于后者,也即不同公司之间的假借,Younger 提出 plagiarism(抄袭)的概念。在《Tourism Geographies》杂志2017年主题化亚洲(Theming Asia)特刊发表的论文里,Chang、Pang对Younger提出的lifting作为企业遗产的普及化力量做出了讨论,他们认为lifting 在一些全球本地化的主题公园中(如新加坡环球影城)与文化遗产的本地化效应互为竞争关系。二者普遍被认为是把个别连锁主题公园提升到符合人们所期望的国际标准和质量的隶属同一连锁主题公园的营销手段,而同时在这些属于同一个连锁的主题公园之间进行划分。Chang、Pang的论点是 两种遗产的衡量对此类游乐项目能否成功是关键的因素。

Younger的分类和用词在以下几点值得商榷。首先,plagiarism(抄袭)一词缺乏准确的定义,另外,它把一个十分复杂的现象简化成法律问题,缺少创造性,并忽视了上述假借的细微差别和多种层面;第二,Younger对lifting(抽出)和 plagiarism(抄袭)分开进行讨论,但这两种现象关联显著,就连Younger自己都曾提到二者之间的互动;第三,正因如此他对该现象的解读是单方向而不是多方向的。Younger把一个跨文化的动态现象转化成一个迪士尼文化霸权的案例。Chang、Pang的论点虽然完全不提不同公司之间的假借,但起码也适合做扩展分析与巴达维亚海盗类似的案例。巴达维亚海盗在其开业的时候是欧洲公园的第一项大型暗骑(dark ride)项目。使该主题公园的项目更周全,名副其实地把它提升到人们所期望的国际标准和质量。同时,巴达维亚海盗将迪士尼的加勒比海盗与欧洲公园的欧洲主题融为一体,成功地把这项设施在地化,因而强化欧洲公园的独特性格。更重要的一点是,Younger把一个多层面的现象简化,并单独从商业和经济角度来谈。这样的角度无法解释假借对文化和媒体方面的含义。

对于涉及属不同法人的主题公园复制品的建设的版权问题,以及主题公园连锁与复制品的实际经济问题,笔者绝不会轻视。但笔者认为对此必须采用更广泛的视角去突出各种假借的关联性和多元性。因此笔者倡议引入模仿(imitation)作为一个总体概念,包含自我模仿、他者模仿等两种现象,也包含从名称或主题方面取得启发到比较具体的、合法性不确定的复制品的各种程度。再加上模仿一词不偏向任何一个固定的角度,反而鼓励我们从不同观点分析,平等对待法律、经济、技术、媒体、文化等领域的问题。笔者希望我们最终能通过这样一个多角度、多方向的研究视角,证实主题公园的世界虽小,但却是一个多层面的世界。

这个多层面的小世界的故事可以从几种不同的角度展开陈述,而这每种角度都各具特色、各有深度。引言中已经列出了欧洲公园对各地迪士尼乐园的多层次模仿,这个清单完全可以扩展到包含欧洲公园对世界所有主题公园的模仿,如果想要再大胆一些也可以包含所有迪士尼区(Disneyzone)以外对迪士尼乐园的模仿案例。另一个途径是就主题公园某一个特定的元素去追踪它受模仿的历史,一个特定的主题、景观、设施技术、布局等等。当然,这样的一个历史过程不一定是笔直的线性的,可能会有弯曲的地方。比如,前文提到的巴达维亚海盗在2018年夏天烧毁,即将按原貌重建的新版”“巴达维亚海盗仍能被视作为迪士尼加勒比海盗的模仿产物吗?亦甚至可被视为模仿产物的模仿产物?

