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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锁记》中锁的隐喻

2019-11-01陈晓妹

牡丹 2019年26期
关键词:金锁记牢笼枷锁

陈晓妹

《金锁记》是张爱玲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锁”是作品的题目,虽然文中只有两次提到七巧戴着黄金的枷锁,但“锁”的隐喻贯穿了整部作品,是一切不幸悲剧的源头。这部小说以曹七巧为主人公,叙写动荡年代里一个旧中国的女人悲惨的一生,作品苍凉中浸透着浓烈的哀伤。初看题目,读者会想当然地认为这是一部以金锁为主题的作品,然而作者只在文中的第五章、第十二章点出曹七巧身上戴着黄金的枷鎖。实则“锁”在作品中无处不在,无形中束缚着作品中的人物。作品中的人物身上戴着形形色色的“锁”,戴“锁”的原因或自愿或被动。本文从一生为金钱所累的曹七巧谈起,分析她因何戴上枷锁,又是如何用枷锁套牢、伤害身边的人。

一、身上戴“锁”的曹七巧

曹七巧是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刺猬般的女人,以麻油店女儿的身份嫁入没落贵族姜家。虽然是姜家二少奶奶,她却一点也不得人心,在姜家,七巧没有家庭地位,她上不讨婆婆喜欢,下遭受丫头、婆子轻视,兄妹、妯娌也不待见她。麻油店的女儿嫁到姜家飞上枝头也还是一只身份低微的麻雀,是下人眼中低三下四的人。家里丢了东西,怀疑她,娘家的舅爷来了,婆婆只当作不知。七巧是被见钱眼开的哥哥、嫂嫂卖进姜家的,从进入姜家的那天起,她注定要戴上黄金的枷锁,被囚一生。七巧不只得不到家庭关爱,家庭现实还化为枷锁“锁”住她,枷锁下的七巧渐渐疯癫。为了在家中能有一席之地,毫无依仗的七巧靠自己撑起生存的动力,往往竖起尖利的刺,用粗鄙的言行向他人宣战。为了排解心中的郁闷,她年纪轻轻染上烟瘾,抽鸦片度日。

七巧的丈夫虽然是姜家二少爷,但这位二少爷天生患有骨痨,是一个废人,给不了她爱情和正常的夫妻生活。这样的丈夫用婚姻“锁”住七巧的青春年华、“锁”住她的情欲,枷锁下的七巧痛苦难捱。出嫁从夫的封建礼制规范着七巧,她要恪守媳妇的本分,照顾天生骨痨的丈夫,为丈夫传宗接代,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就有了两个孩子。七巧爱慕着健康、俊朗的小叔子季泽,但季泽拒绝了她。七巧不能拥有爱情,所图之物唯有金钱。

金钱是七巧不幸生活的源头,又是支撑七巧生活的动力。因为金钱,她卖掉一生来到了姜家,又是因为金钱她才能在姜家活下去。生活迫使七巧自愿带上了“黄金的枷锁”,自从来到姜家,她便等待着有一天能真正触摸到这“黄金枷锁”的一个角。于是,在分家时,她妄图单打独斗为二房争取更多的利益,但是不管她如何闹腾,孤儿寡母还是被欺负了。七巧知晓这点遗产是他们母子三人从此以后生存的唯一保障,七巧更加牢牢抓紧了好不容易得来的这幅“黄金枷锁”。

如果说出嫁前的七巧只是比较要强些,分家前的七巧不得人心,那么分家后的七巧就有些疯疯癫癫了。身上的“黄金枷锁”是这样的沉重,枷锁下的七巧患得患失,性格发生了异变。分家后没多久,小叔子季泽找上门,她心怀希冀渴望季泽的爱情,却又亲手揭开了季泽真正的目的。金钱战胜了七巧对季泽的爱,七巧彻底杀死了自己的爱情。此后,七巧将爱欲牢牢地锁在了“黄金枷锁”下,她生活的使命就是守住她的金钱。作品中赵嬷嬷的一句“你们懂得什么!”阻拦住了丫鬟们对七巧的诋毁,也道尽七巧生活的不易,七巧身上的异变来自旧社会对女子的戕害,她的身上戴满了大大小小的“锁”。

二、被七巧“锁”住的子女

黄金枷锁是七巧身上最为沉重的一副枷锁,七巧把后半生交给黄金枷锁,也试图将她的子女一同“锁”住。七巧对待女儿与儿子的态度截然相反,自小将自己的思想灌输给女儿长安,在女儿的成长过程中扮演着一个病态的母亲角色,一点一点将青春靓丽的女儿摧毁。随着长安渐渐长大,七巧的嫉妒心日益显现,她对女儿没有爱,只有变态的嫉妒与恨,并且想方设法将长安打造成另一个自己。七巧在女儿长安面前化为一把封建大家长的“锁”,用重男轻女的不公正思想压制着长安,用各种方式掌控她的自由。

