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暖

一、研究背景

（一）俄罗斯媒体生态

俄罗斯是中央相对集权的联邦制国家。普京时代，在摆脱危机、实现复兴的强国论影响下，超级总统制及政权的统治力量得到民众的认可，形成了共识度高、集中度强的政治生态特征。①相比之下，俄罗斯新时期的媒体生态则经历了从散乱无序逐步趋向统一的艰难历程。苏联解体后，俄媒体一度沦为政治派别、金融寡头的传声筒，对外传播效果一落千丈，因此，实现软实力政策调整、强化对外传播和“软外交”逐渐成為俄罗斯新时期外交转型的重要方向。

与中国媒体的合作是俄罗斯媒体外交的关键一环。俄媒体对中国的关注与转型时期俄罗斯国家意识形态思想密切相关。苏联解体后，新欧亚主义思想主张融合东西方一切积极因素，对普京的执政理念产生了重要影响。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俄媒体对中国政治经济发展理念的兴趣与日俱增。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提出一系列治国理政新思想。习近平主席对构建中俄“新型大国关系”尤为肯定，这愈发引起俄罗斯媒体的关注。俄罗斯主流媒体如何对习近平治国理政新思想进行报道呈现、目前的传播效果如何等问题值得我们关注和研究。

（二）塔斯社报道特色概述

塔斯社（ТАСС）是俄罗斯中央新闻通讯社，是俄罗斯最重要的主流媒体之一，主要负责发布政治、经济等方面的严肃新闻，是新闻来源的大本营。②其涉华报道直接影响俄罗斯民众对中国的认知。

亚洲，尤其是中国，一直是塔斯社新闻报道的重点关注对象。近年来，塔斯社对中国的关注焦点逐渐由社会文化生活转向政治、经济领域。塔斯社社长米哈伊洛夫（С. Михаилов）强调，如今塔斯社最为关注的是中国政治生态的发展变化，尤其重视对中国共产党方针政策的全面解读；塔斯社坚持对中国共产党的重大决议进行客观、准确的报道，并有机会成为对中国“重大决策”及时进行精准报道的少数外国媒体之一。③

塔斯社的报道具有代表性和权威性，且对中国问题的关注度较高，形成了较为完善的中国问题报道框架，议题设置、话语策略均相对成熟，因此在习近平治国理政新思想的对俄传播问题上具有较高的研究价值。

二、研究设计

本文以塔斯社涉华报道为研究对象，考察该社2012年11月15日至2018年6月30日期间对习近平治国理政新思想的新闻报道文本。从框架分析的角度入手，探讨习近平治国理政新思想在俄罗斯的传播情况和传播效果。本文的文本来源为塔斯社官方数据库塔斯数据库（ИНФО-ТАСС），数据库涵盖了塔斯社从1987年5月至今的全部新闻报道，具备系统性、全面性。笔者从习近平治国理政新思想的政治、经济、外交等角度出发，选取了十组检索关键词。关键词及塔斯社报道中最为常用的对应俄文列表如表1所示。

通过关键词的检索，最终得到有效样本275篇。本文采用定量分析和定性分析相结合的方法，定量分析单位为一个单篇报道，包括新闻、访谈、专家评论等，定性分析主要采用新闻框架理论和新闻结构分析理论。

具体研究问题如下：（1）2012年11月15日至2018年6月30日期间，塔斯社对习近平治国理政新思想十大议题报道总量有多少？分布情况如何？（2）在考察阶段，塔斯社最关注的三大议题是什么？选取了哪些主要内容进行报道？具有怎样的报道倾向性？（3）塔斯社对习近平治国理政新思想的接受状况如何？反映了怎样的传播效果？给我们怎样的启示？

三、结果与发现

（一）报道量分析

在研究考察期间，塔斯社对习近平治国理政新思想报道量总体呈上升趋势，于2017年至2018年时间段内大幅度增加，达到高峰值。数据如下：275篇报道中，2012年7月1日至2013年报道8篇，2013年31篇，2014年19篇，2015年35篇，2016年38篇，2017年101篇，2018年1月至2018年6月43篇。