碍于篇幅所限,本文愿抛砖引玉:为上述广泛的、多角度的、多层次的研究理念,提出建议而非穷尽分析。笔者选择将焦点放在一项特定设施的一个特定模仿案例上,即位于北京欢乐谷爱琴港园区的欢乐世界。并从其模仿位于加州安娜海姆迪士尼乐园幻想世界园区小小世界的角度进行分析。当然,自从1966年问世以来,小小世界无论在迪士尼区以内还是在世界各地的非迪士尼主题公园都被模仿的现象已不计其数。除了上海迪士尼度假区以外,所有神奇王国式迪士尼主题公园,即弗洛里达州奥兰多、日本东京、法国巴黎、中国香港等迪士尼主题公园,都有几乎如出一辙的小小世界复制品。大多时候,小小世界的模仿版还在这些主题公园开放日的游乐设施名单上,以证明该设施感知上的人气和吸引力:迪士尼明显将它视为一个诱饵——一项顾客拜访前早已知晓的主题公园元素,甚至是一项顾客去任何迪士尼主题公园前设想中会出现的元素。

其他非迪士尼主题公园以建设模仿版的方式已经证实了小小世界的诱饵地位。有一位博主曾列出他所见过的最恐怖小小世界山寨版的前六名,包括已关闭的“Fantasa(位于西班牙马德里游乐场)、“Ciao Bambini(又位于德国欧洲公园)、已关闭的地球村(位于韩国爱宝乐园)、上海锦江乐园欢乐世界、苏州乐园小小世界和日本Lina World的“Carnival Fantasy。可惜的是这位博主既未解释这些游乐设施的山寨之处,也未列举其恐怖特征。那么北京欢乐谷欢乐世界没有进入前六究竟是因为不够山寨还是因为不够恐怖就不得而知了。但是笔者认为北京欢乐世界是值得详细研究的一项游乐设施,一方面是因为该模仿案例的特殊(文化)背景(以下还会进行分析),另一方面是因为它为我们讨论中国主题公园行业中模仿所扮演的角色创造了机会。

二、中国主题公园与模仿文化

如引言所述,主题公园中的模仿是一种全球性现象,并不限于中国的主题公园市场。尽管如此,如Bianca Bosker所述:中国文化赋予复制品本体地位和价值,这与西方文化对模仿行为的污名完全不同。同时,中国文化在园艺等领域以较长的仿自然景观传统为荣。因此,主题公园领域中模仿的角色较为重要也不足为奇。事实上,中国主题公园的历史是从模仿开始的说法,并不无道理:1989年在深圳经济特区开业的锦绣中华经常被称为中国第一家主题公园。它不仅拥有万里长城、天坛等国内主要景观的微缩模仿版,此外,其创办人马志民先生曾直言不讳锦绣中华的微缩理念受欧洲模式的启发:

在1985年去欧洲的时候见到荷兰“马都洛丹”小人国之后便孕育了在中国建设一个集中展示中国知名景观与古迹,让人们用更短的时间欣赏、深入了解中国的美丽景色、精彩的历史与文化和各种民族风俗与传统的微缩景区的想法。

开业四年后,锦绣中华自身也成为了被模仿的对象。当时,经营锦绣中华的中国旅行社总社在美国佛罗里达州福克纳斯建立了同名的姐妹园。

但是,锦绣中华只是一个开始。同锦绣中华一样,领有三家由中国旅行社总社在深圳经营的主题公园——中国民俗文化村(1991年)、世界之窗(1995年)和欢乐谷(1997年),因为都在开业后的短期间内取得了巨大成功,所以在90年代中国出现了一阵名副其实的主题公园热。这一现象,如当时部分舆论指出,也引发了依赖(甚至过度依赖)模仿已有成果的主题公园的现象:

当时的误区是,只要复制一家成功的主题公园就一定也能赚到钱,几乎没有考虑应同时加入新奇、创新的设施以让自己的主题公园具有自己的特征和个性。这样的行为导致主题公园严重供过于求,众多主题公园为同一个目标市场进行过于激烈的竞争。

90年代主题公园热后,中国主题公园的建设方式依然趋向以模仿为主要策略。例如香港迪士尼乐园2005年开业时,一名迪士尼的设计师曾坦言:大多是设施是‘direct lift’,即其他迪士尼乐园游乐设施的复制品。

