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纪 文

文玩核桃是对山核桃进行特型、特色的选择和加工后形成的有收藏价值的核桃，要求纹理深刻清晰，并且每对文玩核桃要纹理相似，大小一致，重量相当。文玩核桃需要花大工夫才能凑成一对儿，再加上能工巧匠的精心雕琢以及经多年把玩形成的老红色，就更显珍贵。

人们根据文玩核桃的品种、品相、品质和形状，冠以其名，形成了“狮子头”“官帽”“公子帽”“鸡心”四大名核桃的说法。清末，文玩核桃，与竹雕、木雕、匏器等列为文化人赏玩的器物。

木匠活儿做得好的明朝天启皇上朱由校，爱玩核桃，野史有“玩核桃遗忘国事，朱由校御前操刀”的掌故。清乾隆玩核桃，有实物为证，现北京故宫博物院仍保存着十几对乾隆皇上揉过的文玩核桃。清末，京城曾流传过“贝勒爷手上有三宝：扳指、核桃、笼中鸟”的说法。

文玩核桃跟其他古董一样，在“文革”期间，遭到了扼杀。直到“文革”结束，一些老玩家才翻出尘封的箱子底，敢在手里把玩。但上过手、包过浆的老山核桃存世的已不多见，人们开始把视线投到没上过手的新核桃上。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兴起新一轮玩山核桃之风。

那会儿，好的核桃的标准不是个头大，而是品相好、两个核桃长得像、底平、棱多、翅(核桃的两翼）大、手感重等为上品。从核桃的品种来说，上品为“狮子头”“虎头”“官帽”“公子帽”等；中品为“鸡心”等；下品为“楸子”“灯笼”等。当时品相非常好的“鸡心”，不过二三百元，特别好的，也就是500元左右；上品的“狮子头”“官帽”在千元左右，极品超不过万元。2006年后，玩山核桃成了热门。原来卖500元的“狮子头”，在几个月之内涨到了1000元以上。

2008年，电视上“收藏”“淘宝”类节目开始火爆，文玩核桃也成为节目的一个热点。在电视节目里，有专家公开挑明观点：山核桃是非常有投资价值的收藏品，现在200块钱的文玩核桃，经过“三秋两夏”的把玩，盘出包浆之色，可以卖到2000或3000元。这些话如同在点“火”，2008年以后，凡是有卖古玩旧货、花鸟鱼虫的市场，都有卖核桃的摊儿。再后来，山核桃进了古玩城，跟瓷器、书画、玉器并列为“古董”级的玩物了。

老百姓喜欢跟风儿，更何况这东西还有收藏价值和升值空间。满大街都是揉核桃的人，不但大老爷们儿玩，就连20多岁的小姑娘也玩。与此同时，孩子上学、找工作，托人帮忙，送一对上品的“狮子头”，比塞几万块钱的红包还体面。

这么多人玩山核桃，自然会使山核桃的价位上扬，那些有名品种的山核桃身价倍增，这时侯的山核桃也开始以尺寸论价儿了。从此，人们再说山核桃，必得带上数，比如说：我这个“狮子头”是40的或53的。40，就是核桃的直径为40毫米；53，就是53毫米。当时一对50毫米新的“狮子头”，能卖到8万元左右；一对46毫米的“四座楼狮子头”卖到了6万元。由于炒作的功能还在发酵，那些有点儿年头、包浆色泽好的山核桃，在艺术品拍卖会上也成了受宠之物。北京2010年秋拍上，一对清末的四棱狮子头，以45万元成交，在玩核桃的人中引起轰动。在随后的嘉德艺术品拍卖会上，一对三棱“狮子头”，曾经拍出了112万元的“天价”。这对核桃据说是清末太监“小德张”玩过的，后来又到了梅兰芳的手里。

当一对核桃卖到112万元天价的时候，人们的脑袋能不热吗?人们以渴望升值期待暴富的心态，使山核桃炙手可热。在这种持续高温下，一些不法商人用树脂制造的假山核桃，冠冕堂皇地在市场上搅局。我一位朋友花800块钱“捡漏”一对品相非常好的“狮子头”，当时市场价至少10000元。结果一化验，是树脂的。