数据显示，2015年后，塔斯社对华报道数量稳步上升，并于2017年达到顶峰。2017年是中俄关系走上高水平稳定发展之路的关键一年，塔斯社专门启动了“剖析中国”（Анатомия Китая）项目，追踪习近平治国理政新思想，报道频率由2012至2016年间的0.08篇/天上升为0.3篇/天，这充分反映了习近平治国理政新思想在俄不断扩大的影响力。

（二）报道议题分布

在研究考察期间，塔斯社历年对习近平治国理政新思想中的十大议题报道数量及所占比例如表2所示：④

表2数据显示，塔斯社的报道对各议题均有涉及，对习近平治国理政思想的各方面都保持着持续跟踪。其中，对“新型大国关系/和平发展/文明互鉴”及对“新发展理念/开放型经济/生态文明/美丽中国”的报道比例均达20%，高居榜首，对“一带一路”的报道比例为18%。

（三）主要议题报道内容及倾向性分析

由上文统计结果可知，在研究考察期间，塔斯社最为关注的三大议题为“新型大国关系/和平发展/文明互鉴”“新发展理念/开放型经济/生态文明/美丽中国”和“一带一路”。经统计，在275篇文本中，塔斯社对三大议题的报道数量呈明显的增长趋势，报道倾向性则为正面和中性。其中，“新型大国关系/和平发展/文明互鉴”议题的正面报道比例为53%，中性报道比例为47%；“新发展理念/开放型经济/生态文明/美丽中国”议题的正面报道占比24%，中性报道占比76%；“一带一路”议题的正面报道比例高达72%，中性报道为28%。

1.“新型大国关系/和平发展/文明互鉴”

2012年至2016年，塔斯社对“新型大国关系/和平发展/文明互鉴”议题的报道数量相对稳定，分别为1篇、5篇、4篇、7篇、10篇。2017年至2018年报道量合计为28篇。

塔斯社致力于传达明晰的国际观，“新型大国关系”议题尤其融入了俄罗斯的国际政治取向。受“从危机走向重构”战略倾向的影响，俄罗斯形成了以务实主义为主要风格的国际观，⑤对和平、稳定的国际环境愈发重视，习近平治国理政新思想中的“新型大国关系”理念无疑与俄罗斯的国际战略观有诸多吻合之处。

塔斯社对“新型大国关系/和平发展/文明互鉴”的报道内容主要围绕以下几点展开：

1）客观报道中国的国际观、和平发展观、领土主权观等。塔斯社对“新型大国关系”思想的报道客观、详细，力求真实地向读者展现当代中国国际观的面貌。比如，2018年3月28日，题为《习近平提出中朝关系发展的四项原则》的报道援引习近平主席讲话原文，突出中国在对待中朝关系时“格外强调和平发展”的原则。

2）重视报道新型大国关系理念下的中美关系。此类报道对中国多采取正面、积极的评价态度，对美国的态度则以中性和负面为主。如，2017年4月6日，《中国对习近平和特朗普成功会晤充满信心》的报道指出中国在中美会晤中的切实努力，“中国主动迈出第一步”，但对美方的态度并不表示乐观，认为美国新外交方针是在“极其复杂的国内政治环境中形成的”。

3）密切跟踪习近平对叙利亚问题的态度。塔斯社关于“新型大国关系”理念的55篇报道中，有7篇报道专门谈及习近平对叙利亚问题的看法，报道主要持正面、客观态度。如，2017年7月2日，在题为《习近平：在叙利亚问题上，政治解决是唯一正确的出路》的报道中，塔斯社重点强调了习近平对叙利亚实现和平的希望。不可否认的是，俄罗斯主流媒体发现了以和平发展、尊重主权为核心的“新型大国关系”思想与本国外交诉求的契合点，并尝试从习近平治国理政理念中为本国外交话语寻找新的依据，借中国的影响力重塑本国国家形象。

2.“新发展理念/开放型经济/生态文明/美丽中国”

塔斯社对“新发展理念/开放型经济/生态文明/美丽中国”报道数量变化趋势几乎与“新型大国关系”议题平行，说明塔斯社对习近平治国理政新思想的报道始终政治、经济双管齐下。这是由于中俄新型大国关系建立在“全面战略协作伙伴”的框架之内，⑥经济互鉴一直是俄方关注的重要板块。