在为

Tourism Geographies

杂志2017年主题化亚洲(Theming Asia)特刊撰写的引论中,编辑Maribeth Erb和Chin-Ee Ong 特别强调他们希望避免‘真假’、‘正本副本’等二分法[…],激励更深入的研究去理解如何[…]主题公园和主体化空间中的引用、参考和复制可能是了解不同社会如何理解经典或怀旧形象与折射的‘线索’。对此笔者十分赞同——鉴于中国主题公园的历史以及其模仿行为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为何要模仿?、以何种方式、何处?、何时?、由谁?、为谁?等问题显然比真假、正本副本的讨论更为迫切。

三、北京欢乐谷

在这些问题当中,何时与何处的问题可能最容易回答。欢乐世界位于北京欢乐谷爱琴港园区,2006年在北京市朝阳区开业,北京欢乐谷是欢乐谷连锁的第二家主题公园,第一家是1997年开业的深圳欢乐谷(详见以上),截至2018年已有成都(2009年)、上海(2009年)、武汉(2012年)、天津(2013年)和重庆(2017年)五家欢乐谷,于2019年开业的南京欢乐谷将成为第六家。

虽然这几家属于连锁品牌,用同一个徽标及名称,但每家欢乐谷却各有特色。值得一提的是,北京欢乐谷的设计者似乎有意在设计中将北京欢乐谷与深圳首家欢乐谷加以区分。譬如,与后者(以及大部后来开放的欢乐谷)不同,北京欢乐谷的布局是Mitrasinovic 所谓的环线型(loop pattern)——七个主题区中有六个以圆形方式围绕处于正中央的一个水池,第七个主题区(亚特兰蒂斯人工岛)则在该水池中间。当然,放眼全球,环线设计向来都是主题公园行业最常用的布局之一,西班牙Terra Mítica(2000年)与奥兰多未来世界(1982年;后者是双环线)都是用这个方式组织空间。这类主题公园都是通过运用环线引导游客以固定顺序游览不同主题区,从而实现整体叙事——以Terra Mítica为例,从古埃及到现代早期的西班牙,其叙述了历代地中海文化的发展过程。北京欢乐谷显然没有这样的整体叙述:峡湾森林、爱琴港、失落玛雅、香格里拉、甜品王国、欢乐时光以及亚特兰蒂斯间没互相联系的故事情节。

在主题方面,北京欢乐谷相比深圳欢乐谷也走了新路线,加上了自己的风味:以上提到的北京欢乐谷的几个主题,深圳欢乐谷采用了三个(香格里拉、失落玛雅及欢乐时光)。剩下四个主题,有些(例如:甜品王国)后来也在其他新开放的欢乐谷主题公园出现了,但爱琴港这一主题目前是北京欢乐谷所独有的。若再次以全球视角反观,可以发现,希腊特别是古代希腊是所有公园中都较为常见的主题:对此,Filippo Carl-Uhink曾对超过七个希腊主题的主题区和主题公园进行调查与对照,其田野覆盖欧、美、亚三洲。德国欧洲公园于2000年将希腊区新列入代表欧洲民族国家的区域;上述 Terra Mítica甚至有两个希腊主题的区域(Grecia与Las Islas)。

希腊之所以在主题公园世界广泛受欢迎,因素众多。例如古典希腊建筑识别度高,古代希腊神话适合现代媒体与样式改编,还有许多人想到希腊会自然联想到度假和旅游。这些因素可能也影响了北京欢乐谷的规划设计者做出了加入一个希腊主题区域的决定。而笔者认为还有另外一个关键因素。2001年7月13日北京获得2008年8月8日至24日第29届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举办权。因此,2001年到2008年期间,(古)希腊元素也随之在北京人的意识中扎根:奥运会——意如其名,自其成立以来一直都以古代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传统为基础。另外,在希腊奥林匹亚神庙点燃的奥林匹克圣火传递到举办城市,作开幕仪式的一部分,已成为从1936年延续至今的一个惯例。由此可以看出这项现代运动活动与古代希腊密不可分的关系。因此,笔者认为2006年,也就是正在这个时期开业的北京欢乐谷选择希腊主题也与当时北京无处不在的奥林匹克精神有关。

