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吟丰 文静

白血病患者陆勇因服用进口“格列卫”抗癌药品每月花费高达2万多元，自2004年9月开始购买印度同类低价药品，并为帮助众多病友购买此药。2013年8月，陆勇网购了用他人身份信息开设的银行借记卡接收患者购药款。2014年7月22日，湖南省沅江市检察院对陆勇以妨害信用卡管理罪和销售假药罪向沅江市法院提起公诉。2015年2月26日，沅江市检察院对本案作出决定，认为陆勇的行为不构成犯罪，决定不起诉。

8月26日，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二次会议通过新修订的《药品管理法》将于2019年12月1日起施行。第124条规定：“未经批准进口少量境外已合法上市的药品，情节较轻的话可以免责免罚。”

从2018年热映的电影《我不是药神》及其原型陆勇案，到2019年的聊城假药案，代购境外抗癌新药被认定为假药一度引发广泛关注。药品管理法的修改是对老百姓关切的及时回应。

“2015年陆勇案后，医保制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国家药品价格谈判、特药进医保、进口药物零关税，大大降低了重病患者的负担。新修订的《药品管理法》即将实施，这也使我们以后办理此类案件提供了更为明确的依据。”陆勇案办案团队成员、湖南省益阳市检察院公诉一科科长聂资对《方圆》记者说。

网购银行卡牵出抗癌药“代购第一人”

与《我不是药神》电影主人公程勇的身份和命运不同，现实生活中的陆勇是一名白血病患者，需要长期服用一种叫“格列卫”的进口抗癌药品，每盒23500元的“格列卫”仅够他服用一个月，开支巨大。2004年9月，陆勇通过他人从日本购买了由印度生产的同类药品，价格每盒约为4000元，服用效果与“格列卫”相同。之后，陆勇开始直接从印度赛诺公司购买该抗癌药物，并通过QQ群等方式向病友推荐。随着病友间的传播，国内购买印度药品者渐多，药品的价格也逐渐降低，直至每盒降至200余元。

由于国际汇款方式程序烦琐、操作难度大，应患者的要求，为方便国内病友给印度赛诺公司支付购药款，陆勇先使用患者罗某提供的其本人与其妻杨某的账号接收患者的购药款，再转至印度赛诺公司指定的账户，后来罗某担心会出事，不愿再提供账户。为继续帮助病友购药、付款，2013年8月，陆勇网购了3张用他人身份信息开设的银行借记卡，并使用其中1张接收患者购药款。

2013年，湖南省沅江市公安局在查办一个网络银行卡贩卖团伙时，将陆勇抓获。2013年11月23日，因涉嫌妨害信用卡管理罪，陆勇被沅江市公安局刑事拘留。2014年4月15日公安机关以陆勇涉嫌妨害信用卡管理罪、销售假药罪将此案移送沅江市检察院审查起诉。

2014年7月22日，沅江市检察院依法对陆勇以妨害信用卡管理罪和销售假药罪向沅江市法院提起公诉。根据我国《药品管理法》规定，进口药需要经过临床监测，还需拿到药品进口注册证。陆勇代购的这些印度仿制药，虽然在印度是合法生产，疗效也得到患者的认可，但是在国内仍属于假药之列。

案件审理期间，上百名白血病患者联名写信，请求司法机关对陆勇免予刑事处罚。

2015年1月10日，陆勇因传唤不到案被逮捕，该案再次引发媒体和舆论的高度关注和讨论。2015年1月27日，沅江市检察院向沅江市法院撤回起诉。2015年2月26日，湖南沅江市检察院对陆勇涉嫌妨害信用卡管理和销售假药案作出最终决定，认为其行为不构成犯罪，决定不起诉。同日，湖南省检察院公开发布沅江市检察院对陆勇作出的不起诉决定法律文书和释法说理书。

检察官千里调查取证

短短的一句“决定不起诉”，背后却是办案团队大量的工作。“当时千名病友联名为陆勇求情，给办案检察官带来巨大的压力。压力也是动力，我们想的是，一定要把这个案子办扎实，回应好社会的广泛关注。” 陆勇案办案团队成员、沅江市检察院副检察长李跃龙说。

为了办理好陆勇案，湖南省市县三级检察机关专门成立办案团队，推动案件公正、高质、高效办理。

湖南省检察院副书记、副检察长卢乐云多次主持并邀请专家学者、全国优秀公诉人对陆勇案进行专门研究和分析论证，召集沅江市公安局、陆勇及其辩護人，并特邀人民代表、政协委员、药品食品监督机关代表参加，对该案事实的认定进行了公开审查，广泛听取各方意见。

