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丽晖

哈尔施塔特是个只有一条街的袖珍小镇。镇子附近倒也有些景点，例如世界上最古老的盐矿，公元前900年就开始采盐，至今仍有一个矿洞在运作并对游客开放。比盐矿历史更久远的是达克斯坦大冰洞，几百万年历史的洞穴中有着500年冻龄且正在生长中的冰川，即使盛夏进入也需要穿上棉衣御寒。东南方向克里彭斯泰因山上的五指峰观景台，从陡峭的绝壁上伸出，是俯瞰哈尔施塔特湖的绝佳去处。这几处景点有一些景点距离比较远，若要专程前往耗时较多，有的在我们行程中另有风格相近的替代，于是，我们在哈尔施塔特的所有时间就全都消磨在了漫步于小镇湖畔。

小镇唯一的湖滨路沿着哈尔施塔特湖呈南北走向，南端是步行道入口及停车场，北端是著名的明信片景点——观景台，不远处有个小小的集市广场，五颜六色的三层小楼围绕四周，是小镇最热闹的所在。在人流高峰时，广场上总是挤满了游客，即使黄昏时分，留下来的游客们也喜欢聚集在此处的露天餐馆，点上一杯咖啡，闲坐、聊天，一派闲情逸致，好不悠哉。

既然是小镇的中心，必然少不了教堂。哈尔施塔特有两座教堂：天主教堂和新教教堂。新教教堂就位于中心廣场靠近湖边的一侧，是一座哥特式建筑。我们推门进去瞅了瞅，里面空无一人，大概不是礼拜时间，只有烛火幽幽闪耀，更显静谧。这座教堂本身并没有太多可观之处，但其高耸的钟塔在湖光山色映衬下格外秀丽，正是哈尔施塔特明信片景点的组成部分。

集市广场上有着哈尔施塔特最昂贵的酒店和餐馆，我们入住的历史遗产酒店也位于广场一侧。这座酒店最大的卖点就是靠山临湖，又推窗见景，因此6月的准旺季时，价格不菲。其实，在哈尔施塔特，小镇居民自家的小楼要么是湖景房要么是山景房，全都景色优美，不少房间比酒店的位置更为“亲水”，有的甚至拥有私家湖畔“沙滩”，可惜很多居民并不愿对外接待游客，对于这些居民来说，可能大量游客的涌入并不是发财的机会，更多是对自己宁静生活的打扰吧。

湖滨路一直向北延伸，某个拐角处便是著名的明信片景点——这个角度下，远山近水环抱，小镇向着哈尔施塔特湖伸出一角，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形水岸线，岸边哥特式教堂的钟楼身姿纤秀，两三层的小楼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整个画面几乎包含了哈尔施塔特小镇全部美景要素，因此常常作为这座湖区小镇的标志性景点登上各种明信片或者旅行路书的封面，久而久之就被人赋予了“明信片景点”的美称。

高峰时刻，蜂拥而至的游客会是一种恐怖的存在，于是旁边便有一块小镇居民的告示牌，吁请游客保持安静和清洁，不要随意进入私家花园。幸亏这个时候已是晚上七点，本来人头攒动、排队拍照的“明信片景点”也已消停很多，至少拍照时自己的镜头里不会冒出一个别人的脑袋或者胳膊。其实，这个角度每个人拍下的照片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这么想来便有些无趣，不如晚上再来吧，我想还是看看天黑亮灯以后是什么模样。

离开北端的“明信片景点”，我们便又折返向南，沿着湖滨路，经过集市广场、游船码头、新教教堂、步行街、停车场，一路继续向南走……至此就离开了小镇景区，这一片应该是小镇纯粹的居民区，游人罕至，旅行团更是不见踪影。相比湖滨路的热闹，这里完全是温馨的居家风格，最吸引人目光的是每家每户的小楼小院，种满了鲜花。6月正是鲜花盛开的季节，草坪上、墙壁上、大门前，满满都是姹紫嫣红，花香袭人，有的院子里还挂着吊床，面向湖水的方向，孩子们玩耍的木马散落在吊床旁边，哈尔施塔特人家美丽的庭院，真令人羡慕啊。

经过一家的小院，不知是否正在举行朋友聚会，院子里几个人端着咖啡和香槟，正在聊天，看到我们从篱笆外经过，友好地举杯致意，彼此会心一笑……

穿过居民区的更南端，有一大片绒毯般的青翠草坪，这里是游泳区，孩子们在岸边浅水处嬉戏，湖中有人在游泳，草坪上有人在晒日光浴，从这里向北望去，同样可以看到“明信片景点”。何必拥挤在人潮中呢，换一个角度，风景依然是极好的！