七巧的财产都属于儿子长白,却心疼女儿嫁人后要带走的嫁妆。从长安十三岁起,七巧就怀疑春熹对长安心怀不轨,为了束缚女儿的自由硬生生让她裹脚,为了不落人后又勉强送她去学堂。阴差阳错之下,长安在学校里获得了短暂的自由时光,但好景不长,长安常常丢失手帕、枕套这样的小零件这件事让七巧有了宣泄的由头,于是七巧借题发挥要去学校找校长理论。长安为了保存她仅有的自尊心,以一个苍凉的手势结束学业。长白的婚事不能拖,而长安婚事却被七巧一年一年地耽搁了。二十四岁那年,长安生了痢疾,母亲劝她抽鸦片缓解,从此她便染上烟瘾。三十岁的长安情窦初开遇到情投意合的童世舫,却遭到七巧的破坏,长安再次以一个苍凉的手势告别她的爱情,放弃嫁人。长安的成长路上不断遭遇母亲的精神虐杀,她从不反抗,已经麻木了,彻底地被母亲“锁”住。

相比于对长安的压制,七巧对儿子长白则纵容溺爱,用爱铸就枷锁,“锁”住了长白的一生。母亲无下限的宠溺使他只懂吃喝玩乐,不求上进。长白喜好“打小牌”、到票房吊嗓子,到了上学的年龄,他不去求学;到了娶亲的年纪,他好赌钱、“捧女戏子”、跟着他三叔季泽逛窑子;成家后夫妻不和,两任妻子都惨死。懦弱无能的长白一生碌碌无为,是一个被旧社会宠坏了的少爷,只知接受他人的爱,却不懂关爱他人。他甚至成为母亲破坏妹妹姻缘的帮凶,间接害死妻子的刽子手。七巧同样哄长白抽鸦片,彻底将儿子“锁”在自己身边。七巧铸造了一间牢笼,“锁”住自己,也“锁”住她的子女,她自己出不去,她的子女也妄想出去。

三、被枷角劈杀劈伤的人

七巧和她的子女们被锁在只容得下他们三人的“牢笼”中,“牢笼”中的他们出不去,“牢笼”外的人也进不来,试图进来的外人不是被“枷角”劈死,就是被劈伤。儿子长白是七巧的情感寄托,成家前的长白有一半是属于母亲的,成家后的长白是属于媳妇的了。七巧对儿子病态的占有欲驱使她攻击儿媳妇,七巧最知晓用什么方法能深深地伤害他人。儿子结婚第一天晚上,七巧就联合长安嘲讽儿媳妇。三朝过后,对媳妇芝寿的精神折磨变本加厉,从背后和亲戚们议论,到当着芝寿和亲家母的面在麻将桌上大肆宣传芝寿的闺房隐私。

另外,七巧对儿子病态的占有欲使她的嫉妒心疯涨。为了和儿媳妇争儿子,七巧常常用孝道把儿子留在房里,为她整夜整夜地烧鸦片。芝寿被七巧封建家长的权威“锁”在了暗无天日的牢笼中,婆婆的家庭冷暴力将她折磨得精神崩溃。芝寿不敢在寂寞的夜里开灯,想死却不敢自杀,她不知道明天等待她的又是怎样恶毒的言语。芝寿只能屈辱地在婆家活着,看着丈夫流连花街酒巷,看着丈夫的小妾为他生儿子,最后在黑夜中凄惨地死去。芝寿死后,绢姑娘被扶正成了芝寿的替代品,不到一年就吞鸦片自杀了。被七巧的“枷角”劈杀的芝寿、绢姑娘,用死亡换取自由,永远地脱离这个无意间闯入的牢笼。

童世舫是迷茫的一代人中的一个,他挣脱旧中国的“锁”奔向西方,却不能被西方接受,当他试图回归古中国的文明时,却发现自己向往的传统已经变质。童世舫与长安情投意合,热恋中的长安令七巧嫉妒,每每看到女儿幸福的笑容,七巧身上被“黄金枷锁”束缚的爱欲的伤口便隐隐作痛,引诱着她破坏女儿的爱情。长安知难而退,主动向童世舫退婚,再次用一个美丽而苍凉的手势结束这一切。而后七巧为了彻底破坏这段姻缘,背着长安联合长白把童世舫请到家中做客,刻意透露长安抽鸦片的事实。童世舫被七巧的“枷角”劈伤,狼狈逃离他怀念的古中国文明。长安又回到了母亲的“黄金枷锁”下,在这场新旧的交锋中,七巧完胜。七巧保住了金钱,长白再也不敢娶亲只在妓院流连,长安断绝了嫁人的念头,一切都在七巧的掌控之中。

临死前,七巧回忆起她的少女时代,年少时,七巧天真烂漫,有众多的仰慕者。而三十年后的七巧身上挂着的大大小小的“锁”,见证了她的风雨人生。七巧的死解开了她铸造的牢笼,作品的最后却说三十年前的故事没有完。文中若隐若现的“锁”,带着不同的隐喻贯串作品始终。不管是三十年前还是三十年后,每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戴着一两把锁。联想张爱玲的童年,她身上也有着被黄金的枷锁束缚的印记。

(海南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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