为严守证据关，高效细致厘清事实，办案团队在连续几天熬夜加班，把84名证人的证言与其对应的银行账户交易详单及转账备注信息、药品名称、电子邮件等关联证据进行全方位梳理和分析归纳，并将所有证人的银行转账记录与陆勇管理的三个账户进行逐一比对，形成环环相扣的证据链，严格排除与陆勇无关的白血病患者、与三个银行账户无关的购药者以及不能确定来源和去向的转账金额。最终查明，陆勇管理的账号接收的购药款与公安机关、沅江市检察院认为的销售金额相差较大。通过严格精细的证据审查和比对，重新构建了完整的证据链条和证明体系，厘清了案件事实。

承办检察官经过审查还发现，侦查机关此前还未对关键证人取证，未核实陆勇建立QQ群、提供银行账户的缘由和目的以及陆勇在帮助患者购药过程中所起的作用。

2015年2月14日，组织陆勇案进行公开审查之后，在充分听取与会各方对于案件基本事实与证据的意见后，湖南省检察院开始指导部署对案件进行全面补证与复核工作。

“考虑到案件期限，我们必须在春节前把主要工作做到位。”陆勇案办案团队成员之一、湖南省检察院公诉二处综合科科长韩晓雷介绍，2015年2月16日（农历腊月二十八），公诉二处的案件承办检察官和沅江市两名检察官一起远赴江苏无锡，细致询问潘某等关键证人。调查取证期间正值春节，街上的饭店多数已停业休假，办案检察官只好靠泡面“解决温饱”。与此同时，湖南省检察院主要院领导和公诉二处对传真回来的补充、复核的证人证言等证据进行同步审查。

最终，办案团队全面系统地还原了案件事实，发现陆勇设置这三个账号是为病友购药服务的，是作为白血病患者群体购买药品行为的组成行为，准确界定陆勇的行为是买方行为而非共同销售行为，因而不构成销售假药罪。

司法有“溫度”

2015年2月26日，湖南省检察院党组副书记、副检察长卢乐云率领办案团队赶赴沅江，承办检察官向陆勇当面宣读不起诉决定书。随后，湖南省检察院官方网站公开发布了沅江市检察院对陆勇作出不起诉决定的法律文书和释法说理书，对社会关切进行了回应。

释法说理书认为，陆勇的行为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触及了国家对药品的管理秩序和对信用卡的管理秩序，但其行为对这些方面的实际危害程度，相对于白血病群体的生命权和健康权来讲，是难以相提并论的。如果不顾及后者而片面地将陆勇在主观、客观上都惠及白血病患者的行为认定为犯罪，显然有悖于司法为民的价值观。此案中的问题完全可通过行政方法来处理，如果不顾及白血病患者群体的生命权和健康权，对陆勇的上述行为运用刑法来评价并轻易动用刑事手段，是不符合转变刑事司法理念要求的。

由于精准把脉了刑事司法的价值取向，准确界定了陆勇的行为，并通过对案件进行公开审查、公开发布不起诉决定书和释法说理书，体现了全方位、多层次的司法公开，加之检方及时回应了社会各界高度关注的热点问题，新闻媒体和法学专家对此予以好评。该案被评选为2015年度检察机关十大法律监督案例。

“在陆勇案里，批准逮捕、提起公诉是出于对人民群众生命健康安全的重视，撤销起诉则是出于对案件定性的严谨，两者并不矛盾。法律不是冷冰冰的规则、条例，虽然法律有时显得不近人情，但法律的最终目的是维护人民的权益、维护社会的正常运行。必须坚持法治建设为了人民、依靠人民、造福人民、保护人民，以保障人民根本权益为出发点和落脚点，这样的精神值得所有执法司法人员细细揣摩、深刻领会。”2015年3月18日《人民日报》曾对陆勇案作出评价。

“陆勇案的成功办理，对于社会价值引导层面具有非凡的意义。检察机关对陆勇作不起诉决定，是坚持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的结果，反映了检察机关敢于监督、有错必纠的法律责任和担当精神。”中南林业科技大学教授王飞跃评价陆勇案时说道。

2018年9月27日，在“中国司法，不负江山不负卿”的致敬政法英雄活动现场，陆勇说：“我感谢当时办我案子的检察官们，是检察官们坚持公正公平，对证据进行一丝不苟的复核复查，所以才有最后的不起诉。在我心里，他们才是英雄，感谢他们推动了法治进程！”

“陆勇案之所以备受关注，聚焦核心就是民情诉求。我们办案就要体现司法为民，对人民负责，对事实负责，对法律负责。坚持司法为民，就是要把握住法治的出发点落脚点都是为了依法保障和维护人民的权利。”湖南省检察院副检察长卢乐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