塔斯社对新发展理念的报道主要聚焦在开放型经济的发展态势上，对生态文明建设的成就也给予了一定的关注，具体内容包括：

1）报道习近平关于开放型经济的发展策略。比如，2015年9月26日的《习近平为全球发展提出四点倡议》报道了习近平在联合国发展峰会上的讲话，着重关注习近平在增强各国经济发展潜力、增加对不发达国家投资等方面的倡议。此外，塔斯社尤其关注中国对外经济的具體发展策略，借鉴中国经济发展的新成果。

2）关注中俄经济合作成就，主要聚焦在两大方面——贸易额的增长和能源合作的发展。比如，2014年11月9日发布题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中国经济发展将呈现更加稳定的态势》的新闻，在报道习近平对中国经济发展充满信心的同时，重点关注中俄贸易额的增长。此外，有10篇报道提出了中俄能源合作尤其是核能合作的发展契机。

3）“美丽中国”也是塔斯社较为关注的议题。在对新发展理念的50篇报道中，有5篇报道与“美丽中国”有关，分别从旅游业和农业发展等视角对该理念做出解读。塔斯社指出中国不仅致力于生态环境的保护，更注重农业现代化和“乡土文化”的传承。

3. “一带一路”

经笔者统计，2012年至2016年，塔斯社对“一带一路”的报道屈指可数；2017年报道量迅速猛增，增至40篇；2018年1月至7月，报道数量有所回落。报道数量的变化映射出“一带一路”倡议在俄罗斯的整体传播过程：2013年提出“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倡议时，俄罗斯媒体并无强烈反响，直至2014年索契冬奥会期间，普京才首次积极响应跨欧亚铁路与“一带一路”的对接。⑦随着双方首脑的推进，塔斯社对该议题的报道数量持续增加，并在2017年“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期间达到顶峰。

塔斯社对该议题的报道内容主要包括以下三点：

1）对“一带一路”倡议的全面解读，报道倾向以中性为主。例如，2017年10月24日，题为《“一带一路”写入中国共产党章程》的新闻系统介绍了“一带一路”倡议从提出到取得显著成就的过程。2017年12月14日，《中俄学者“新丝绸之路”研究项目获得资助》报道了中俄学者关于“一带一路”的最新研究成果，解读了中亚各国之间贸易走廊与“新丝绸之路”的发展。

2）报道中国在“一带一路”框架下项目合作的具体进展情况，尤其关注“一带一路”与欧亚经济联盟的对接，报道倾向多为正面。比如，2017年9月6日，《泛欧亚合作——如何拓展共同发展的空间》分析了上合组织和“一带一路”倡议在泛欧亚合作中的重要角色，提出发展基础设施、兴建银行等切实方案。

3）重新思索“一带一路”的竞合关系，有对问题的客观分析，但更多的是展望前景的正面评价。比如，2017年5月29日，《“一带一路”不应成为恶性竞争场所》分析了“一带一路”倡议下存在的竞争隐患，认为中俄双方应共同努力克服难题。2017年11月14日，标题为《中国驻俄大使：俄罗斯将成为中国“一带一路”倡议框架下的关键合作伙伴》的新闻指出普京对“一带一路”和中俄合作的充分肯定。

四、结论与启示

通过对塔斯社对习近平治国理政新思想十大议题的报道分析，本文数据呈现的基本结论如下：

在报道量方面，在考察时间段内，塔斯社对十大议题均保持了较高的关注度。2017年至今，塔斯社对习近平治国理政新思想的报道量显著上升，达到了0.3篇/天的频率，表明习近平治国理政新思想对俄罗斯的影响力逐年提升。

在报道议题方面，塔斯社最为关注的三大议题为“新型大国关系/和平发展/文明互鉴”“新发展理念/开放型经济/生态文明/美丽中国”和“一带一路”，报道量占总量的58%。对其他七大议题的报道量占总量的42%，也获得了一定的关注度。

在主要议题报道内容，对“新型大国关系”议题的报道主要以中国的和平发展观、领土主权观为主，并借此传达俄罗斯在大国关系中的立场。“一带一路”的报道主要关注中国对沿线国家经济发展做出的切实努力，对“新发展理念”的报道则突出中国的经济发展方式对俄罗斯的借鉴意义。