转悠一大圈，已是晚上八点，差不多该开始觅食了。今天我们的晚餐选择的是一家位于广场湖边的餐厅。来到哈尔施塔特，当然要吃本地最出名的美食——烤鳟鱼。鳟鱼直接从湖里打捞上来，保证新鲜，典型的靠水吃水。和土豆一起烤制的鳟鱼金灿灿的，浇着奶白的酱汁，看起来蛮诱人，味道也不错，最起码我这个不喜欢吃鱼的人吃来也觉得鲜嫩。另外一道菜是红酒烧牛肉配糯米肠，大块大块的牛肉烧得出乎意料的软糯，味道很好，糯米肠太实惠了，直到吃撑了都没有吃完。

若要对哈尔施塔特多数的湖边餐馆进行评价，那么大概就是一个字，贵！毕竟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就是值钱。相比旁边那家著名的茜茜公主入住过的Gruner Baum——本地最贵的酒店及餐厅，我们找到的这家完全称得上价廉物美，一顿晚餐吃下来，人均一百多元。最关键就是位置好，临湖的晚餐，伴着傍晚的微风吹拂，一边品美食一边赏美景，那一刻的感觉真的很棒！

吃过晚饭，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入夜的哈尔施塔特更加宁静。我们打算散散步再回酒店，于是沿着集市广场一侧的小路慢慢向半山上走去。小镇的两座教堂，新教教堂在水边，天主教堂在山间，前者融于景，后者居高赏景，都是观景好地。

在哈尔施塔特，信奉天主教的居民远远多于新教，很多信众身后都会葬在天主教堂附属的墓园里，但是墓园土地容量有限，于是埋葬的逝者在下葬十年以后就会重新起出来，将其遗骸收纳供奉于一间专门的墓室，这就是著名的“人骨堂”。我们来到天主教堂的时候，教堂和人骨堂都已经关门了，次日上午10点才会重开，而那时我们已经离开小镇了，不过，以后的行程里，我们还将专程造访布拉格附近库特纳霍拉小镇更加有名、规模也更加宏大的人骨教堂，于是错过哈尔施塔特的人骨堂，也就没有多少遗憾了。

天主教堂所在的半山，其实也就几十米高，但高了那么一点，便可以俯瞰大半个小镇以及哈尔施塔特湖。不同于我国江南某些著名古镇喜欢装扮得灯火辉煌，夜生活丰富。哈尔施塔特这样的小镇，入夜以后就是真正属于夜晚，淡淡的灯光并不璀璨，却透着居家的温馨，夜空并不漆黑，而是欧洲地区特有的那种深蓝色，远山如黛，湖水近于墨色，整个小镇都笼罩在一种好梦成酣的静谧中。

离开天主教堂，我们最后又走了一趟“明信片景点”。此时此刻以及此地远望去的小镇，相比白天，另有一番神秘幽远的气质，仿佛是一座童话世界里被咒语封印的沉睡古堡，而整幅墨色画卷中，新教教堂的钟楼仿佛黑暗中的灯塔，有着指引和守护的力量，主更有一种让人沉静的力量。

第二天早晨，我们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拉开窗帘望出去，哈尔施塔特湖白雾蒸腾，这是一个落雨的清晨。想起昨天在戈绍，我曾说，如果有一点小雨缠绵，大概田园风光会更美，今天居然梦想成真了。短短一天一夜，既有白天的热闹和夜晚的幽深，又能在雨中的小镇漫步，见识了哈尔施塔特不同的面貌，想来还是很值得。

怀着这样的心情，我们撑着伞再一次来到“明信片景点”。果然，雨中的“明信片”风光又不与昨日相同。昨夜的墨黑色变成了浅浅的灰白色，晨雾和雨雾交织成的面纱轻轻罩在远山近水和清晨尚未醒来的小镇上，远远的有一艘早班渡轮从对岸驶过来，近处一只孤独的白天鹅十分端庄和安静地划过湖面……昨夜属于魔法世界的幽远神秘已褪去，今天的哈尔施塔特如仙境一般如梦似幻。

告别哈尔施塔特之前，我们最后又来到半山天主堂。时间还早，人骨堂关着门，但墓园是开放的，这一片小小的墓园挤挤挨挨着上百座墓碑，好些都是家族几代人聚在一起，空间狭小了些，但位置却是极佳的，靠山面湖。想象着，哈尔施塔特的居民，出生于此，生长于此，或有人中途离家闯荡世界，或有人一辈子安守小镇的清宁，不管是意气风发，还是落寞平淡，最终，他们选择回到这里，长眠于此，在信仰的庇护之下，俯瞰湖光山色，也守护着自己的亲人和家园，这大概就是家乡的真意吧。