其次是赌青皮核桃成为热点。由于货源少，一些商贩借鉴赌翠赌玉的做法，赌起青皮核桃来。青皮从最初的几百元一对，炒到2000元，最高的青皮“狮子头”甚至超过5000元一对。

在“山核桃热”中，最初的主角是野生核桃。但货源有限，有的商贩便直接花钱把核桃树给包了。包树后来也成了风，在商贩之间展开了竞争。其中有名的涞水县南安庄的一棵四棱“狮子头”树，从最初的每年15万元，炒到每年40万元。

在核桃商疯狂包树的同时，嫁接山核桃树技术成功了，嫁接的山核桃还比野生的个头儿更大，品相更佳。同时，嫁接比野生更具威胁的是，产量可以无限的扩大，对市场来说，这无疑是一颗“原子弹”。嫁接的山核桃大约是在2009年前后，便在市场上露头了。当嫁接核桃向市场进攻吹起冲锋号时，很多玩主还沉溺在野生山核桃的涨价带来的喜悦中。而更多的人则受到利润升值空间的诱惑，大把的钱投在种植和包树之中，渴望嫁接的核桃能让自己一夜暴富。

有人说文玩核桃市场的崩盘是在2011年前后，所谓崩盘是一个渐变的过程，但稍微有点理智的人，就会想到嫁接的山核桃到底值不值那么多钱?市场是无情的，到2014年的秋天，嫁接核桃给市场带来的灾难凸显出来了，青皮核桃从头年的一对1000元，狂跌到400到500元。一对45毫米左右的四座楼“狮子头”，头年2万元左右，从秋天起一路下滑，到年根儿，2000块钱能出手，就高兴坏了。

最要命的是玩核桃的人不买核桃了。进入2015年，青皮核桃原来1000元，现在200块钱都无人问津了。头年，40毫米的四座楼“狮子头”已经从2000块钱跌到1000块钱都没人要了。以前像“狮子头”“虎头”“官帽”超过40毫米的，都是装在特制的锦盒里卖的，有的时候还要配个底托。这会儿，已经是用麻袋装着往外卖了。因为嫁接的山核桃产量实在是太高了。这年的秋后，我在逛某地一家卖古董的店铺时，看到门口放着两个装糖炒栗子的大笸箩，在卖山核桃，而且都是“狮子头”!我挑了一对40多毫米的“狮子头”，掏出100元给了店主。“再挑一对吧，算我送您的。”我看了看他屋里墙角堆着的麻袋，明白他有多少货砸在手里了。我买的那对“狮子头”，朋友告诉我，“10年前，这对核桃得值两万元。”从两万元跌到100元，价码的变化简直如同坐“过山车”。

到2016年，文玩核桃市场简直可以用“惨淡”来概括，而山核桃也可以用“臭街”来形容，价格一跌再跌。用一个核桃商的话说：“跌得已经快到谷底了。”

像当年山核桃的价儿往上狂涨谁也拦不住一样，这会儿，核桃的价儿一路狂跌，也没人能收住它的缰绳。50毫米的四座楼“狮子头”，500块钱，愣没人要。48毫米的三棱“狮子头”，才卖400元。以往“白露”前后，市场上人头攒动赌青皮的场面，已经看不到了，一对青皮核桃50块钱都没人要，赌它还有意义吗?“现在的山核桃市场，可以说没有买卖了。”一位核桃商叹息道。

倒霉的是前几年大量投资，又大量囤货的那些商贩，当然还有那些租地或包地种山核桃的投资者。前两年，在山核桃价位高的时候，他们做着发财梦，谁知核桃还没长成，就遇到市场的突变，结的果不是论个儿卖，而是论斤称了。

圈内小有名气的文玩核桃商陈佩霞，手里有一对从宫里出来的核桃，堪称镇店之宝。当年有人出90万元，她都没舍得卖，现在一落千丈，去掉一个零，9万都没人要了。她投资400万元，在北京密云包地种的“狮子头”，现在又赔本赚吆喝了。

一哄而起，又一哄而散。“核桃热”的这种结局，让人想起当年的“君子兰热”“集邮热”“红龙鱼热”“鹦鹉热”等风潮。这种“热”也会像干柴烈火一样，燃得急灭得快。

（摘自《北京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