在报道倾向性方面，塔斯社对三大主要议题的态度主要为正面和中性。对“新型大国关系”和“一带一路”议题的报道，正面报道均大于中性报道，说明在“中俄新型大国关系”“战略协作伙伴”的框架下，俄罗斯充分重视中国的影响力，展现出对中俄合作前景的乐观态度。

笔者认为，上述研究结果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了俄罗斯媒体对习近平治国理政新思想的接受状况，主要特征如下：

一是呈现中俄“新型大国关系”的典范。

由本文研究结果可知，俄罗斯媒体对习近平的“新型大国关系”理念保持高度关注，对新时期中俄大国关系的兴趣尤为浓厚。中俄新型大国关系的前提是尊重主权、地位平等，对双方的发展道路持理解、借鉴的态度。塔斯社对习近平治国理政新思想的报道充分体现了这一理念。塔斯社致力于将政治、经济、军事等议题均纳入“新型大国关系”理念的框架下，报道立场明确，目的在于向中国学习、借鉴和平等交流，引导民众在积极因素中寻找新的发展机遇。

二是客观报道“一带一路”，消除“中国威胁论”。

就“一带一路”在俄罗斯的整体接受状况来看，学界仍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着“中国威胁论”。2013年初，“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之际，俄罗斯智库专家视其为中国构建欧亚一体化的手段。⑧面对学界的疑虑，俄主流媒体侧重引导对“一带一路”的正确解读，这不仅是中俄新型大国关系发展的趋势，也是俄罗斯积极克服本国战略疑虑的重要体现。塔斯社对“一带一路”的主要报道策略有：1.依托事实和数据，报道切实成果；2.经贸、移民等具体议题搭配设置，避免将“一带一路”解读为空泛的理论；3.开设专家专栏，加强官方话语的诠释力度。

三是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解读仍局限于经济、反恐合作。

本文研究結果表明，在275篇文本中，有关“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报道仅有12篇，占报道总量的4%。塔斯社对这一议题的关注度明显较弱，且在解读上存在一定的局限性。2016年11月，塔斯社引用学者谢·卢佳宁（С.Лузяини）的观点，认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经济、投资全球化的体现”，其中包含了“与俄罗斯经济有关的内容，但相对较少”。“人类命运共同体”综合了共同利益观、新型发展观等多重理念，是“一带一路”建设的重要理论支撑。俄罗斯主流媒体显然还未意识到这一理论基础的重要性，以经济、反恐合作为主的解读方式远不能涵盖该理念的全部。

在上述研究结论的基础上，笔者认为中国媒体应在以下三方面做出努力：

第一，持续深入解读“新型大国关系”理念，细致解读“中俄新型大国关系”的发展趋势，突出政治、外交和经济交流之间的契合点，并继续弘扬中国形象中的正面因素。

第二，加大对“一带一路”与“欧亚经济联盟”对接所取得的实质性成果的相关报道，消除“中国威胁论”的负面影响，注重民间对话，加强人文交流的报道力度，做到民心相通。

第三，加强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传播力度。在对外传播的过程中充分考虑俄罗斯媒体以务实为主的报道风格，将“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中俄重大合作项目（如“一带一路”、中蒙俄经济走廊）的理论支撑点，引导俄媒理解“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真正内涵。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G20 峰会国家对外传播理念与机制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批准号：16ZDA216）

「注释」

①郝赫：《从第7届杜马选举看俄罗斯的政治生态》，《俄罗斯学刊》2016年第6期。

②参见雷扬：《“通讯社”词源、含义及演变研究》，《中国科技术语》2014年第4期。

③汪嘉波：《我们致力于全方位报道中国——访俄罗斯塔斯社社长米哈伊洛夫》，《光明日报》2015年6月29日第7版。

④该图表由笔者根据275篇新闻文本统计所得的数据制作。

⑤张建：《决策者-精英-民众视角下的俄罗斯国际观研究》，博士研究生学位论文，外交学院，2017年5月。

⑥刘丹：《中俄新型大国关系构建探析》，《俄罗斯学刊》2015年第5期。

⑦谢飞：《俄罗斯主流媒体“一带一路”报道研究》，《国际传播》2017年第5期。

⑧李秀蛟：《俄智库专家对“一带一路”的评析》，《西伯利亚研究》2015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