所以也可以说,奥运会的举办是为希腊列入北京欢乐谷的主题铺了路。甚至在奥运会之后,奥运会以及它与希腊的关联也没有失去主题性 :一方面,奥运会已成为了北京人文化记忆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另一方面,2013年底北京选择再申奥,并于2015年获得举办2022年冬季奥运会的权利。北京由此成为目前全世界唯一举办夏冬双奥的城市,为北京的奥运故事又增添了华美的一章。笔者认为,在北京欢乐谷的爱琴港区建立欢乐世界这项暗骑黑暗之旅,必须从北京持续塑造独一无二的奥运城市品牌的背景去理解。

四、欢乐世界

爱琴港成为北京欢乐谷的一部分——这恰好是主题公园在抽象方面对现代奥运会与古代希腊关联的利用。而欢乐世界的建立则将北京与奥运会之间的关联更加具体化。欢乐世界以程式化的方式带乘客做游船穿越时空,从(古)希腊到(现代)北京环游世界,也可以说带乘客重复奥林匹克圣火从奥林匹亚到举办城市北京的旅程:2008年,为响应北京奥运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的口号,奥林匹克圣火在史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从奥林匹亚(2008年3月24日)走遍人类居住的六大洲并最终抵达北京(2008年8月8日),环游全球。这项和谐之旅,正如英文版《中国日报》在2008年4月1日的报道中所说,旨在 在世界各地民族间点燃[和平、尊敬与友谊]的精神。

为描绘这样和平、尊敬、友谊与和谐的全球之旅,迪士尼的小小世界向欢乐世界提供了完美的蓝图。其诞生源起于另一个国际大活动,即1964年/1965年纽约世界博览会。当时的小小世界是由百事可乐公司赞助建设的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展馆的主要吸引力。从一开始,小小世界就将环球巡航(当时宣传海报使用“Cruise[…] around the World)与通过理解走向和平(纽约世博的主题)的理念结合在一起。在游览过程中,游客经过全世界多个国家、地区的定型画像,经过身着各地传统服装跳舞的孩子,观看由其艺术指导,美国艺术家兼动画制作者Mary Blair 的程式化设计的统一化的世界,聆听由Richard M.Sherman、Robert B.Sherman所作的《It’s Small World (After All)》(中文名亦为 小小世界)主题曲二重奏。在游览的终点,来自世界各地的孩子换上了白色(象征和平的颜色)衣服,组成全球合唱团演唱主题曲。

小小世界对于主题公园游乐设施具有历史性的影响,不仅是因为Mary Blair的特殊设计以及难忘的经典主题曲(这两个特点在后来的所有模仿中都再次出现,无论是否出自迪士尼)。此外,小小世界采用了专门设计的设施系统,即所谓的水槽骑(flume ride)。这种水槽骑是利用被渠中潮流向前推动的平底船运转的。这种高容量水槽骑系统后来也在许多模仿版中被使用(欧洲公园的“Ciao Bambini是少数例外之一)。目前,很多其他游乐设施及其模仿版都引入了此系统(例如迪士尼的加勒比海盗与欧洲公园的巴达维亚海盗)。

早在1964年/1965年纽约世博举办前,迪士尼乐园就为游客提供了预览小小世界(包括另外三项为世博准备的娱乐秀和游乐设施)的机会。1963年,小小世界已经被设置在迪士尼乐园明日世界园区。与明日世界很多项目不同,小小世界在未来的世界里真的有了属于自己的角色。在世博成功地举办并于1965年的10月落幕时,小小世界换上了的Mary Blair式的新装。1966年5月,小小世界迁至迪士尼乐园的幻想世界园区并成为其长期卖点。

当时的电视和印刷媒体对小小世界加入迪士尼乐园一事进行了广泛传播。1966年12月18日,NBC电视台利用每周的迪士尼节目播出四季迪士尼乐园(Disneyland around the Seasons)特集,放映小小世界开幕典礼和其全程录像,以及几乎所有情景的特写镜头。在迪士尼乐园优惠会员季刊

Disney News

的 1966年夏季卷中,也有对小小世界中每一景详细的描述。同时该卷还特别强调了该设施有关全球和平和谐这一核心信息:

来自世界各地的孩子为大结局而集合,仍穿自己当地的民族服装,加盟用英语演唱主题曲的全球版本。背景不是个别国家而是全世界,没有国界的概念,只有一起共享友情、想象力、洁净与理解的孩子们。

由此,欢乐世界的设计者在重现奥林匹克旗帜和谐之旅的过程中受到小小世界的启发,个中原因也就不证自明了。

与大部分小小世界的模仿版一样,欢乐世界也是采用水槽骑技术搭载游客游览那些有着一致的艺术风格和音乐主的不同景象。虽然欢乐世界的配色不如小小世界整齐一致,但欢乐世界却使用更多元的特殊效果赋予不同景象生命(例如南极和中国情景使用巨大屏幕)。总体来看,小小世界拥有以圆形大头、爱心形舌头、大圆眼珠的木偶代表人或(拟人)动物,这与Mary Blair设计的仅以肤色与服装作区分的全球儿童具有明显的共同点。据《时代》杂志报道,小小世界的著名主题曲是音乐史上播放次数最多的歌曲。而欢乐世界采用的主题曲是更加著名的《欢乐颂》。《欢乐颂》是贝多芬1824年为他的《第九交响曲》谱写的最后一章。之所以做出这个选择,笔者推测一部分是源于《欢乐颂》的可识别性,同时又考虑到它因历史太久,以致已失去版权保护的现状。另一方面也与曲名和歌词内容有关(详见下文)。小小世界的主题曲在每个区域都用不同语言演唱,而欢乐世界中的《欢乐颂》不断改编,适应设计者眼中符合每个区域特点的音乐风格,使用所谓的代表性乐器演奏。

小小世界另一个被模仿的特征是旅程的地理布局。游客按照大洲环游世界:欢乐世界从欧洲经过非洲、大洋洲、南极洲、南美洲和北美洲,最后到达亚洲,每个地方的木偶穿传统服装,其背后有著名景点的侧影协助游客确定方向(另有中、英、俄三种语言的逗趣标志,以防游客忽略导览提示)——这也是模仿迪士尼小小世界风格的另一个案例。当然,小小世界的景象是一种时空体,每一个被描绘的国家和大洲都处于最具可识别性的历史时期——埃及是法老王的埃及;意大利是古罗马、中世纪比萨与文艺复兴威尼斯的混合体。欢乐世界也一样,埃及也是法老时期的埃及,而非洲(无巧不成双,基本与小小世界类似)是以自然为主的地带,其中野生动物、野外部落文化等塑造完全出自刻板形象。

不过,欢乐世界的时空体层次更多。一个新的时间层将每个地理区域和相关节日、活动和(有时甚至是虚构的)节庆联合为一体(同样有标志指出)。例如,欧洲有威尼斯狂欢节、慕尼黑啤酒节、圣诞节、情人节以及复活节;而非洲则有尼罗河泛滥节、动物狂欢节、海底音乐节和捕鱼节供游客参加。因此,欢乐世界不只为乘客提供跨大洲的地理之旅,也为其创造跨活动的全球狂欢与欢乐之旅,而这又与主题曲《欢乐颂》相吻合。这也许是小小世界与欢乐世界最大的不同之处,同时也是欢乐世界与2008年北京奥运会相连的主要脉搏。

如前文所述,欢乐世界中火炬接力的再现实则构成了其国际性和区域性节庆活动的背景一部分。与火炬接力一样,出发点是希腊,大门口是古代希腊神庙的复制品,门口上有一艘坐满欢乐世界所用木偶的船 (这也是对迪士尼的模仿,小小世界用一艘Mary Blair设计的儿童船)。经过了艾奥尼亚石柱,游客遇到菲迪亚斯雕刻的宙斯神像。该神像在古代位于奥林匹亚宙斯庙,整个等待区装饰着古代希腊的形象。坐上小舟后遇到的第一个情景延续希腊主题,刚坐上并还未到欧洲区的时候乘客遇到根据标志位于希腊的情景。该情景分成两个部分:右手边的古代奥运会有古典神庙,半人马等神话人物以及偶尔不合时宜的古代希腊人搞笑木偶,而左手边的现代奥运会有运动形符以及世界各地的国旗。

因此,乘客接着奥林匹克火炬手的人物,庆贺纵横全球,直到同于2008年火炬接力它们抵达亚洲,也就是抵达中国。事实上,欢乐世界的亚洲区也仅由中国以及中国节庆代表,例如七夕、端午节、元宵节、国庆节和中秋节。游客乘小舟经过这些节日,驶向目的地,右手边会看到代表并概述全中国的著名地标复制品(包括澳门圣保罗大教堂遗址、拉萨布达拉宫、上海环球金融中心、台北101和一座华表),最终,游客会穿越雍和宫牌楼,抵达奥运城市北京。与北京奥运会开幕典礼火炬点燃圣火时一样,游客会看到满天烟火。

五、结论

综上,欢乐世界并不是迪士尼小小世界的第一个或唯一的模仿案例。迪士尼主题公园与非迪士尼主题公园都有类似的复制品:就中国而言,在欢乐世界(2014年)诞生前就已有了香港迪士尼乐园的小小世界,而更早有苏州乐园的小小世界(在2009年的香港小小世界粉丝活动上,迪士尼展出了几幅苏州小小世界的丑陋画面,意在证明盗版不如自己的正版的模仿版)。欢乐世界也不是北京欢乐谷唯一模仿某家迪士尼或非迪士尼主题公园元素的案例。香格里拉、失落玛雅、欢乐时光均是深圳欢乐谷(详见以上)的模仿版。与(大部分)迪士尼主题公园相同的是,北京欢乐谷有一列小蒸汽火车带游客环游园区。

在所有小小世界的模仿案例以及位于北京欢乐谷的模仿案例中,笔者选择欢乐世界的理由在于,这项游乐设施能够凸显主题公园模仿的多层面和复杂性。欢乐世界最大的特点很可能就是以错综多层面的方式采用小小世界的核心元素并使其功能化,以2008年进行奥运火炬接力的北京构造存于(古代)希腊和北京市之间丰富有内涵的关联。其他小小世界的模仿版和北京欢乐谷的其他模仿案例似乎单纯利用原版的吸引力。而欢乐世界极为特别的一点是,其设计者致力于欢乐世界的全球本地化,即将其融入当地的环境。如上所述,主题公园模仿的范围不只限于简单地获得启发,或造出几乎一模一样的复制品。脱离语境的复本和较具创意的解读也都在模仿的范围之内。

最后,笔者也须强调,本文对单一游乐设施案例的文体解读既不能完全符合主题公园模仿这样普遍的、多方向的,甚至结构性的现象,也不能完全符合笔者提出的广阔的、多角度、多层次的研究手段。比如上述提到的,可将欢乐世界的故事列入小小世界所有模仿版的历史,寻找平行发展、非线性发展或交叉引用的案例。更重要的是,可采用综合研究方法研究主题公园模仿,这样的研究方法顾及主题公园模仿(设计者和员工进行的)制造过程以及(游客的)接受过程。比如,笔者是以一个是见过多种小小世界模仿版(及其原版)的主题公园研究者的视角看待欢乐世界的,这是一种特权,也是笔者能分辨出模仿案例的原因之一。同理,主题公园爱好者以及编写小小世界山寨版等文章的博客所采取的角度也与我们基本相同。但那些一般的、本地的游客对这些模仿有什么反应?他们会意识到他们所乘坐的游乐设施是模仿版吗?他们享受(或厌恶)的活动体验与模仿版有无关联?他们在乎这些模仿吗?另外,主题公园的设计者和经营者对此又持何种态度?模仿对其是降低设计成本的手段,还是吸引顾客的策略,抑或是二者皆有?时至今日,主题公园,及其复杂精妙的模仿,依旧留有巨大空间,以待我们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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